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古给王尧写了一首唐末诗人贯休的诗。
锦衣鲜华手擎鹘,闲行气貌多轻忽。
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
直白的说,温古就是拐着弯说王尧除了衣鲜亮丽之外,一无是处!
要说温古讨厌他吧还不至于,他就觉着这个人挺嚣张的。明明是他家,每次他一来,他就坐在上首主人位上,弄得他父亲只能坐在次位。
再有温古觉着,这个人欺负他母亲了,他能感觉得到母亲在这个人面前的不自在,就像他犯错之后站在母亲面前一样。
听说这个人和贞舅舅是亲兄弟呢,咋就天差地别了,贞舅舅就特别喜欢他,给他买各种各样的小木剑还有吃的,他开始读书了还给他买书看。
这个坏伯父就对他满满的恶意!小孩无疑是灵敏的,尤其温古觉着自己伶俐乖巧,他能感受到有人对他的不喜,更别提王尧那直白又不加以掩饰的讨厌。
总是被他哼,温古听他哼着哼着都习惯了。
他这诗,夹杂了私怨,温古写的时候人都是气鼓鼓的,要不是母亲教导一视同仁,他才不给,给后院的老母猪昨天刚生的小猪都不给他!
所以他给了,十分敷衍的给了他,可万万没想到,他悉心写给母亲的却掉了,他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骂了坏伯父,老天爷爷捉弄了他,可他又不敢说他骂人了,只委屈的和梨花说明天一定补一个给母亲。
在王尧嘴里听到这番话,梨花是不信的,温古虽然有时贪玩,可平日里都是好孩子,绝对不会说拐着弯骂人。这微微质疑的目光才移到王尧的身上,王尧就给气笑了,他犯得着去诬陷一个小孩?
尽管他是真的很讨厌这个胖小孩。
王尧加重了语气:“怀疑我?”
梨花连忙摇了摇头,不徐不疾道:“怎么会,三哥从来不会骗我。”
王尧微微一愣,她的软语绵绵、以及她的信任,不免让王尧心里一动,鬼使神差的,他不自觉就低下头来,眼看就要吻住了她的唇,她的小脸又稍稍一侧,唇瓣便拂过她的嘴角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他没立即离开,反而在落在脸颊的时候,扣住她的脑袋,让彼此接触到的地方,挨得紧紧的。他喟叹一声,也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梨花的身子略有些僵硬,等了一小会儿,她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王尧的肩膀,“三哥……我该回去了。”
她害怕王尧,不再适应当年王尧曾对她有过的亲密举动,可她也明白了一件事,一味反抗与挣扎,只会让王尧对她变本加厉,从而乐此不疲。
反而对他稍有顺从,才能让他放下了防备。
他总说她骗他,倒也不算说错。
……
回到家的梨花,怎么也料不到温古竟是红着眼眶问她:“母亲为什么要让坏伯父亲你?”
这话不可谓不让梨花胆颤心惊,心慌意乱下她将孩子搂在怀里轻声哄着:“不哭、不哭,乖,母亲不是故意的……”
温古“咦”了一声,“我没哭呀。”他刚刚揉眼睛来着。
“他那么讨厌,亲你,有口水怎么办?多吓人啊!”
梨花心里惦念怀里小人儿的心情,柔声细语的哄着他,温古委屈的很,小声咕哝:“他可坏了,之前冲我翻白眼,哼我,他还捏我的脸说我胖……”
捏完之后都留印了,银儿舅舅他们都开玩笑的轻轻捏,就他一个人使劲掐,可疼可疼了。
梨花心疼坏了,亲了亲他的脸颊,又作安抚状的给他顺背,温古还没哭诉完,又添了一句“掐的我好痛啊”惹得梨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梨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温古见梨花哭了,又有些担心,举起藕似的胳膊给梨花抹着眼泪,“母亲不哭、不哭,温古乖,母亲也乖……”
因着温古这件事,导致梨花这几日的情绪都有些低落,仅才两日,贞淑就觉得梨花清瘦了些,吃食也进的少了,胃口是肉眼可见的小了。
贞淑劝着说着,她才勉强再进些。
温古是真挺后悔的,后悔给他母亲惹糟心事儿了,这两天他也端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长吁短叹。
他想让母亲开心,可他显然想不到一个能让母亲开心起来的法子,跟以前那样让母亲夸奖也不管用了,一想到是他害母亲这几日变成这样子的,温古就忍不住怪自己。
翌日天才蒙蒙亮,梨花从床榻上醒来,梳洗好,只是让贞淑简单梳了髻,自温古开始读书,她便有陪着在不显的地儿瞧上一眼,这个点儿温古估摸着刚起,又喊了人预备用早膳。
可能是昨夜没睡好,梨花有些乏得厉害,便扶着额小憩了一会儿,等再清醒了,发觉屋子里已经没人了,贞淑也出去了,室内安静的很,更因为只有她一人而显得有些寂寥。
起身走到门口,梨花便伸出手推开,“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到了两侧,屋子外的模样也呈现在梨花眼前,她的手缓缓从门上落下,对着眼前的景色,不禁愣了神。
橘色的花海,弥漫在鼻尖的花香,它们在冬日里,靠着数量的取胜仍引来了许多蝴蝶,一盆又一盆,数不清的君子兰,傲立盛放,美不胜收。
当看见了花丛中央的温古、解树二人,梨花如何还不知是谁的杰作?他们站在花丛中间空出来的一个圈里,圈里还摆着一堆心状的君子兰。
梨花收到了温古和解树的心意,不由含笑妍妍的看着他们,温古一见母亲笑了,就知道解树出的主意成功了!
梨花轻声笑道:“我很喜欢。”
温古咧开嘴笑,“母亲喜欢,我也喜欢!”
“你们准备了多久?”梨花又把目光投向解树,“是你的主意吧?你的主意一直都是最多的。”
解树怪不好意思。
“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多花,一定很破费。”梨花勾了勾温古的鼻梁,又抬头问着解树。
解树摆摆手,“什么破费的,不是说女人最了解女人吗?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收到这份礼物,一定非常开心!”
梨花抬起手,拂去解树肩上的一片落叶,柔声道:“真机灵啊。”
这份礼物,梨花是真欣喜,两日里的沉闷顿时一扫而空。又见解树神神秘秘的从背后拿出一只由君子兰编制的花环,之后又给梨花戴到了头上,梨花今儿难得穿着粉色点缀的衫裙,再戴上橘色君子兰与绿叶交织的花环,越发显得人娇俏。
她往日里多穿蓝色,浅的、深得,无外乎让人觉得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可她的性子待人温婉,倒是让人觉着她只是庄严一些,脾性是好的。
现下这么打扮,比往日里更有活力。
便是王旭也是眼前一亮,对温古他们哄梨花开心的花海,心里也是感到微微惊叹,当得知是解树出的主意,竟是颇有些与有荣焉。
解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她自问,去哄一位“高中生”并且想方设法让她开心,这样的法子能有无数种,尤其是古代的女人,哪怕不憧憬浪漫,看到的那一刻恐怕也会置身其中。
……
温古的笔墨纸砚用的快,梨花本就想着今天出趟门去给他买多些回来,倒不是温古讲究,只是梨花想着让他用着趁手一些,若这些笔墨纸砚换着来的话,反倒不好。
她和解树一同出的门,只不过半道又岔开罢了。
温古如今年纪小,用的毛笔也无需太长,小孩儿和大人不同,他又习字不久,用兔毛制得软和,温古也写的轻松些。
等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梨花又想起,温古最近想吃米糕,便进了米糕铺子瞧了瞧,贞淑手里的东西太多,她自己没觉着有什么,可梨花见了怪不是滋味,下场该多带几个丫头才是,便吩咐她先回去,再喊几个丫头来。
贞淑见实在推脱不得,方让梨花莫要再走,在米糕铺子多瞧上一眼。
梨花忍俊不禁的让她快些回去,自己便在米糕铺子悠悠瞧着,看了好几样便让他们包起来。
“夫人,我们这里的米糕是整条街上最好吃的,您要不要尝尝,要不好吃不用夫人花钱。”
梨花被这话逗得一乐,铺子里的小丫头又给递过来碗里的米糕,颜色雪白,一瞧便有食欲,梨花惗起,咬了一口,确实比其他地方的好吃一些。
才咬了一口,身边的小丫头脸色突变,随即从袖子里滑落一把小刀,她握住之后便架在了梨花的脖子上。
梨花让这情形吓得微惊,后又不紧不慢的把手里才咬了一口的米糕放回碗里,她的目光看不出害怕,淡的如湖面风平浪静的水,可焉知这不是因着害怕而故作镇定?
“你是谁?”她或许早该料到的,铺子里只有一个姑娘,未免太过不同寻常。
“我听见了你的婢女喊你翁主!”小姑娘答非所问,“所以你是高丽的翁主?”
梨花点头,不明所以,轻蹙眉道:“那你怎么敢……”才说完,梨花就觉得自己极为不适,脑袋眩晕不已,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接着她便如束手就擒般的让这姑娘不花一丝力气似的带走,走的是后门,她迷糊之间似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店铺老板。
她的意识很模糊,甚至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乃至于当一条白绸勒在她脖子上的时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刻梨花才真正意识到死亡离她有多近,恍惚间她想起两个人来,她的温古,他还那样小,那样聪慧,日后若没了她在身旁,他怎么办?她的温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