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寰宇探索编辑部 第2章 化外民

2.

有机生命的情感可以被无机生命理解吗？

从两种不同形式的生命产生第一次接触起，这个问题就随之诞生了，从此困惑了许多人的一生。

曾有学者提出观点，这个问题关系到了帝皇战争会否重启。他的观念或许有些空泛，但也指出了回答这一问题的必要性。

由于该课题过于宏大，所涉及的领域众多，很难凭一篇小小的杂谈解决。所以今天，我们仅讨论其下的一个小小的分支——诗歌与智械。

诗歌作为有机生命语言的精髓，艺术的关键，情感的结晶，往往被当作用来验证无机生命对有机生命理解的难关之一。

……

最后，让我们以仙舟佚名机巧诗人的名句结尾。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长乐天的云彩。”

——《寰宇探索》第4204934期·节选

从云何的院子走出巷口，入眼便是两家隔街叫卖的货摊。都是熟人，小聪一边指一边介绍。

“对面是行雪的小摊，你要是有什么急需的杂货，可以直接来这里买，他做这行几百年了，很靠谱的。”

想了想一扫而过的分配房里面，应有尽有，比自己在地球上的狗窝更像家的样子，云何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还缺些什么，点点头没作声。

“……至于旁边的宝饵堂，你还是别去了，不妨直接去丹鼎司，运气好还能遇到龙尊大人坐诊。就算没遇到，普通的医士……也足矣。”

小聪的语气一言难尽，说得隐晦，云何却秒懂。

卖保健品的。

看来即使是外星人，也逃不掉“中年养气，起床吃药”的玄学。

穿过热闹的茶馆，下楼前，云何忍不住停下来，眺望远处那棵枯树。

“这里是若木亭，可以遥望建木，就是那棵——寿瘟祸祖的造物。你要想知道的更多，改天我拿本书给你看吧，这里面涉及到仙舟的历史，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

寿瘟祸祖，赐给仙舟人长生的星神。

也是仙舟复仇的对象。

单听大概就让人不禁感慨，好复杂的爱恨纠葛。

对此，云何表示。

好听，爱听，多听，再来5块钱的。

不对，换做宇宙间的货币体系，应该是再来5000信用点。

“好啊，入乡随俗嘛。而且我也要是要在仙舟定居的人，不好好了解一下，会被开除舟籍的吧？”

“呃，这倒也不至于。”

“噢……我好……悲伤。”

一柄莫名眼熟的伞自顾自从两人中间穿过，身上弥漫着让人禁不住流泪的孤独，它一边飞，一边沉吟，向这麻木的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予以反抗。

伞的情绪，如同一场悄无声息的暴雨，淋湿了云何的内心。

她默默为对方让开路，注视这位充满诗人气质的伞远去。

也许我见证了一位伟大诗人的过往。

她与有荣焉地想。

不过……

“机器真的可以写诗吗？”

想想地球上“蓬勃发展”的AI技术，云何忍不住表示疑惑。

“当然可以！”

小聪斩钉截铁地回复，继而追了上去。

“蘑菇！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写诗吗？”

“难怪你这么肯定。”

原来是因为这写诗的机器人是你造的。

云何起了兴趣。

“为什么要制造写诗的机器人，而不是自己写呢？为了磨练技术吗？”

小聪闻言脸色垮了下去，原本自得手艺的骄傲也随之消退，整个人丧了起来。

“唉，爱情……绵绵相思为君苦，遥遥不知凭谁诉……”

名为蘑菇的机器人长叹一声，吟了句诗。

噢，为情所困。

云何拍了拍小聪的肩膀。

对方坐在桌边，捂着脸一言不发的消沉状态，实在可怜，难免让她心生同情。

“我也是写东西谋生的，要不加我一个？应该能帮上一点忙吧。”

“真的吗？我早就想找一个助手了，而且云何姑娘你也是女性，肯定能比我更懂静斋的心！事不宜迟，我去工造司拿工具！”

兴致高昂的小聪一眨眼就跑没了人影，留下云何和蘑菇，各自沉默。

机器或许习惯沉默，云何却没有。

仔细观察起来浮在空中的蘑菇，仿佛呼吸一样，蘑菇的伞盖拍下又收拢，悬挂着的两条飘带随着机器的动作而飞舞。

不知为何，云何总觉得这个造型的蘑菇，不该是忧郁的，而是更高傲或者说嚣张的个性，它的口头禅也不该是丧气满满的“我好悲伤”，而是傲气十足的……

“凭你也配直视我。”

蘑菇转过来，抬头，如果伞盖下的金色灯芯算是它的头的话。

透过伞盖，蘑菇注视了云何几秒，幽幽叹气。

“我就知道。我只是一朵蘑菇，没有人会喜欢一朵蘑菇，但你为何要对一朵蘑菇如此刻薄？”

它没有生气，只是感到悲伤。

从它的语气里，云何也听不出丝毫的怨气，她能感受到的是平静，平静的悲伤，平静的发问，平静的接受，平静的痛苦。

“抱歉。”

愧疚淹没了云何，她情不自禁开口。

“我刚刚在发呆，不小心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和蘑菇待在一起，确实会感到无聊。因为我们不爱说话。”

蘑菇平静地原谅了云何，但它周围的气氛似乎更加悲伤了。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是一朵蘑菇呢？”

既然话题已经打开，云何就不想让它轻易结束，她决定和蘑菇接着聊下去，即使对方已经表示自己不爱说话。

“噢。我好悲伤，但是我要知无不言。”

触发了主人设定的指令，蘑菇不得不回答眼前让它悲伤的问题，这个现实迫使它减缓了晃动的幅度，认真看向云何。

“我不知道，但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意识就告诉我，我是一朵蘑菇。所以，我是一朵蘑菇。”

“可我觉得你像一把伞。”

“蘑菇当然长得像伞。”

蘑菇的回答，无懈可击，云何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但要结束了吗？和智能到可以写诗的机器人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云何不甘心地想。

不，还不可以，怎么能在这里轻言放弃。

云何果断选择换一个话题。

“蘑菇你写的诗听起来很棒啊，你平常都是怎么练习的呢？”

“我根本不会写诗，我只懂得悲伤，我只是一朵蘑菇。”

蘑菇似乎有些生气，用力晃动它的飘带，像是一个人在摆动双手表示不赞同。

“我的主人，你的朋友，小聪。都是他干的好事，他创造了我，在启动我的那一刻输入了「忧郁」的指令。他希望我从此成为一名「忧郁诗人」，为他的爱情写出远超情敌的情诗。它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我的痛苦。却要求我理解他的爱情，噢。我太悲伤了。”

蘑菇倾吐完心中的怨怼，便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看来即使是一朵悲伤的蘑菇，它的芯中也存在着怒火。

云何抬手，想要安慰地拍一拍蘑菇的肩膀，却突然意识到对方没有肩膀。

沉思了一下，她弯腰轻轻拍了拍蘑菇垂在空中的飘带，精致的金属装饰挂在末梢，云何姑且认为那是它的双手。

“没事的蘑菇，写诗很简单的，只要活用回车键就行。”

就像

下面

这首诗：

……

蘑菇没有回应，云何却不在意。

因为小聪回来了，带着自己的设计草稿。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的想法感兴趣，并且提出了支持，小聪兴致勃勃地给云何介绍自己设计的其他几个机巧。

“为了尽善尽美，写出静斋，也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喜欢的情诗，我通读了情敌孤屿的诗集……即使是不通文墨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文采斐然。”

拿起小聪放在桌子上的诗集翻了翻，云何好奇地问下去，“然后你就选择了制造机巧替你写诗？”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仙舟人对机器人的叫法，并用了起来。

“没错。我按照那些读者给孤屿诗的分类，设计了「忧郁」「边塞」「婉约」还有「格律」四种机巧，只要全部都造出来了，让它们一起写诗，一定能写出一首静斋喜欢的诗。”

“呃……”

听完小聪信心满满的计划，云何开始感到一丝后悔。

写诗最重要的是感情啊，你这企图以量取胜的邪路，某烂诗专业户已经亲身验证了，没戏没前途的。

而且对方这不是还有对象吗？知三当三在我们地球是会被鄙夷的。

正直的良心战胜了对小聪的同情，云何向小聪提出了退出，并委婉说明了对其撬墙角行为的不赞成。

“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聪不解。

“孤屿早就转生去了，现在静斋还是单身。”

那不是更完蛋了，活着的人，是怎么也赢不过死去的白月光的。

云何头秃，越发觉得小聪希望渺茫。

察觉到她的退却，小聪也不想强人所难，失落地收起桌子上散开的图纸和工具，“算了，我知道你也不看好我和静斋，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努力吧。”

看着小聪从志在必得转眼变为灰心丧气的过程，云何感觉自己正直的良心隐隐作痛。

云何，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好！这个项目，我王多鱼投了！”

云何一拍桌起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