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来的很快,头上还草草绑了块绷带,隐隐渗出血迹来。可他却只说是开星槎刹车太急不小心撞的,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三月七和穹那边已经让萨姆送去星核猎手基地的医疗部了。本来他们还嚷嚷着不肯走非要陪丹恒,卡芙卡哄了哄也不管用,没办法只能下了言灵让两个孩子睡过去,然后被高大的机甲直接搬走。
可他们其实伤的很重,尤其是三月七一直在流鼻血。卡芙卡说可能是因为撞的那一下伤到头了,而且小小的孩子那尚且稚嫩的力量透支的也有些严重,穹倒是还好,却也是一身划伤擦伤。
女人沉默片刻,却又轻声对着丹恒安慰的说道。
——他们会很快好起来的,这个年岁的孩子就像野草,即便被践踏被摧毁,总能发出新的叶子来。
迟来的景元抱了抱这个看起来还很恍惚的孩子。
丹枫下落不明的状况,丹恒绝对是受打击最重的那个,尤其对方还是为了自己去犯险,性格这么细腻敏感的小孩,怎么会不自责呢……
可幼龙却又冷静的不像话,安静的被他抱着,过了许久才伸手拉住男人的衣服,声音低低的,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木然的问他,
“……景元,丹枫是不是不要我了?”
男人听见这句话后立刻红了眼圈,赶紧用力把幼龙塞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怎么会呢,他不舍得的,他那么喜欢你,他……”
景元说不下去了,只感觉自己怀里慢慢的湿了一大块,小孩轻轻耸着肩,这个内向的孩子就连哭的如此难过都是这样无声无息的。
可只哭了一会儿,丹恒就肿着眼睛离开了他的拥抱,扭头看着外面的雨,又小声问景元,
“……丹枫会找地方避雨吗?”
这个景元哪里能知道,他心里乱的很,持明族那一群冷心冷情卑劣残忍的泥鳅龙师,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丹枫落在他们手里会经受些什么……
可他同样不敢把这件事和丹恒说,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勉强挤出一个笑开口道,
“会的,而且刃也去找他了,刃很厉害,他会没事的。”
丹恒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和景元并肩坐着,又低头拉开了丹枫换给自己的那个包。
他们唯一的伞就在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丹枫早就准备好了会换包的事,必要的东西都被放在了这儿,消毒巾,创可贴,绷带,止血喷雾,报警器……还有那袋刃亲手做的小饼干。
小孩捧着这个系着蝴蝶结的小袋子,想起早上出门前丹枫还对着自己笑,偷偷咬着耳朵和他说今天要找机会把饼干全都分掉吃完,如果剩下了带回家刃会不开心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刃的心意。
丹恒打开了包装,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满嘴的黄油和奶油香,很甜很好吃。
可他的眼眶却酸涩起来,又开始无声的掉起了眼泪,景元就陪在他身边,看着幼龙一边抽噎一边坚持吃着,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来,安静的靠着他,想要能传递过去些温度。
许久,男人似乎是叹了口气,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沉默着,一个人安静的吃饼干,一个人安静的看着雨。
直到景元余光瞥向这个灰青色眸子的幼龙时,恍惚感觉他好像长了一点个头,印象里还是小小的一团,缩在丹枫的怀里懵懂天真像个奶娃娃。
可见他这么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腰背挺直,竟真是和丹枫对镜般的相似。
这才多久啊……
……这孩子,似乎不该长得这么快的。
饼干吃了一半丹恒就吃不下了,抽噎着擦干眼泪,将袋子封好口装回包里,又把那柄浅绿色的伞撑了起来,抖一抖,看着噼啪的雨滴打在伞面上。
小孩扭过头看着男人,眼中有些难过和期望,终于带了些平常熟悉的样子来,糯糯开口,
“景元,带我也去找找吧,我好担心。”
男人努力挤出一个笑,伸出手来帮对方把嘴角的碎屑擦掉,然后轻声回他,
“……好。”
——
景元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拿着伞,两人就这么沿着空荡荡的路走着,云骑军已经将整个金人街的范围都肃清。所幸统计出的普通居民没有死亡,只有个别重伤,剩下的基本都是拥挤踩踏造成的轻伤。
这次药王的人当真是嚣张到骑在云骑头上拉屎的程度,上面应该也会做出主动举措,不会再这么当孙子了。
也好,清理的干净一些,这两个孩子以后也能安全点。
还在脑子里云游的景元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丹恒好像做了个怔愣的动作,接着目光就直直的转向左前方的巷口。
他撑着伞也看了过去,顿时睁大眼睛。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走出了巷口,脚下有些蹒跚,却又很稳的走着每一步向他们靠过来。
黑发男人的上身只穿了个黑色衬衫,浑身已经被雨水浇透了,长长的头发凌乱纷杂的黏在身上,衣服上,脸上,显得整个人颓废又狼狈。
他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用长长的黑外套包裹,被男人小心的…紧紧的搂在怀里。
“刃!”
景元立刻认出了来人,赶紧抱着丹恒迎了上去。
而小孩灰青色的眸子从照面起便一直紧紧盯着对方怀里那被衣服包裹严实的……人。
——他很确信,那是丹枫,而且是活着的丹枫!
幼龙抓住景元衣服的手不自觉的抖着,却又执拗的不愿挪开视线,甚至想探身过去,掀开那包裹的衣服。
……我想见他,我想触碰他!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景元先伸手安抚了怀里情绪激动的丹恒,接着便试探的开口,问向状况似乎有些不对的男人道,
“找回来了?”
对方那双红眸情绪混乱的厉害,即便是面对景元和丹恒也是在用一种阴沉防备的眼神盯着,箍着怀里人的手臂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
“……嗯,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景元赶紧脱下外套罩在丹恒头上,伸手把伞递到刃那边,皱起眉头着急道,
“那你还磨蹭什么?他怎么样?——现在就去医院,那边已经在等着了。”
“……”
刃神色不变,眼中的情感却犹如一团乱麻。
他没有动,也没有接伞,而是淡淡的开口,
“他哪儿也不许去。”
景元金色的眸子一凛,一只手还是撑着伞递过去,起码先遮住他怀里的孩子,而另一只手则放进兜里在手机上摁了几下,然后紧盯着对方,不动声色的轻声问道,
“你还清醒吗?刃。”
对方没有拒绝景元打伞的动作,微微仰头,雨水从头发中析出然后顺着那冷硬的脸滑落,他面无表情,眼中却逐渐折射出有些狂热的光,
“我当然清醒,我从未这么清醒过。”
放你娘的狗屁,你现在就像一只饿了一个月后咬着骨头不放的野狗。
景元嘴角哆嗦几下,还是忍住没骂出来。
他不知道丹枫现在的状态,不敢直接上手去抢,更怕这个人脑子不清醒干出什么更蠢的事来。
“丹枫……丹枫!”
大人可以僵持,可旁边的丹恒顾不上那么多,想见的人近在咫尺,他怎么能忍得住,直接上去扯住了刃的裤子,红着眼眶喊着胞亲的名字一声一声几乎带上了哭腔。
景元听了心酸的不行,可又怕面前失控的刃受了刺激再对这只崽子做出些什么事,只能赶紧俯下身把小孩拉回来,掰开他手指的时候丹恒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这个情景下他实在忍不住怒瞪着刃,金色的眼睛里气的几乎要着火。
——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这人还跟着添乱呢?!
景元抱紧怀里不断挣扎的丹恒,余光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周围,瞄到不远处一柄不知道是谁遗留在地上的长枪后,心里有了对策。
转头便冲他试探的交涉,
“刃,丹枫需要治疗,你想带他去哪儿?你想他死吗?”
“死”这个字可能是触碰到了红瞳男人某条敏感的神经,他脖子上青筋都绷了起来,后退几步,收紧手臂更加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呼吸粗重,有些神经质的重复着,
“死?他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就算要死,也该由我……”
景元瞳孔一缩,他明显听到了那被衣服包裹的里面传来了孩童呜咽呕吐的声音,甚至还有让人牙酸的骨骼咯吱声。
该死!顾不上那么多了,对方这个状态根本无法交流,再这样下去丹枫说不定先要被这个疯子给活活勒死。
“卡芙卡。”
他掏出手机,把刚刚拨通的电话打开,音量公放到最大,女人温柔的声音顿时从里面传来,
[阿刃,听我说,停下来。]
有些癫狂的男人如同被摁下什么开关一样停滞了一刻,立刻陷入了有些茫然的状态。
也就是这一瞬,景元将手机塞进丹恒的怀里,身上金光亮起,迅速捡起旁边的长枪,起手跨步,一杆直中男人侧臂,趁他吃痛躲闪,又是一道枪光划过逼他后退。
而自己则踏步而上,趁着对方混乱不稳时迅速伸手抓过被他手臂箍住的孩子揽进怀里,接着翻身一脚踹到他胸口上。
本就精神□□都濒临崩溃的刃被言灵影响,又挨了景元这一套下来,直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而景元见对方没有要再爬起来的意思,这才赶紧扔了枪,双手捧着怀里软的吓人的衣服卷,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掀开布料查看幼龙的情况。
在看清情况后金色的眸子瞬间震颤起来。
——那小小的孩子还微微睁着眼,只是亮青色的眸子已经开始涣散,口鼻出血,裸露的皮肤都是青紫伤痕,嘴角身上则全是呕吐物……胃液还有鲜红的血。
那从来傲气倔强的幼龙像是个破碎的娃娃,无力的蜷着身子,只把一个沾满泥水和血迹的包圈在怀里。
景元被这场面吓到,回神后想拦住丹恒别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孩呆呆的看着男人怀里变得破破烂烂的胞亲,灰青色的眸子不停的颤抖着,拿着的手机啪嗒就掉在了地上。
丹恒的嘴唇嗡动了一下,紧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发出了有些迷茫的声音,
“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