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水往事]苦昼短 第15章 第 15 章[番外]

本篇为但拓百灵二人童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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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小孩子的逻辑去解读事件，事情往往会变得像童话一样，奇妙而有趣。比如百灵不理解姐夫为什么不仅没教训她，还奖励（贿赂）她一个冰淇淋。比如她不理解，那个被姐夫从河里钓上来的阿哥是怎么来到达班成为家人的。她只能笼统的总结为——大自然的馈赠。

是的，但拓阿哥是大自然的馈赠；是顺着追夫河来的，天赐的礼物。

她还模糊的记得和他相遇的场景。那时她还小，跟着姐夫钓鱼，窝在他怀里睡午觉。她被姐夫说话的声音吵醒，迷蒙睁开眼，河心站着一个长手长脚的清瘦少年，倔强又隐忍的同姐夫说话。那真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但拓正好背光站在她面前，身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她被晃的有些看不清，揉了揉眼，窝在姐夫怀里，睡眼惺忪的看着他：

“你系边个？”

后来的后来，但拓跟她说，他当时还以为她是个中国娃娃。因为三边坡的娃娃，没有哪个能生的那么精细漂亮。

追夫河里让姐夫钓出了一个阿哥，他总在河里捞东西。惊了姐夫的鱼，姐夫就赶他走。但他还会回来。百灵一个人在岸边站着喂鱼，看他弯着腰在水里打捞。她没和但拓说过几句话，可他老来，她也不认生。但拓似乎今日收获不多，沮丧的站在水边。百灵想了想，一把撇掉了手里喂鱼的碎渣，哒哒跑开，拿了一个椰饭团回来。

“给你吃。”

她蹲下身，递饭团给他，只说了那几个字，旁的什么也没有，就在岸上灿烂的笑着。但拓愣在原地，并没有立时接过饭团。岸上的小丫头依旧坚持举着胳膊，笑眯眯的示意他。他感激她的善意，可自己的窘迫被一个小娃娃看穿，多少伤了一点小少年的自尊，他犹豫着想要为体面拒绝她，可饥肠辘辘的肚皮并不能为此好受。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

脑海里天人交战，但拓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接过百灵的饭团，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喂。”一旁早已观察良久的坤猜突然出声，他笑眯眯地招招手，喊但拓过来：

“到这边来吧，这还有些小菜和水。”

他的眼睛似乎永远那么亮，眨起来，像是一潭池水泛涟漪：“干吃不噎得慌吗？”

想来这事从一开始相逢即注定，他拒绝不了猜叔的那双眼睛。后来一次又一次，即便心知肚明，也都心甘情愿的为他做棋子，甘愿赔他一条命，报他知遇之恩。

后来但拓还是常来捞鳞片。坤猜不再赶他了，放任他不管，但会刻意多带一些吃食去垂钓。就当是免费找人替他看孩子。毕竟百灵和这孩子还挺玩的来的。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剩一半的饭？”百灵看着但拓包好饭菜收起，疑惑不解，“你不喜欢吗？”

“没得。”但拓笑着摇摇头，苦笑着和她解释：

“我家还有妈妈和弟弟......妈妈生了病，弟弟年纪小.......我留一半，给他们吃。”

“那你呢？”

“我？”

“你不饿吗？”

但拓不说话，低头笑了笑。

百灵也不说话了。她低头看了看但拓小心翼翼包好的饭团和小菜，又看了看姐夫的背影。最后她打开了但拓谨慎包好的饭菜，重又推到但拓面前。

“吃完吧。”她在但拓错愕的眼神中抬头，目光清澈而真诚，“都吃掉吧。我把我的饭团给你。”

“明天我让阿姐多准备一些饭团，她人很好的。不要把自己的饭剩给妈妈和弟弟了。”

百灵打开自己的小包袱，在但拓惊诧而复杂的目光中，又一次递饭团给他。

“拿着呀？”

“......我不要。”不同于上次，但拓这次拒绝了她，缓缓摇头，推回了她的手，“我拿了，你怎么吃嘛。”

“我本来也吃不完。”百灵浑不在意，抓过他的手，把饭团塞给他，“我阿姐怕我饿到而已。”

“......你阿姐肯定很疼你。”但拓盯着手心里的饭团，轻笑着说道。

“对啊，她很疼我。她人好好的。”百灵晃着腿，看着他，“你肯定也很疼你弟弟。”

“嗯......”但拓应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什么，笑了笑，“他应该比你大一些。有机会，带他跟你耍起。”

“好啊。”百灵笑眼弯弯，自如的招呼他，“有机会你也来我家玩。”

果不其然，无心之言一语成谶。但拓后来真的来到了达班，开始给坤猜做事（顺带给他带娃）；也真的带百灵认识了貌巴。百灵不知道但拓割了梭温的舌头，也不知道他在姐夫面前要赔他一条命。童话故事背后的血腥和黑暗她暂时看不到，她也不知道但拓暴戾、鲁莽、难以驯服的那一面是什么样。她只知道在某天，河里的那个哥哥成了达班以后的家人。她以为那是她最近都在乖乖听阿姐的话，老天给她的奖励。

兴许是因为但拓有个弟弟，他很会哄孩子。令人头疼的百灵遇上他，总能变得温顺乖巧，比在她阿姐眼皮子底下还令人省心。那时但拓年纪也不大，初来乍到时也不过就十四、五，用夫人的话说，“他也还是个娃娃呢”。可他身上已然展现出一种可以令人刮目相看的可靠踏实，虽然有时会头脑发热意气用事。但不打紧，说到底他是忠心不二的，像条看家护院的狼狗，会严格执行每一条指令，只是尚未长大，能力有限。但绝对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必然能被打磨成一把锋利趁手的刀。

坤猜一向看人狠辣，他选中了这颗听话的好苗子，有心栽培他，给予他倾斜的资源和试练，有意培养他做心腹。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他都会交给他。错了不要紧，但要吸取教训。他是个好老师，逐渐的将人调教的可靠省心。但或许不太是个好父亲——但拓哭笑不得的看着被猜叔塞给自己的百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叹气，认命的给偷懒的老大带起孩子。

如何体现出老大对自己的信任？——最要紧的活都交给他，连家里孩子也交给他。

没办法，百灵的犟性上来，别说猜叔，就算是她阿姐给她一顿都不一定好使。偏偏他有法子能捋顺她的毛，安抚稳定住她的脾气，把她哄的服服帖帖。百灵本来就格外喜欢他，一来二去，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阿哥长阿哥短，缠着他陪自己玩。闹得细狗气哼哼的嫉妒，怨怨的咬手绢，生气百灵跟他比自己这个亲哥还亲。

但拓不讨厌百灵对他的青睐。只不过带孩子确实是个体力活。饶他十项全能，最能吃苦受累，也总有分身乏术，焦头烂额的时候。

跑边水，一出去几天不回来，不是什么稀罕事。看在猜叔父母的面子上，达班不缺生意，但人手不够。最早的时候猜叔还要自己跑山，也就是现在他才刚刚开始退居二线，坐镇后方。但拓可靠，但年纪轻，镇不住台面。紧要的事还是需要他自己出面。于是头几天，但拓跟着他出去谈事情，跑腿打杂，听他差遣，近身护卫。事情谈完了，跟着一串琐碎执行上的事，他又接着去跟进去盯着。紧赶慢赶的将事情办妥了，一回头，他才惊觉自己在外面跑了十余天没回去了。

啊，所幸临走前早有预料，给家里留了足够的钱。

琐事缠身时，他不觉疲惫，只觉得精力十足，仿佛有三头六臂。当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感觉整个人魂儿像被从身体里剥出来了一样，再无一丝力气。只想一头栽地上，睡他个天昏地暗，干脆别再醒了才好。

他撑着一口气，驱车赶回达班。正好是中午，日头最毒最晒，烤的人最难受的时候。他先找猜叔汇报完了事，得了赞赏和假期后，望了望正烤人的太阳，扯了扯糊在身上的衣服，决定先去好好洗个澡，再考虑其他的。

“阿哥！阿哥！”

他简单冲了个澡，正擦着头发往外走，蹲在院子里在阴凉地上用石头乱涂乱画的百灵窜出来，兴奋的冲到他怀里，亲昵的抱着他：

“好久不见哦拓子哥！我好想你......”

“阿哥，下午能带我去山里摘菌子吗？我们晚上炒菌子吃嘛。”

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在外奔波、舟车劳顿的辛苦。即便百灵知道，她阿姐也同她讲过，跑边水不是在玩，是工作，很累的。她又能有什么切身体会呢？她还没有到需要承担生活压力的时候，以她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她被迫去在一夜之间长大。

但拓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想起了貌巴。他想要是貌巴也能这样长大就好了。他疲惫又苦涩的笑笑，蹲下身，耐心的和百灵解释道：

“今天不得行噶，乖乖。今儿个哥哥太累咯……我下午还要回家剋。”

百灵沮丧的垂下头去，蔫蔫的“哦”了一声。但拓看着，心有不忍，他捏捏百灵的脸，和她许诺：

“明天？明天好不好？你今天听话，我明天带你和貌巴一起出剋玩嘛，你两个可以一起去摘蘑菇噻。”

“唰”的一下，百灵的眼睛里立刻又闪起光亮，小鸡啄米一样点起头，喜笑颜开。她像是又想起什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抓着但拓的手，又开始谈条件：

“那我下午能不能跟你去你家找貌巴哥玩哦……”她试探的瞄了一眼但拓，“我晚上在你家住，明天早上直接和貌巴哥一起去耍嘛，省得你回来接我咯……”

但拓哭笑不得，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你个小娃娃，人嘛没多大，鬼主意多得嘞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百灵讪笑着背着手，心虚的咬咬舌头尖笑笑。但拓叹气，折中和她商量：

“我做不得主嘛，你主意正就自己去和猜叔还有你阿姐讲噻。你表现乖一点，到时候我给你求情嘛。”

“但他两个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得办法了撒。”他环过百灵，把她搂怀里，“好呐？”

百灵笑嘻嘻的没骨头一样扑他怀里，点了点头。

“那你今天可得好好表现，莫惹祸惹你阿姐生气。她要是高兴指不定就同意了噶。”但拓看她这幅赖皮样，和她挤了个鬼脸，刮刮她的鼻子，“你上午表现好不好？哼？”

百灵想了想，坚定的点点头，掰着手指头和他算账：

“我早上把饭都吃完了，姐夫教我认的字也写了、诗也背了.......然后我就自己玩了，我没闯祸。”

“这么厉害呐乖乖。喔唷，真棒，夸一夸。”但拓很配合的表扬她，肯定了她今天的表现。继而拉长了语调，循循善诱反问她：

“那你要是想让你阿姐省心，哄你阿姐高兴，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要自觉去睡午觉了撒？”

说真的，如果不吃边水这碗饭，或许但拓可以试着去考虑一下幼儿师范行业。百灵顺从的牵着他的手，跟他回自己的小卧室。她的小屋是由储藏间改的，以前是存放杂物和留着干活的人临时休息用的。面积不大，摆设也简易，就搁了一张床和一个大衣柜。墙角的旮旯除了百灵的玩具，新又堆存了不少杂物，因为她时常黏着坤猜夫妇一起睡，这间屋子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杂物间和她的游乐室，她更喜欢自己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调皮捣蛋。

但拓盯着她自己爬到小床上，抖开被子给她盖好，拉好了蚊帐，转身要走。步子还没迈出去，衣摆就叫人扯住了。

“咋了哦？”

他以为百灵有什么事儿，耐心的转过身子，俯身看着她。百灵嘟了嘟嘴，别别扭扭的开口：

“我不想一个人睡嘛……”

“阿哥你陪我躺会儿嘛。”百灵翻身一骨碌，让出一个空，拍拍她的小枕头，“来嘛。”

“我可不敢哦。”但拓笑着，捏捏她的脸，“细狗看你阿姐给你扯的好布料缝的枕头，他没见过，新奇嘛。那天偷偷枕了一下你那宝贝枕头。好了嘛可不得了，你撵着他满院子的咬他，给那个憨狗吓得哇哇乱叫。我可不想遭你个小憨鸟叨了噶。”

“那不一样嘛.......”百灵略有心虚的撅着嘴，嘟囔着：

“他个憨狗不爱干净不洗澡不洗脚，上完厕所也不洗手，不讲卫生......他那天都给我枕头睡臭了。他睡觉还流口水，枕头上面都是他口水！”

“哥哥不一样噻。”百灵爬起来，趴倒但拓身边，嗅了嗅，“你香香的嘛。你天天回来就要刷你的鞋子，每天都洗头发。”

她又把脑袋埋在但拓怀里，吸了吸，再三确认后，笑着抬脸看向他：“嗯，香的！肥皂味儿。”

“阿哥你爱干净嘛，所以你可以睡这个枕头嘛，我愿意。”她又拍拍她的小枕头，热切的邀请但拓过来一起躺下：

“来嘛来嘛。”

但拓让她的热情整的哭笑不得：“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噶。”

他不知为何在心里偷偷庆幸，还好他刚刚一和猜叔说完事就立刻去洗了澡。不然他可不敢保证刚刚百灵扑他怀里闻到的是香香的肥皂味儿.......但总之，在信赖崇拜自己的小妹妹心里保持了一个整洁干净的良好形象，没有和细狗混为一谈，他心里还是得意又满足的。

百灵那张竹床小，刚刚好够挤下一大一小他们两个人躺开。被子也小，完全不够盖住两个人。虽然百灵在很努力的匀被子给但拓，但也就够他盖住一点点肚脐。他噗嗤笑了一声，想要把被子干脆都给百灵，却被她摁住，一脸严肃的教育说：不盖肚子会着凉。

好好好。但拓随她去，不和她犟。反正小孩子体温高，躺在一旁像个小火炉，热乎乎的，他又年轻气盛。比起会着凉，他更担心又热出汗。所幸百灵这间小屋凉爽通风，不至于闷的人难受。他放松的躺下来，听着一旁的百灵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闲话，声音逐渐变弱，化为均匀的呼吸声。他原想躺一会儿，哄百灵睡着了就走。等待的过程里，百灵身上的暖意催的他也昏昏欲睡。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漏进屋里，给昏暗的屋子里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光线，让人知道这是个明媚安逸的日子，反而更好睡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了，积攒了快半月的疲惫慢慢的涌上来，拖得他没力气再爬起来。就睡一会儿吧。但拓最后打个了哈欠，翻了个身子，昏昏沉沉地想着。

睡一会儿，一会儿他就起来。十来天都过去了，不急着这一会儿回家。

百灵她阿姐忙完手里活计的时候，下午已经快要结束了。她看看时间，正觉得困意上涌，想要抓住下午的尾巴浅浅打个盹，突然意识到，百灵一个下午都没来阿姐长阿姐短的添乱缠人来。

一时间困意顿消，她匆匆起身，四下张望。院子里找了，丈夫那里问了，细狗和梭温也问了，都没见她的影子。她心里隐隐不安，正担忧她是不是偷偷跑出了门，怀着最后的希望来到她那间小屋前。她推开门，一切紧张担心都化为乌有。

屋子里，但拓和百灵一大一小正依偎一起，睡得香着呢。

她站在门口，怜爱的笑了笑，轻手轻脚的带上门，不打扰两个孩子的美梦。一转身，丈夫正站在身后，皱着眉看着她。

“点嘛？揾到人冇？使不使人出去找......”

坤猜话音未落，就见妻子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低声些。他奇怪的收声，顺着妻子的视线推开门缝去瞧，看到抱成一团睡得正酣的两个孩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倒难得乖哦。”坤猜背过身，挽着妻子，无奈的摇摇头，“每日都可以咁乖就好喇！”

“你少惹她哭比什么都强。”

妻子半是埋怨的嗔他一眼。他略有心虚的做了个鬼脸，扯开了话题：

“可唔得给细狗见到个他两个咁好，唔系他又要呷醋唔平衡喇。”

妻子想了想细狗平时小心眼窝窝囊囊生气的样子，无奈笑了笑，随后又偏头向丈夫：

“不喊他们两个起来了？”

“晚餐嘅时候再喊喇。但拓这一趟出去那么久，让他好好歇歇。至于咱们家那个......”坤猜摆了摆手，“反正咁小猪仔能吃能睡，唔碍她晚上睡。将她喊醒咗又闹人吖嘛。”

妻子闻言笑了起来。夫妻两个相视一笑，挽起手，慢悠悠的走开了。

嘿，我本来想一章把番外写完的，结果写啊写啊写，又得下一篇才能写完了。

如果你从头开始看这篇故事，你或许会发现越到后面描写越细致。因为最初我打算简短完成这个故事，结果写着写着老毛病犯了，就b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哪有这么多话要说呢！什么时候能有那种简练文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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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