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金刚]这辆重卡我没驾照 第2章 一辆卡车

“不会吧……不会吧……”

用来储钱的是个方正的枫糖饼干盒，里面放着三百块钱，特地没有拆掉标签，她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黛西娅喃喃自语着，不敢相信地翻了翻床上的毯子——饼干盒和银行卡当然不可能在那里。

她犹如被融雪的溪流淋了个通透，溪水里混着刺骨的冰块，将四肢百骸冻僵，心跳也在同一时间凝固住。

她早就料到了，今早不小心将手机忘在房间，克里斯一定是给她打了电话，多半是找她借钱，上一次的借口是租车，而这一次，克里斯选择直接偷走她的银行卡。

黛西娅几乎可以能够模拟出克里斯洗劫她房间时的场景。

手机外壳绑着银行卡，而银行卡里，是她努力了高中三年，每周去零售店打工，赚来的千余元。

它们就放在床头，手机铃声会直接暴露位置，闯入者只要推开门，就能发现铃声吵闹的手机，以及伪装成饼干盒的钱罐。

她无法寄希望于克里斯猜不到她的银行卡密码，不然克里斯没有带走手机和银行卡的理由。

黛西娅颓丧地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扶住撞上的小腿。

裤脚满是泥泞，若不是这层布料阻隔，她此刻肯定已经鲜血淋漓。

大约在三天前，克里斯从山林里挖出了变形金刚的遗留物。

那些外星生命体早已经被驱逐出地球，政府鼓励所有人参与收集遗留物，悬赏高达几万美金。鉴于天外来客对地球造成的破坏，政府提议，最好不要将这些外星危险科技留在自己的家中，发现后请立即上缴。

克里斯租借到一辆皮卡，将遗留物拖回了车库，用防雨布严严实实遮盖住，不让任何人靠近。

显然，政府的悬赏金并不足够吸引克里斯，若是将这些东西走私给军火贩，不知能赚多大一笔。

“嘶——”黛西娅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灼痛的脚踝。

她的一侧腿几乎用不上力，刚才不知是被焦急激发了怎样的力量，才从一层一口气爬到了楼上。

而现在，受伤过的地方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她只能扶着门框，慢慢地移动双腿，走到楼梯。

克里斯房间的门大敞着，他应该还没有回来。

黛西娅的手机被带走了，她可以借用邻居的手机，给政府打个举报电话，那么至少悬赏金额是归她所有。

无论克里斯之后会怎样报复她，他也不可能违背政府，将变形金刚遗留物抢占回来。那样就是犯罪了。

遗留物还在车库里吗？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照亮楼梯，暖黄色在整个室内空间晕开，壁炉中的火苗安静地跳跃着，厨具碰撞的响动混掺在丹和安娜的谈话声之间。他们在准备晚饭。

黛西娅避开客厅，尽可能轻地打开车库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车库门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只有一扇狭窄的窗口，泄进些许阳光。

上方悬着的灯泡倏地亮起，却驱不散车库中的湿气与昏暗。

车库中停着克里斯常开的那辆雪佛兰——是他父亲的旧车。车旁边堆放着除草机、铲雪撬、千斤顶，以及八只冬季轮胎。

黛西娅的视线落在车库正中央——那个被防水布遮盖的长方形物体上。

车在这里，但人却不在？

黛西娅走上前，一把掀开长方形物体的遮盖。

有别于其他变形金刚在地球上的遗留物，这个物体并没有明显的机械感，而是规整的长方形，表面复杂的纹路里布满泥土与灰尘，外壳陈旧而灰暗，像是一块生病的木头，安静地躺在车库中。

在漆黑的外壳内部，类似于裂痕的纹路中，似乎正在隐隐发散着紫色的光辉。

黛西娅俯身，想要凑近一些。

车库外侧车轮突然响起碾过地面的咯吱声。

“！”

黛西娅僵立在原地，她立即将防水布遮回去，关闭了车库的灯。

车库里的空气如同凝滞的、阴暗的巨石内部，森然的冷意从脚底向上钻，轮胎与灰烬的气味一起钻进鼻腔里。

车库门外那阵轮胎碾压石子的声音格外沉重，引擎的声音如同巨兽吼叫般嗡鸣，黛西娅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遮挡住车库门透进来的唯一一束光，接着是气动制动器放气的声音，如同一声悠远而松弛的长啸。

“……什么，他把一辆公交车开回来了？”黛西娅扶着门把手，拉开车库的后门，从后院里绕出来，看向前院的停车位。

不过，那不是一辆公交车，而是一辆相当巨大的重型卡车。

停靠在房子院前，至少占据了两个车位。丹停在外面的吉普SUV与其相比，仿佛成了袖珍玩具。

这辆卡车车头的漆色几乎全部被风霜抹去了，呈现出灰蒙蒙的红色，车架的蓝色保留了一些，但也沧桑至极。

前车窗玻璃一片漆黑，无法看清驾驶员的位置。车前的行驶灯还亮着，证明车里有人驾驶。

克里斯今年拿到了货车驾照，然而以他挥霍的个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积攒下买车的钱。

这辆卡车大概是十几年前生产的款式，车头方正，威严而厚重，但看掉漆的程度，应该已经是二手转让，或许经历过好几个司机，不过买下它，仍然至少需要几万元。

克里斯又是哪里来的钱？

黛西娅忽然感到一阵焦躁，夹杂着愤怒，如同火蛇般缠着她的心脏上升，烧到喉咙，让喉底紧绷起来。

那其中，不会有她的钱吧？

她拍了拍手指上的灰尘，靠近了些距离。

在小镇内不常见到重型卡车。大部分拉货用的重型卡车，不是停泊在批发市场，就是工厂的停车场里。私家卡车也有各自的车棚，所以唯一能见到这些庞然大物，通常是在高速公路上。

忙碌的货运卡车拖着更加硕大的车厢，通常需要行驶几个小时，或者十几个小时抵达目的地。

而离开宽阔的高速，回到小镇的街道上，道路立即变得狭隘，卡车所能施展的空间也局促了不少。

站在卡车旁边，仰望车门，脚蹬的上方，对应的驾驶座如同高山的峰顶。

而黛西娅的身高，甚至头顶还不及车窗的边缘。

她绕着卡车走了两圈，卡车已经熄火了，灯光照在车库门上，将铝合金门照得刺眼。

最后，黛西娅回到驾驶座的车窗前，扬起头，踮着脚试图看清车窗内的驾驶员。

“砰——”

就在黛西娅全神贯注地望向车窗时，忽然有一只手拍打在车窗上，声音沉闷，但黛西娅还是吓了一跳。

她向后倒退了一步，以为车门马上就要打开了。

但摁在车窗玻璃内侧的手，却以及其暧昧的速度向下滑，消失在了黑色玻璃后方。

而这只手的指甲上，还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

黛西娅感到一阵反胃。

她的心跳加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催促她尽快逃跑。

她半点也不想撞到克里斯和女人在一起的场景，她知道克里斯总是换女友，甚至会结识一些陌生女人，他的钱大部分都是花在了买烟，以及和女人约会上。

就在黛西娅向后退开，准备在克里斯注意到她之前，回到房子里的前一秒。

车窗打开了。

从车窗内易散出一阵白色的、浓重的烟雾，带着甜腻的臭味，刺鼻而呛人，几乎令人窒息。

克里斯的一头金发从车窗里探出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以及玩味的神情。

“怎么了，我可爱的妹妹，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说话，卡拉说她看见你站在这里很久了？”

他的身上坐着一个金发女人，发色比他更浅，波浪形的长发铺散在克里斯的肩头。

卡车内部的空间足够大，那个名为卡拉的陌生女人，在克里斯说话时，眨动着浓密的长睫毛，挑起视线，看了一眼黛西娅。

“克里斯，”黛西娅被呛得屏住了呼吸，她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可以把手机还给我。”

“给她吧，克里斯，然后把时间都给我，怎么样，嗯？”女人用一种轻柔甜美，却过分黏腻的声音劝说道。

她正在解克里斯衬衫的扣子，而黛西娅假装没有看到。

克里斯笑了起来，他的嘴唇上印着明显的口红印，“拿去吧！”

手机从车窗抛出来，黛西娅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完好无损，但赛在手机壳里的银行卡已经不翼而飞。

“我的银行卡在哪里？”黛西娅问到。

克里斯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与轻蔑的味道，他发出一声嗤笑。

“丹不允许你自己在银行开户，但你却偷偷开了，黛西娅，而且还攒了不少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对吧，也就只有你会用这样的蠢货一样的密码了，但也不能指望你的脑子能记住什么复杂的密码——”

黛西娅攥紧拳头，指甲掐得手心钝痛，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呼吸颤抖着加快，胸膛迅速地起伏了一下，逼迫自己咽下喉咙中酸涩的感觉，以及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那是我的钱，克里斯，我……打工攒下来的。”

“很麻烦，妹妹，你看，你还没有成年，如果你离家出走，在外面被人抓到了，那么倒霉的永远是我们，谁会还给我们用来抚养你的钱呢，你的学费，你的房间，还有我家的房子——”克里斯慢条斯理地说，仿佛他列举出的是黛西娅的一桩桩罪行，“你可真是随心所欲啊？”

住嘴！你真是个混蛋！

黛西娅想这样大喊，但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看你穿的衣服，像个乞丐一样。”

克里斯居高临下地说。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做个小乞丐吗？就算拿了你的钱，又能怎么样呢？”

黛西娅用力低下头，两侧的长发垂下来，遮挡住她的脸。

这样克里斯就看不到她掉泪时的样子了。

她的头发与克里斯的完全不同，克里斯遗传了他的父亲——一头金发，安娜的头发也是金黄的。

黛西娅却生着一头暖棕色的头发。

她只记得父亲是个很爱笑的男人，安娜说，他丢弃了她们，离开家之后就死了，所以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照片，没有任何信息。

黛西娅仅有的记忆中，亲生父亲也有着棕褐色的头发，以及巧克力色的眼睛，虹膜在阳光下微微发绿，像初春泥土中翠绿的草芽——与她的一样。

“怎么办啊，你把她惹哭了。”卡拉说道，声音并没有半分关切，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去车库里吧，甜心，别让这一点事情扫了兴致。”

卡车的门打开，又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克里斯和卡拉挽着对方的腰，走进了车库。

黛西娅硬撑着的坚强，在车库门落合的瞬间功亏一篑了。

泪水从脸颊两侧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晕湿卫衣的前衣襟。

受伤的腿火辣辣地疼，她有些站不稳，四肢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去。

她在世上永远孤立无援，安娜恨不得将她当成别人家的女儿，继父不愿意给她一分钱，克里斯夺走了她对未来的全部希望。

如果父亲还在世，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尽管他抛弃了安娜和她母女二人，但肯定不会让他的女儿被折磨死在异乡吧。

……又或许，他最初抛弃她们，就是因为不愿承认自己有一个女儿的事实。

黛西娅拖拽着伤痛的腿，坐在卡车的车架上。

车辆熄火没有多久，发动机还在发烫，轮轴上方的金属隔板也是温热的。

整条街区寂静无比，没有人能听到黛西娅的小声啜泣。

落基山脉的落日沉进山峰间，像是一颗抵达终点的子弹球，橘色暗淡的余光铺洒整个天空。黛西娅最后有些累了，她轻轻靠在车头后方，额角挨在厚重的钢铁表面。

能看到她眼泪的，此刻恐怕只有这辆没有生命的卡车。

只能与卡车相伴，似乎显得更加可悲了。

黛西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她决定给美国打个电话。

记忆中童年的时光是十分快乐的，有芝加哥明亮的阳光，有金色的沙滩、冰淇淋的甜味，还有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疯跑时，微风吹走的汗滴。

她真正的家是芝加哥的老房子，而不是现在这个坐落在山脉之间的，人口稀疏、处地荒凉的小镇，一年只有两个月夏季，漫长的冬天几乎能将人掩埋。

杰德·杜林在忙音响到第七声时接通了电话。

“嗨，杰德。”

“嗨，黛西娅，有什么事？”

“你在做什么呢？”

“写代码，然后让——妈妈，别动我的机器人！哦抱歉，黛西娅——让它打一套军体拳，我妈提醒我别总是对着电脑那么久，天呐，我又不是在打游戏！”

他总是精力充沛，像只会飞的知更鸟，他的满腔热情都倾洒在他的发明创造上。

芝加哥的那栋房子，黛西娅已经没有印象了，她所知的仅剩下杰德·杜林，他住在两条街区外。在黛西娅搬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两人真正取得联系，还是在几年前，Facebook的好友推荐列表，弹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机器人……你的录取通知书怎么样了，他们承认这个作为作品集吗？”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毕竟比我厉害的人多了，我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啦。你呢，黛西娅，打算在哪里读大学？”

“嗯……我报了OCAD和艾米丽卡尔，他们现在还没有给我录取通知书。”

“他们一直都很慢，真不知道他们把时间都浪费在哪里了，”杰德声音欢快地说，“不如就来美国读大学吧！你一点都不喜欢SAIC吗？”

“也不是……”最关键的，是她没有钱留学。

黛西娅深吸一口气，从卡车上站起来，沿着街区开始漫步。

那栋令人窒息的房子在身后逐渐远去，红蓝色的重型卡车也在视野中缩小，最后几乎看不见。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住到我家来，虽然我的设备有点多……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拥挤！”

“没关系，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能住在别的地方就好了，”黛西娅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又做了一件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