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日世里高喊了一声,平子立刻冲上台去想要把云千代扶起来,却发现少女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变得十分沉重。无奈他只得尽量把已经瘫软在地的人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上一秒还生机勃勃的少女此刻意识全无地躺在自己怀里,平日里一直是干干净净的脸蛋此刻也被血污蹭脏了,他慌了,着急地拍了拍云千代的脸,见怀中的人没反应,转头怒目瞪着纲弥代秀美,拳头攥得指甲差点要嵌进手心里。
“叫四番队啊!”罗武对着吓呆的裁判员吼了一声,也跳上台来和日世里一起朝纲弥代秀美对峙,在这一声下剑道课的导师方才如梦初醒般开始维持场内秩序。
“不好意思,我没收住。”
纲弥代秀美轻笑一声,并不走心地随口道了个歉便收刀入鞘,眼神中甚至能看到她压根不想掩饰的得意。
“云千代的刀出界的时候上一击早就结束了。”日世里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根本就没想停。”
纲弥代秀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堂堂纲弥代家的大小姐,就算在测验中失手杀了个人也未必会受到什么重罚,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对方还是流魂街出身的罪人之后。
日世里看着纲弥代秀美趾高气昂的样子一言不发,握紧了拳头直接冲上前去,对着她的脸狠狠地揍了一拳,把纲弥代秀美直接打倒在地。
纲弥代秀美没想到日世里会毫不犹豫动手,这一拳结结实实把她砸懵了,血丝从嘴角流出,她跌在地上捂着脸看向日世里,这个小小的身躯站在她面前也足够笼罩出一片阴影。
眼看着第二拳又要落下,人群中的纲弥代一郎为了保护妹妹冲上了台,挡在秀美的面前接住了日世里的一拳,并试图反击。见此,罗武也出手挡在了日世里身前,一时之间场上四人僵持不下。
“都住手!!”
导师一声怒吼,挤进几人中间强行把闹事者分开,与此同时四番队的队员终于赶到,从平子怀里接过云千代,有条不紊地给她做了紧急处理后,给抬上了担架。平子看着云千代被拉走,再看向纲弥代秀美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死鱼眼却是血红。如果有细心的人,甚至能看到他握得松软的双拳在微微发抖。
“我去X妈的贵族!!!是贵族了不起?可以随便践踏规则!!无视纲常法纪吗!!?”日世里站在正中央破口大骂,激动的身躯被导师死死控制着,却仍不妨碍她口吐芬芳。
平子全程一言不发地看着场地中央发生的所有事,日世里的嗓门很大,但他竟然听得有些吃力,不知道是不是脑充血了,眼前一直闪现出云千代没什么血色的面庞,这样恐惧的感觉对他来说前所未有。
很快,监察队的人来了,对罗武地行为进行了口头上的警告,然后,如意料之中的那样,只带走了日世里一个人。
***************************
日世里进了禁闭室,能陪护的人员便只剩下了罗武和平子。两人说好了早晚换班罗武就回统学院整理换洗的衣物去了,剩下平子一人留在四番队等待云千代的治疗情况。
好在击打位置稍微有些偏,也还好只是木制刀具,云千代的伤口止住血后就只余下些脑震荡,其余尚无大碍。从手术室出来后平子还没缓过神来,一直到云千代被推进正常的病房,他才终于像脱力般瘫坐回凳子上。
他看着头被包扎成粽子的云千代心里五味杂陈。
作为死神,躺在四番队的病床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但是为什么,看到云千代躺在那里,他没由来地感到恐惧。
**************************
云千代缓缓转醒是在两天以后的下午。
她做了两天两夜的噩梦,脑子一直是昏昏沉沉。当天下午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梦境里一遍一遍地出现,日世里喊着要吃烤肉、罗武安慰她尽力就好,平子咧着夸张的嘴型嘱咐她结束后要请客吃饭。
这些画面脑海中不断出现,从彩色到泛黄,听到的声音从清晰到浑浊,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掉了几百次,但每次到最后总是有一只微凉的手把她从溺海里拖了回来。
缓缓睁眼时,长时间没有接触到光的双目被刺了一下,她“嘶”地呻吟了一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醒了?”
云千代认出了这是平子的声音,但不复往日的放荡强调,今日的声线显得有些疲惫,还有些沙哑,她舒缓一口气,适应了一下周遭的光亮,这才模模糊糊看到了惨白的天花板,和坐在病床前认真地削苹果的平子。
“我这是怎么了……”
很标准的苏醒第一句。
平子站起身在她眼前举了两根手指头挥了挥,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柔软:“你头被打了。还认识我是谁吗?这是几?”
“平子,二。”
看见云千代顺利通过了自己的考核,平子放下心来,倒了杯水地给云千代抿了抿。
“你怎么知道我要醒?”
平子手中的动作一顿,哑然道:“我不知道你要醒。”
云千代的眼神往他手中瞟:“你这个苹果不是给我削的吗?”
“…………我自己吃的。”看着云千代无语的表情,平子终于笑了出来,“多大脸啊你?一睁眼就要讨我的苹果吃。”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大口苹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
平子闻言皱眉:“哪里?”
“全身都不舒服……”
“……”
刚结束剑道测试,头部又遭到重创,就算躺了几天好像也确实应该哪哪都不舒服,平子例行公事般问完这个问题才觉得眼下这个情况合情合理,也没想着要给她解决,立刻变了话风:“不舒服就对了,要不躺四番队干嘛呢还浪费医疗资源,醒了就好,明天给你带点药,喝完很快就恢复了。”
“……”
“我不喝,我自己有惊人的恢复力,你最好带都不要带来。”
“不,你没有。”
“我有!”
“你没有。”
云千代气结到头晕,闭了闭眼决定不再和他争执,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日世里和罗武呢?”
“罗武和我轮流值班,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日世里的话……”平子沉吟了许久,把剩下的几口苹果尽数咬完,粗浅地咀嚼后咽下肚子,果核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后,云千代才听到了平子沉默片刻后含糊的后半句。
“后天吧,后天应该就可以见到她了。”
******************************
平子没有骗云千代。
两日后的下午日世里小跑着到四番队,一拉开门高喊了一句“喂!云秃子,你还好吧!”就看到云千代和平子正为了一碗药而展开了殊死搏斗。
此时云千代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活力,一脚抵在平子的脖子上,而平子的手也不甘示弱地紧紧捏着云千代的脸,试图把她的嘴巴挤开。罗武坐在一旁看着已经僵持很久的战局百无聊赖,同时感叹即使是这样动荡的局面,平子却依然能把一瓶又黑又苦的药端得稳稳当当。
“日世里!救救唔!!!!!!唔不要喝药!!!!”
云千代的头被包扎得严严实实,显得她此刻扭动着的五官更加地生动起来。
平子充耳不闻,仍旧对抗着她脚部的力量稳稳靠近。
见状,日世里一反常态决定插足两人的决斗,她走到云千代身后直接架起了她的手臂,把她死死困住,而趁着云千代扭动之时,平子一把捏开了云千代的嘴,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意识到云千代还想反抗,平子轻飘飘说了句“你再不张嘴就从你鼻子里灌进去”,这话果然十分管用,云千代到底还是不敌两个人的力量,苦巴巴地皱着一张脸大口大口地把药吞完,一边鬼哭狼嚎地叫嚣着日世里平子真子你们俩不是人一边作势要干呕。
突然嘴里被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云千代尝了尝味道,一股淡淡的橘子味化开,瞬间冲淡了嘴巴里的苦味。
平子真子给她喂了一颗糖。
她愣了愣看向满脸写着麻烦的平子,突然怯懦:“谢……谢谢啊。”
“多大的人了,喝个药还要吃糖。”平子果然一副看不起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回凳子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周全细心了?
深知平子真子尿性的日世里不免心生疑惑:“你们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谁跟他好?!”“有吗?!?”
俩人异口不同声地反驳,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日世里一脸微妙地移开目光,和同样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罗武对上了视线。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
“伤口还疼吗?”
云千代整个头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了一个脸,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疼。”
接着又问:“日世里,你这几天去干嘛了?”
“……”
看着日世里一下阴沉下来的面庞,云千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倒是平子及时出来解了围:“哦,她啊,血气方刚,直接把纲弥代家老二给揍了一顿。这不,在禁闭室里躺了好几天。”
云千代当下鼻子就酸了,她没想到日世里为了给她出头竟能当场殴打同期。
她吸了吸鼻子:“你又和纲弥代秀美一起坐牢了啊??”
“什么叫‘又’,只有我。”
云千代一愣,日世里抬头望向窗外,眼底一片阴霾,一字一句道:“所以我,讨厌贵族。”
“刁蛮任性,睚眦必报,不能容忍任何平民的不敬。只是被关一次禁闭就要致人于死地,人命对他们来说就是草芥,这就是贵族。”
屋里的气氛登时就变了。
云千代看着日世里愤恨地说出这一席话,眼前好像突然浮现出了枉死的父母的身影。
日世里见她怔在一旁不说话,扭过头去不看她的表情,最后说了一句:“我真的很讨厌贵族,但是云秃子,当时,我真希望你依然是个贵族。”
云千代很难形容她听到最后一句时的感受是什么,感动中还混杂着一些微妙的情绪,就如同她在这偌大的瀞灵廷的尴尬身份。她怪不了任何人,只恨自己家道中落,不然何至于此。
她张了张口又闭上,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最后只叹了口气,道:“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是这样的。”
父亲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们正直,温敦,善良,是典范该有的样子。
“真正的贵族,不是这样的。”
最后一句嘟囔轻不可闻,但还是有人捕捉到了。平子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然后掏了掏耳朵再次试图活跃气氛:“哎呀,那么沉重干什么,有仇就报这不是挺好的嘛,不是贵族不是也不错吗,收获了正义的小伙伴啊。日世里当时为了你,那一拳可是揍得又狠又重,保管你下学期开学见到纲弥代老二的时候她脸上还有淤青。”
“喂,什么叫‘为了你’,我那是正义之拳!”被指向性这么明显的词戳中,日世里突然红了脸,决定再拖一个人下水,便指着平子嚷嚷道,“你不也是吗!眼睛都红了!”
“我那是气的!”
“哟,我又没说你哭了!”
“???说什么疯话,我本来就没哭!”
“噗。”
“笑什么笑!”\\“你笑什么!”
吵到一半,日世里和平子也异口不同声地转头瞪着云千代,平子看到她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头顶就说:“你也别太高兴,为了给你的伤口上药,他们把你头顶那一条的头发都剃了,我全都看见了,你现在就是个真秃子,到时候拆纱布别哭。”
“你说什么????????”
闻言云千代当场愣住,头顶一条????
全剃了????
竖着的????????!?!?!?!?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罗武,她一向对平子说的话持观望态度,这个人可信度只有50%,说不准为了整她能说出什么瞎话来,但是罗武不一样,罗武诚实可靠,只要罗武摇头……
罗武点头了!!!!!!!!!!
云千代只觉头顶一个惊雷,直接把她炸碎。
这要她怎么见人?
她当场从病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纲弥代秀美!!!!!!我和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