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像是沉进了一潭粘稠的水中,不能呼吸,不能挣扎,然而感官传递来的触感却又是那样舒服与安心,仿佛他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未知的东西消磨着他一切反抗的意志,让他越坠越深,只剩下最后的理智在自问着,
……我在哪里?
…我是……什么?
我……要做什么?
……
[丹枫,丹枫。]
他是被鬓边痒痒的触感弄醒的。
一睁眼就是双清明的灰青色眸子在专注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醒了后还无辜的眨了眨,白嫩嫩的手指上正缠着自己的头发。
“……丹恒?”
听到自己名字的小孩点点头,很是依赖的埋进了对方的颈窝蹭蹭,尾巴也摸索着缠上了另一条尾巴上,腿还不老实的和对方缠在一起,恨不得直接变成一条龙把他捆上才舒坦。
从尾椎处蔓延上的舒适感觉让丹枫逐渐捡回清醒,他晃了晃头,青色的眸子扬起了笑意,捧着对方的小脸温柔的贴过去,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问安,
“早。”
“早上好,丹枫。”
侧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感叹今天丹恒醒的实在早的可以,估计是因为在游乐园睡得多了也不困了。
捏了捏那软绵绵的小脸蛋,丹枫有些懒洋洋的把自己窝在被褥里,轻声道,
“起床?”
明显想要赖床的丹恒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过去,又遮掩什么似的敛下,只是挪啊挪的贴过去,声音小小的,
“想聊天。”
丹枫笑起来,宠溺的把他抱在怀里,任由对方那尾巴又暗搓搓的缠上了自己的腰,稍微调整了一下动作不去压到他后便有些好奇的开口问,
“想聊什么?”
在看不到的地方,幼龙那灰青色的眸子纠结着,沉默片刻后还是小心的说道,
“……昨天…你问卡芙卡的问题……”
察觉到丹枫的身体一僵,丹恒赶紧止住了话头,紧张的用手攥着衣服,把毛绒绒的脑袋在对方锁骨上蹭了又蹭,声音乖巧又有些委屈,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许久,丹恒才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是怎样的声音呢……就好像负重之人即将被压垮时的一声悲叹,可他又只是晃了晃身体,再次把一切都扛了起来。
“…丹枫……”
丹恒有些后悔此时提起这个话题了,刚刚在睡梦中他便听见了血亲传来的呜咽,就知道对方一定又是做了噩梦。可自己除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把他叫醒,就什么也做不了。
这太无力了……
他紧紧抱住对方,刚要开口想办法把这句话打岔过去,却又听见了丹枫有些疲惫的声音,
“丹恒,是你想问的,还是景元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这句问话让丹恒紧张的缩了缩瞳孔,趁着对方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立刻按照男人教他的方法把情绪调节下来,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深呼吸后抬起头,迎上那双青色的眸子,语气一如往常,带着几分迷茫和懵懂的歪歪头,
“什么?”
“……”
丹枫定了定神,暗叹自己过于敏感,昨天状况那么糟糕,丹恒会担心和疑惑也很正常。
他伸手摸了摸小龙崽的头,声音温柔下来,像是担心对方理解困难,话说的也慢慢的,
“也没什么——是…我们转生前的那位饮月君,他走的时候应该做了很多事……我要和知道这些的人确认一下我接受的记忆有没有问题。”
乖乖听着的丹恒心里却有些懊恼,丹枫和自己说的时候总是这样避重就轻,万事只说个大概,细节丝毫不提。
这么想着,他也适时的流露出了一丝不开心,鼓着脸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试探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出来却只剩下了关心和无措,
“那你还会头痛吗?上次你的样子…丹枫,我很害怕……”
那带着委屈的小尾音让丹枫心疼起来,上次的情况实在是太突然,担心让丹恒去会露出什么破绽,自己强压着疼痛把景元给骗走,结果等男人走了,面对着丹恒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来得及摇摇头就直接疼的失去了意识。
看来真的把这孩子吓坏了……
丹枫自责的要命,可能想到的安慰的话语都太过苍白,只能收紧手臂更加抱紧他,传递着互相的体温,喃喃着,
“没事的,我没事的……”
……我真的没事吗?
他有些不自信的自问着。
想起前天那场“意外”……自己前一秒还在吃蛋糕,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动画声音,听到了刃问他的话,听到了轻轻一声“哒”后,只觉得脑子很舒服的一个恍惚,再睁开眼睛时简直天翻地覆。
那时刃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最纯粹杀意。
他想杀了自己?为什么?
还是说……在那段时间,自己变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饮月君……
自己接受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本以为是转生出了岔子,难不成是因为饮月他也和自己之前一样吗?
丹枫忍不住有些发抖,低头看向丹恒全心依赖着他的样子,几乎一瞬间被恐惧占据了心脏。
他赶紧捧起小孩软乎乎的小脸,语气带着几分紧张,手指颤抖着几乎控制不住力度,在那白皙的脸上印上了几个红痕,可他不敢松手,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思考,去嘱咐,
“……不,丹恒,有一件事我要你记住,如果…我是说如果,突然什么时候你觉得我不再是‘我’了,你一定要离‘我’远一点,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信! ”
说着说着,丹枫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语无伦次起来,手指略过幼龙精致的眉眼,颤抖着描摹细节,像是要让自己能彻底记住这张脸…这个人的重要,
“…对……记着,你要去找景元…找应星……找刃!听着丹恒,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他们用命都会保护你的,你在他们身边会很安全……记住,记住我的话……”
看着那双满是混乱的青色眸子,丹恒像是有点被吓到了,只能无措的不停点头,一边喃喃着回应一边用脸贴着他的手,试图去安抚已经陷入无序恐惧的血亲。
只是到底他也是个孩子,最亲近的人突然变成了这样,丹恒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
“我知道……我记住了…丹枫,你不要吓我…丹枫,丹枫……我在这儿的,你不要怕…你不要哭……”
……哭?
青色的眸子一怔,幼龙呆滞着神情,后知后觉的摸上了自己的脸,冰凉的液体正大滴大滴的滑落。
两个一摸一样的孩子在床上对坐着,触摸着对方满是泪水的脸,如同一面镜子的双方,同样的恐惧,同样的担忧,同样的为对方而心疼自责……
直到被情绪有些崩溃的丹恒扑在床上抱住,被那熨帖又熟悉的温度包围,丹枫才终于回过神,也冷静了下来,有些僵硬的伸手抱住了身上的小孩,语气哽咽,
“……抱歉,丹恒,对不起。”
丹恒却又难过起来,在他耳边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含糊不清的呜咽,
“……不要道歉…不要道歉……”
回应他的是丹枫的沉默,许久,又被脸颊和额头上细碎的亲吻替代。
……
两个人在被窝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来整理情绪,即使平复下来眼圈还是红彤彤的肿的厉害,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的狼狈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景元来屋子里叫他们起床应该还早,两只小龙崽考虑了片刻,一致觉得哭红了眼这件事被男人发现很难解释,还是干脆隐瞒下来比较方便。
至于怎么瞒……
当然是互相舔舔就好了。
——
一直到听见外面似乎隐约传来了动静,两个人对视一眼才爬起来,穿好拖鞋手牵着手出去看看是谁。
刃刚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桌上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转头和两只小龙对上了视线,顿时动作僵住,暗自在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声音太大吵醒了他们。
虽然治疗过了,但丹恒还是有些心虚的不敢直视他,木着一张小脸躲在丹枫身后,丹枫则坦然多了,侧侧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男人冷着一张脸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把一旁的食材袋子拎起来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声音温和却又有点僵硬,
“……早上,包子,粥可以吗?”
前一天晚上刚亲眼见识了这人高超的做饭能力,对此只是看过书和视频的丹恒非常感兴趣的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道,
“你要自己包吗?”
刃点点头,因为不太自在而眼神有些飘忽,心里暗骂着怎么还不起床的景元。但想到临走前卡芙卡的嘱咐,想和孩子搞好关系要主动一些多做点互动。
便迟疑着蹲下身,有些紧张的试探着伸出手去邀请,
“……想试试吗,我可以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