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没有云、没有阳光。
如果我所处的是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屋内的时候,那么这种死寂般的静止感倒也算合情合理,但很显然这不是。
此刻,铭刻在时空坐标上的纪年显示为光历4921年,而我灵魂所处的这个地方,拥有一个听起来颇为宏伟的名字——
永恒圣城、奥赫玛。
我现在待的地方是一片集市,周遭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的嘶鸣声混成一片,像一锅煮沸的浓汤。
眼下应该是正午时分,光源来自于目之所及最尽头矗立着那尊巨大的神像,以我对行星大气层结构的基础认知,这个不似人造物的石像高度定格在一个惊人的数字上,大约是数千......乃至数万英尺。
若换算成各位看官更熟知的说法,这样的海拔高度,差不多是地球通常所定义的平流层,或者至少,也应该达到对流层最高远的上限。
那尊不知名的神像向上伸展着臂膀,稳稳地托举起一个散发着强烈光芒的、如同太阳般的照明设施。就是这机器不分昼夜地倾泻下光线,将整个城邦浸染在一种没有阴影的、与白昼无异的明亮之中。
这光芒应当是恒温的,街上往来的人们衣着清凉而又古典,服饰的风格特征明显,是前世历史书上古希腊时期的着装形制。
男子们大多穿着“半肩式”的衣服——那应当是一块布料,在肩部用别针固定,再以腰带束出身形,长度或及膝,或垂至脚踝,露出结实的小腿与臂膀。
女子们的装束则更为摇曳多姿,那长长的织物在胸前优雅地垂叠,同样以精巧的饰针在双肩扣合,腰间的束带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这些衣物的质地,触感上虽不可知,但我观察它们的垂坠与光泽,大概是以亚麻和细羊毛为主。衣服的色彩多样,间或可见赭石的暖、橄榄的青,甚至还有些许紫红点缀其间,如同古老壁画上褪色的颜料。
整座城邦的地势显然是建立在山峦之上的,包裹着城市建筑的树木蓊郁,街道与房屋皆由平整的石板铺就,虽是古老的材质,却又透着一种现代化的规整。
“唉——”
我“坐”在铺着红色绒布的桌子上,维持着拖着下巴的姿势,和身后的古董商人同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砸手里了。”
古董商人忧愁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商品滞销的愁苦。
他自然是看不见我的,那痛惜的目光穿透我的身体,落在了我屁股底下的那一堆古董饰品上面。
我坐着的桌上摆了一堆假货。
有缺了角的陶土小雕像,某个不知名神祇的模糊面容上,是新近涂抹的泥土;还有些零散的陶器碎片,上面用拙劣的笔触描绘着模仿英雄史诗的场景,所谓的“磨损痕迹”更像是被砂纸精心打磨过的杰作。
然而,这还不是造假最严重的,更过分的是这枚把我的灵魂拉扯着不能行动的戒指!
该死的古董商,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将这枚强迫我寄生的戒指浸泡进硫化物和氨水混合的化学溶液里,让戒指表面迅速氧化,均匀地覆盖上了一层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铜绿,仿佛它真的在潮湿的地下沉睡了数个世纪。
但每当有衣着体面的潜在买家慢悠悠地踱步至摊边,眼神在这些“古物”上游移时,古董商原本还带着几分忧愁的嗓门便会立刻变得洪亮而热情起来。
“贵客,快来看看呐!这可是几千年前黄金时代的遗珍,是当年那些尊贵的黄金裔们亲手触摸过的宝贝啊!”
看来商业欺诈,还真是跨越时空、遍布所有文明的通病啊。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始放空思绪。
今天是我来到奥赫玛的第三天,说来也奇怪,一进入这颗星球,我的灵魂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拉扯到了这枚戒指里。
我之前有做过研究,灵魂如果被某种有形介质吸引,那就说明构成该物质的原料与构成我灵魂记忆的原料产生了的同频共振。
期间我试过种种离开戒指的方法,但是没有用,我的灵魂始终无法离开那枚戒指超过两米的范围。
当然,我也能将灵魂挤入戒指那空荡的内部,却无法对它施加任何实质的操控,充其量,也只能倾尽心神带着它进行极其细微的挪移。
第一天,我耗费了整整八个系统时,才勉强将它从摊位桌案的最左侧,挪至了稍微靠近中央的位置。
不过,这些被禁锢于方寸之间的日子,也并非全然一无所获,至少我的观察从未停歇。
要想真正洞悉一个文明错综复杂的运行规律,就必须首先深入探究其赖以立足的根本基石——也就是它的物质基础,而物质基础,就藏在日常的每一次交易中,简单来说,也就是物价。
当然,我所能感知到的信息远不止于此。
随着那古董商人每日在城中各处辗转腾挪、收摊摆摊,我这受缚的目光,倒也得以将这奥赫玛的全貌,看了个七七八八。
奥赫玛呈现出一种小国寡民的形态,是典型的古希腊式城邦制度。
权力结构相对简明,盛行着小规模的私有经济,其律法也并非刻板单一的行为法或制度法,反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宗教色彩,预言在其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是,除了这些国家政治制度的观察之外,真正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另外四样迥异寻常的现象:
1、天边那些明显不似人力所能造出的奇异科技造物
2、在这片仍以炼金术为主要探究方向、科学尚未昌明的土地上,竟赫然存在着类似“手机”的通讯装置与覆盖全城的“网络”
3、人们对于预言和神谕的病态迷信程度
4、这座繁华的永恒圣城之中,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奴隶和穷人
前三点暂且不提,最后一样实在是令我匪夷所思。
其实奥赫玛的富庶之家固然存在,他们的宅邸或许更为轩敞,饰物或许更为精致,但那种足以撕裂社会肌体的贫富差距,在这里却显得异常模糊,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精心抚平。
这般普遍的温饱与安稳,使得传统意义上因财富分配不均而激化的阶级对立,在这奥赫玛失去了滋生的土壤。
在这里,最为尖锐的矛盾对立,反而深深植根于政治的权力博弈与族群间的人文隔阂——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一股暗流指向元老院与黄金裔之间的微妙制衡,另一股则更为显性,是奥赫玛本地居民对那些他们口中“明明有自己城邦、却偏要赖在我们这儿不走的悬峰恶汉”的积怨。
关于元老院和黄金裔之间的纠葛,人们似乎讳莫如深,市井间的谈资鲜少触及,仿佛那是一片需要小心翼翼绕行的禁忌水域。
但是悬峰人,我这几天倒是见了不少。
那些悬峰人,他们大多体格健硕,面容轮廓比奥赫玛人更为硬朗,眉目间带着战火和风霜侵蚀的独特印记,与奥赫玛本地人安逸享乐的气质形成了鲜明对照。
他们往往三五成群,在市集的一角沉默地交易着必需品,说话不多,眼神中却时常流露出一种不易驯服的警惕与深藏的郁结。
我注意到他们交易的频率异常之高,采买的物资也多是些便于携带和长期储存的类型,这让我暗自推测,他们或许正在为一场大规模的迁徙做准备,可能在近日就会离开奥赫玛。
就在这古董商与他那些本地熟客看似随意的闲谈中,我不止一次敏锐地捕捉到,当“悬峰人”这三个字从他们唇间滑过时,那语气中会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与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有时,这种负面情绪甚至会升级,夹杂进些许因对方彪悍战力而产生的隐秘畏惧,以及一种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潜在敌意,尽管他们会很快将其掩饰过去。
而我从古董商与其他人的零星对话中得知,这群令奥赫玛人侧目而又戒备的悬峰人,他们的首领,也黄金裔中的一员。
他的名字,极具其族群的战斗色彩,带着一种令人闻之便能感受到金戈铁马气息的凛然气势——
万敌。
“万敌大人。”
古董商人谄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觉察到眼前有人行进时的阴影覆盖,收回思绪抬起眼眸,便看见了一位向古董摊走来的男人。
他确实生得极为高大,比我所见过的多数悬峰人还要魁梧几分,身上穿着一件工艺精湛的金色战甲,其设计大胆地袒露出他的左肩与大半个胸膛。
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坚实,并非夸张的贲起,而是久经锤炼的战士所特有的匀称与力量感。
几缕鲜红色的纹绘,蜿蜒在他裸露的肩臂与胸膛之上,一只镶嵌着幽蓝色宝石的金色臂环,紧紧地束缚在他左臂处,金属的冷硬与宝石的深邃光芒,在他手臂每一次细微动作时,都折射出一种奇特而引人注目的.......色气。
他左边的脸颊处亦绘有猩红色的纹饰,那抹浓郁的红在眼角处微微上挑,宛如一滴刚刚飞溅其上的鲜血,尚未凝固,带着触目惊心的艳烈。
这个男人无疑是英俊的,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
但比起他近乎神祇的俊美容颜,我最先注意到的反而是他在非战时仍着战甲——
他迈步的姿态沉稳而富有节奏,每一步落下时,重心都先稳稳地落在脚后跟,随即前脚掌才悄无声息地触地,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的踱步。
这种独特的步态,我曾在无数严格的军事训练记录中见过,是那些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对环境保持高度警觉的战士们,在长期训练下融入骨髓的本能。
它不仅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行动时的隐蔽与安静,更能在任何突发状况下,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无论是进攻,还是……撤离。
tbc
5月25日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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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万敌的皇帝成长2h5系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