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明星稀。
皎洁的月色如银沙般静静泻在地上,照映出龙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丹枫静静地靠着床坐在地上,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他的腿边已经有几个空了的酒瓶,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诡异的寒光。
碧绿色的龙尾从床上蔓延下来,和他垂在地上的龙尾紧紧交缠。黑发青年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龙角已经从他的头顶长出,龙鳞的形状也开始在皮肤上若隐若现。再过一点时间,他将继承全部的龙尊之力。
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一点一点流逝,丹枫并没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反而有种要解放了的淡淡喜悦和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丹枫微微后仰,脑袋轻轻磕在床沿上。月色下龙尊精致的脖颈曲线一览无余,带着点儿令人致命的诱惑。
“丹枫……”
龙尊喝下去的酒险些咳出来。
丹枫回头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丹恒,心情有些复杂。
他闭了闭眼睛。
阿恒,别在我要离开你的时候呼唤我的名字。
我怕我走不掉。
丹恒仿佛在做梦。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红。那一声声的丹枫,夹杂着数不清的情绪,有怨恨,有平静,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青年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手背青筋暴起,身上汗如雨下。
“呃……啊……”
丹恒闷哼一声,引得丹枫微微心颤。
他站起身来,盯着床上的丹恒看了很久,最终在后者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吻,随后推门而去。
阿恒,这一离开,不是生离,而是死别。希望你能忘掉我给你带来的伤害和不愉快,从此潇洒恣意,连带着我的那一份儿,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丹枫轻轻关上门,闭目驻足良久。
白发匠人的催促言犹在耳,他猛地睁眼,龙瞳倒竖,沉默着一步又一步地走出去。
月色下,龙尊的背影显得尤为悲壮。
当那头孽龙在鳞渊境大肆破坏时,白发匠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原来,早在倏忽的□□死亡之时,匠人就被丰饶的孽物侵蚀了意识。
这几日一直和他研究复活之法的不是那个狷狂的匠人。
丹枫什么后果都预料到了,包括身败名裂,永不入轮回。然而这突然的变故,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剑首闻讯赶来,斩落了那头孽龙的同时也渐近崩溃。
外面来了捉拿他的云骑军,和拥护他的持明族人厮杀在一起。数以万计的尸体倒在他的身边,他闭了闭眼睛,束手就擒。
“为何要一意孤行!”
剑首半跪在地上,剑身插入地面一半。她捂着猩红的眼睛,勉强支起上半身,质问着他。
“我……”
他张了张干涸的唇角,却只能挤出干巴巴的三个字,“对不起。”
往日里慵懒的年轻骁卫站在远处,几度欲上前,几度被自身强大的控制力生生止住。
他走到骁卫面前,掰开后者紧紧攥住的拳头,不引人注意地塞了张纸条,“拜托了,兄弟。”
他平视前方。
此时旭日东升,暖暖地洒在显龙大雩殿上的龙尊雕像上,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久经风雨的雕塑上早已出现了些许细小的裂痕,却依旧挡不住它的壮观。
他欣慰地闭了闭眼睛。
锁龙针钉在身上,铁链束缚着四肢。地面上的血液干涸了,又迅速被新鲜的血液覆盖上去。
龙角被生生剜下,象征持明族身份的鳞片被一片片强行剥落,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掉落在地上,血淋淋的。
他低垂着脑袋。
十王司的判官宣读着对他的宣判。
不羁的骁卫带着酒与之把酒言欢。
落井下石的龙师逼他交出化龙妙法。
他抬眸,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蜷缩着身子躺在满是鲜血和龙鳞的地上,轻轻颤抖着。
靡靡赤龙,森森青松
今旦零落逐寒风
可怜谁与同
靡靡赤龙,森森青松
世上荣华如转蓬
与君再难逢
靡靡赤龙,森森青松
斗酒欲饮月明中
埋骨复几重
靡靡赤龙,森森青松
六百余年凡尘中
如梦尽是空
好冷。
他抱紧了身体。
他大概是快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