“嗯,是的,也许你是对的。”布鲁斯调头走出房间,在玛莎阐述那套好人理论的每一处停顿应和,“现在我要把手机还给克拉克了,他在媒体这方面比我更专业。”
“你听进我说的了吗?”玛莎不满地说,“你总是……”
手机交回超人手里时,布鲁斯还在打量它,它是阿尔弗雷德出借的,克拉克自己的号码早就停机了。所以这台手机肯定有自动录音功能,且通话录音直接存入蝙蝠电脑,布鲁斯当然不该听,但知道克拉克复生后首次与母亲通话的过程,会对了解他的状态有帮助吗?
“妈?”超人举起手机时,脑袋也习惯性地歪向靠近手机那侧,尽管哪怕它在地球另一端,他也能听清玛莎说的每个字。
“呃……我会的。”玛莎肯定是嘱咐了某些有关布鲁斯的内容(同样距离下布鲁斯根本听不见,不公平),超人鬼鬼祟祟地瞟了布鲁斯一眼,在玛莎继续说下去时习惯性地在空中盘起腿,动作到一半又尴尬地放下。
虽然不介意继续观赏超人这一系列的人性化举止,但布鲁斯还是给母子俩留出空间,回到书房,走下老爷钟后的旋转楼梯。阿尔弗雷德已经去睡觉了,把他认为布鲁斯需要的东西(早餐和止疼片)留在手术台上。他俩之间没有什么正式的轮班约定,但通常总有至少一个醒着,随着两人的年纪都越来越大,维持这种无言安排的难度渐渐增加。布鲁斯朝止疼片投去渴望的一瞥,他得撑到午后,期间最好稍微回应一下绯闻,吊一吊狗仔队的胃口,将注意力从玛莎身上引开。
超人没多久就挂断电话跟了过来,此前有连番冲击导致布鲁斯反应迟缓,这次他自然而然飘进蝙蝠洞的行动着实令布鲁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有意把大宅作为正义联盟的临时总部,但其他人都知道楼下是蝙蝠侠地盘的精华,不容踏足程度达到整个哥谭城的平方。布鲁斯再怎么愧对克拉克,也受不了对方把蝙蝠侠工作的中枢当家。
“抱歉,不是有意让你不愉快的。”超人及时道,完全没让布鲁斯心情好转。
“尊重他人**不在超人的道德要求范围内吗?”布鲁斯站在电脑前,背对那个脚不沾地的外星人令他神经紧绷,集中精力工作也更难,“就算我的心跳或者发出的其他动静是不请自来,但很明显我现在并没有生命危险,你真的有必要一直听吗?”
“抱歉。”超人又切换到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模式了,“我在努力,但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完全忽略很困难。”
布鲁斯烦躁地敲敲操作台,调出几个事故多发地带的监控画面。“算了。绯闻的处理进展我会跟你同步,还有什么事?”
他原本没打算做出这么粗暴的赶客,不过超人似乎并没有被冒犯到——或许是因为超人不会被人类冒犯吧。这两天真是操蛋透了。
“我有个提议,刚想到的。”
这句话成功让布鲁斯把视线转了过去。那张各方面都平静无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超人玩扑克也许是把好手——不过得用含铅的扑克牌,否则就根本不用打了。
“愿闻其详。”
超人仍未理会他的讽刺:“你可以说你去堪萨斯是为了跟我约会,我喜欢那儿的阳光和气味。”
他有缺觉到这个地步?
“扯淡,如果是为了方便你晒太阳,我应该飞去南半球——不对,听我说。”布鲁斯深深地吸气,该死,阿尔弗雷德的烤三明治太香了,超人无需超级听力也能听清他胃里的声音。早餐只有一份,进一步表明阿尔弗雷德拧掉超人脑袋的意愿有多强烈。
“我没有,跟你求爱。”
我亲你是因为哥谭灯光在你披风上流动的样子——不,他不打算这么说,他就推给自己太长时间没找新床伴好了,这也是事实。
“我听到了。”超人回答。
布鲁斯嗤笑,仰起头,两眼晃过蝙蝠栖息的洞顶、玻璃展柜、关闭的全息投影,最终回到超人脸上,而超人始终心平气和地注视着他,仿佛在做某种人类行为学观察。
“好吧,我知道我是个难以忽略的男人。”他坐到操作台边缘,套上布鲁西?韦恩的皮,反正对面是个无所不知的外星人,干脆演到底好了,“但你不觉得你对我的关注密切到有那么一点点——”他在唇边两指做圈,捏出一个暗示性的手势,“——暧昧了吗?”
“我之前没有听你。”超人纹丝不动地解释,“是在你问我岩浆的触感之后,我想搞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哈,”布鲁斯手撑在大腿两侧,耸耸肩,拉伤和肋骨的疼痛破坏了这个动作的效果,“你放出狠话,但还是没胆儿面对玛莎,太不爽了所以开始当偷窥狂?”
“我很抱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布鲁斯的自制力彻底下线了——他大踏步走向超人,右手食指狠狠戳在金色和红色覆盖的胸口,那位置曾开过一个洞,布鲁斯日夜看着其内纠结起一团恢复中的组织。
“我对你做了这个!”他完全是无理取闹,指责超人偷听,但又不许超人为此道歉,“我把你从你母亲那里夺走!然后我占有了你的一切!我听了你出生以来的差不多所有事!你他妈的到底在抱歉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会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超人在他收回的那刻抓住了他的手,按回胸前的S形徽记上,“还有这个,也不是你做的。”
布鲁斯甩开超人的手,用力过猛以致自己醉汉般踉跄了几步。
“别跟我来这套。”他尝试收拾起残存的尊严,“总之——”
“你停下了。”超人朝他飘近了一点儿,那种超人式的可靠男中音里迸发出一丝迫切,“那完全超出我的想象。你对我展现出我根本不理解的仇恨,攻击我,无视我的求助……”没错,那就是他做的。“但是,你突然醒悟过来,然后就那样停下了。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停下,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你当时如果想杀我,我已经死了。”布鲁斯的心脏敲得他裂伤的肋骨阵阵剧痛,“你从头到尾都手下留情,我利用了这点——”
“我看到你豁出一切,抱着被我杀死的觉悟,用尽所有手段,无论如何都要杀了我。不管我是消极应战还是使出全力,只要我还没杀死你,你就会不断地攻击直到我死。”超人在不听他说话方面跟玛莎简直如出一辙,“但你还是能控制自己停下。如果是我像那样去做一件事,我不可能停得下来。”
“哦,所以呢?”布鲁斯质问,“让我们假装氪石烟雾弹和长矛不存在吧!假装超人和蝙蝠侠是他妈的世界最佳拍档!”
他在数小时内第二次被卡住了脖子,这回没有盔甲保护,布鲁斯清晰地感受到了超人皮肤上比人类略高的体温,五根手指在他咽喉处收紧,指甲稍微陷进皮肤。
“我在说,”超人俯视他,“这是我立刻相信我能把玛莎交给你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生理指标告诉我你是真的想要去救玛莎。你有惊人的激情和自制力,你能做到任何事。”
超人的手指远没用力到能阻止空气进入他的肺,多半连痕迹都不会留下,但布鲁斯还是被扼住了呼吸。片刻间他自己艰难的喘息与他父亲的在他脑海中吻合,他父亲用潮湿的声音呼唤他母亲的名字,他母亲滚落的珍珠项链,他膝盖下粗糙肮脏的地面。在他的一些梦境里,凶手枪杀韦恩夫妇后将枪口转向了他们的儿子。
“我没想这样的。”超人松手后退,听起来有些懊恼,“你……你太固执了。”
这是相当温和的表达,阿尔弗雷德和迪克会用的那种,通常人们都说他是偏执狂或者精神病。但眼下发言的是个为人类死了两次、对人类失望透顶于是舍弃自我继续拯救世界的家伙,布鲁斯实在不认为超人有资格说他固执。
“我不会说我的秘密恋人是超人的,即使对布鲁斯?韦恩来说这也太高调了,我没工夫在提防记者和哥谭特产疯子之外,还提防你的反派。”他两手撑膝缓了会儿,重新站直,“你还想要什么?”
倒打一耙,超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他索求过什么,除了要他滚远些。但就算是超人也无权命令蝙蝠侠滚出蝙蝠洞。
“我想帮你。”超人总算舍得让靴子沾到地面了,“我还在你那座房子的时候,我的听觉、嗅觉和触觉经常会轮流断断续续地恢复一阵子,但是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起初我还以为我在军方或者莱克斯?卢瑟的实验室里,会被电击或者解剖。”
布鲁斯后颈的毛发悄悄地竖了起来。“我确实电击过你一两次。”
“那个是有点儿疼,不过你是在救我。” 超人近乎羞涩地笑了一下,似乎他不是在回忆任人宰割的地狱处境,“那几个月我都听着你是怎么努力救我,以及在街上打击犯罪,还有经营公司,组建联盟,照看玛莎。抱歉,但我那会儿很无聊。能动之后那几个月我就没有听了。”
所以超人刚复出就能适应正义联盟的合作模式,布鲁斯还以为是超级感官的功劳呢——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
“我关注到了你的脑电波变化,但你的大脑跟人类有很大差别,我没有正常状态的数据。”布鲁斯说,“当时的检测数据我还留着,如果你能指出在哪几个阶段你恢复了什么感官,下次……”
下次你被喷满脸氪石粉末、被核弹炸、被迫跟氪石亲密接触、被捅穿胸口的时候,我就能更高效地给你输入太阳能了?哈哈。
“没问题。”超人站在蝙蝠洞里,脚踏实地,然而似乎没比全息投影更真实,“醒着的时候,我想过超人该不该回到人世,虽然是死是活不由我决定。但我每次醒来,你都在工作,都在为了把某些事变得更好而努力。我想你这样的人执着于把超人找回来,大概还是有些事值得我去做的。”
“你是在说,你现在24小时不间断地当救援犬是为了帮我吗?”
“不全是那样。我意识到浪费了太长时间去找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不但一事无成,而且越来越盲目,错过了太多我本该注意到的东西。”超人解释,就好像他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可以解释到布鲁斯听懂为止,“像现在这样专注于帮助别人就很好,每天都很轻松也很充实,而且我受到的限制比你更少。但这好像让你很苦恼,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活过来遇到麻烦。”
布鲁斯摸到这段对话接下来的走向了,他的皮肤底下好像被灌满了凝胶,失去力气,如蝙蝠侠诞生那晚般动弹不得。
“很抱歉今早反应过激。”超人说,“我对我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没有改变的打算。我希望能在其他方面能帮到你,如果你想要我,我完全——”
“滚出去。”布鲁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