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古怪的,药物和清洁剂混合的气味。
这家让渡诊所非常冷清,第一层没有人,接待前台也是空的。
【警告:警务网络正在检测,试图在让渡诊所消费会导致你的账户遭到停用。】
看见内线里突然传来这么一条消息,海格特想了一下,回复:【你好,警车(笑脸.jpg)】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复。
海格特感到困惑,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在网络聊天时就该热情地打个招呼,再发个表情包,这是《社交手册》上写的内容。
不过如果警车不想回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离我最近的一颗火种在二楼,然后……”
海格特把注意力收回,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低下头。
在地下,距离诊所数十米的位置,有很多火种在移动,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也在那里。
但要怎么下去?
他开始寻找通往地下的入口,但转了一圈没有收获。
就在海格特打算去楼上问问情况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问候:
“欢迎来到让渡诊所。”
回过头,那里站着一个人。
“我是这里的医生环锯,”来者的体格瘦长,“你想租个二手车身?还是体验飞行?我们这从跑车到飞行器应有尽有,单次服务只需要五千沙尼克斯币。”
好贵。海格特心里想。
五千币都够一个中型机买上好几周期的能量块了。
“你刚刚转了一圈,有看中的机体吗?”见他不说话,环锯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冷静的客人。”
让渡诊所里摆放着不少空机体,大多数以载具形态摆放,偶尔有几具仍然呈现着塞伯坦人的形态,然而海格特每次都只是普通地当作障碍物绕开。
毕竟他提前知道了这些机体内没有火种。
“我在门口看到了广告,”他岔开话题,“机体替换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绝对无副作用,”环锯摊手,“我们会帮你适应完所有的排异反应。”
“你误会了,我没有更换机体的打算。”
“噢,这么说你是来进行机体让渡的?”
环锯重新审视起眼前的人。
机身流畅,是中型机中偏小的那类,涂装也算得上新,但从外表看不出变形模式,反正不是载具,而且连外置武装都没有。
“像你这样非死胡同出身的人来卖机体真是少见,不过我得提醒你,非载具、非武装型的机体目前在市场上竞争力不大,除非是万年以上的长期让渡,不然在报酬方面……”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眯起光学镜。
“你没在听,是吗?”
“嗯,我没有让渡机体的打算。”海格特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内部数据板,点了几下,“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按照现在的形势,有些地方连抱怨自己的变形模式都会被判刑,而让渡诊所却越来越多,光是铁堡就有二十六家。”
改变自己天生的变形形态,哪怕只是暂时的,对宣扬着“每个人的体形都有其用途”的功能主义来说都已经踩了红线。
但他们却像是特地网开一面,对诊所视而不见。
“呵。”
环锯的冷笑在空荡的诊所里回响。
“原来如此,一个阴谋论者……”他向海格特逼近了一步,声音低沉而冷漠,“是不是以为自己找出了什么真相?在插手我的生意前,建议你还是去查查基础的条例,机体让渡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合法得很。”
说罢,诊所的医生做出一个“请回”的动作。
“还有一件事。”海格特没有动,“我想找一个人,他现在就在这家诊所。”
“我们这不包含寻人服务。”环锯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客户的信息是保密的,今天也根本没有人过来,你再不离开我就要联系警卫了。”
“可他的机体在这。”
海格特说着,走向某个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台中型机体,虽然已经“人去车空”,但从部分细节来看,和当时骗了他的塞伯坦人有几分相似。
而且更重要的,在载具一侧夹了个东西。
那正是一个数据板——半分钟前他试着发送了一个信号,然后那里亮了一下。
“那是……”
海格特的声音戛然而止,头雕后侧那些遍布脑神经导线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和麻痹感。
“真可怜,没人教过你注意身后,对吗?”
脑外科医生的声音含笑,五指末端伸出细长的针尖,朝着海格特脑模块的位置探去。
“无论那是什么,它现在都归诊所了,噢,前提是你还能听见——”
“这是我的东西。”
“……什么?”
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环锯愣了一下。
“我说,您搞错了,这块数据板是我的东西。”
海格特不紧不慢地推开环锯的手,那些长针离开后脑,在感官阵列激起强烈的疼痛,但他却像是毫无感觉般说着,甚至有功夫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地下。
“下面应该是你们进行机体替换手术的地方,为什么要把手术场所挖得那么深呢?”
“!?”
环锯下意识想要退后,但伸出探针的手被紧紧抓住。
“我们都有秘密。”
海格特侧着头与他对视,那双极浅的光学镜就像泛光灯,将他的灵魂当成书页翻看。
“所以我不问你,你也不问我,把被偷的东西还给我,然后我们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流程可以被接受吗?医生。”
——
————
走到街上,海格特迅速将环锯和诊所的事都抛在身后,把手里的数据板接到内线。
“研究成果证明……科研报告数据,还有证件证书……”
数据齐全,也没有被篡改的痕迹,小偷估计还没来得及破译他的数据板,它完好无损。
这让海格特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松了口气,重新调出地图,然后搭乘泛大陆高速的班车前往铁堡中心。
晃荡的车厢有些拥挤,墙上贴着的标识有些歪,海格特看了它一眼,上面写着【变形形态为载具模式者禁止搭乘】,于是又默默将视线转向窗外。
一些飞行器正在划过铁堡的天空。
这让他想起天火。
就在最近,功能主义委员会用一些模棱两可的理由查封了天火的科学卫星,让他去新星城进行“功能指导”。
海格特因此将辞呈递了上去,但天火只是看了一眼就删了。
“你认为这都是你在议会顶撞议员的错?”科学家摇头苦笑,用手指敲了敲海格特的脑袋,“别犯傻,他们早在你被挖出来之前的几千上万塞星年就盯上我了。”
那之后没过几天,天火就去了新星城。
几乎是他刚走,一份通知就被送到了奥提雷克斯大学,由海格特代收。
他们要求天火在限期内递交一份复杂冗长的材料来争取工作形态豁免,材料必须以数据板形式交到铁堡的大楼办事处,不然就只能解散科研小组,让他改行去做飞行员。
于是海格特不眠不休地研究了相关条例,准备好材料前去递交。
结果就是在半路遭人陷害,被当成谋杀议员的嫌犯,还见到了警车。
还好是警车。海格特心里想着。跟他总是能把话说通。
回到现在,班车到站后,剩下的路就只能步行,他开始朝着功能主义委员会大楼的方向走。
然而,阻碍还是没有停下。
海格特刚走出去还不到两个街区,就在拐弯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跟踪者是两个陌生塞伯坦人,火种的位置都比其他人高上一大截。
——是大型机,而且带有武装。
这两人几乎没有隐藏自己,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就好像要做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不难想象,自己接下来将被谋杀、陷害,甚至可能连尸体都要被利用——而这一切完全无视了他本人的意志,就像某种自然灾害一样无情而不可阻拦地发生着。
真让人不舒服。
当时谢尔玛议员在被杀害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
在渐暗的天色下,海格特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已经回到麦卡丹油坊附近的街道,附近几条街道都变得十分冷清,油坊前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现场依然是封锁状态,于是他绕路拐进某条小巷,就在这时,身后的跟踪者也加快了脚步。
结果我考虑得还是不够周全。
这样想着,海格特干脆停下脚步,转身直面那两个人。
如果早知道今天是结束的日子,我应该提前跟天火和救护车,还有荣格老师他们道个别的。
海格特缓缓抬起手,但就在这时——
“嘿,瞧这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格外爽朗的声音,与此同时,肩膀猛地被什么人给勾住了,那力道很大,害得他机身一歪,趔趄了一下才勉强保持平衡。
“海格特!我们勇敢坦率的小发言者!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呃?”
海格特的思维因这突然的变故宕机了几秒。
由于刚才注意力集中在跟踪者的身上,没注意到这人从身后接近。
他侧过头,一颗格外明亮的火种就像是第二个燃烧的黄矮星般跃入光学镜,磅礴的情感让它愈发美丽而耀眼,波动频率比其他人都要高一大截。
“至于这几位,就请回吧。”这颗独特火种的主人抬起下巴,对那些跟踪者说,“这家伙现在跟我有约,还是说——
你们打算在一个现任参议员面前毫无理由地把人强行带走?”
是的,最后出现的就是那位议员,爱换涂装的那位。
我知道他也有野心和幕后谋算,但我对议员时期的他的印象还是正面居多,因此本文不会把他塑造成纯粹的阴谋家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