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平安夜这天。朱诺安早早地起床洗漱,这一整天她都要保持精神饱满!
主教让她放轻松:“朱小姐,这是个庆祝耶稣基督降生的节日,要开心!人们开心是天主的心愿。”
朱诺安感觉上午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就到下午环城游行的时候。
主教吃完午饭就去教堂的后堂沐浴更衣。杜布瓦和他的同学们都乌泱泱在教堂大厅里,朱诺安感觉这场景好像不同的年级和班级出游啊……
“安杰丽卡!”杜布瓦隔着人堆跟她打招呼。
朱诺安只能伸直了胳膊朝他招手。
虽然教士和修女都是侍奉天主的兄弟姐妹,但终归男女有别。公共场合还是得遵循男女大防的观念,教士培养所的准教士们和神甫在一起,修女们来自迪涅教区的各个修院。
然而自己是沙特尔的人,不属于迪涅的修院,朱诺安站在一群年龄各不相同的女人堆里想。这些修女都是永誓修女,白袍外穿黑色长罩衣,头上戴着黑巾。朱诺安作为见习修女一身白袍,简直是鸽子掉到乌鸦堆里。
大家一边在等主教,一边在闲聊。
没有人跟朱诺安讲话,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插班生刚到新班级,班级里的同学都有各自的小团体……
啊!撒比西!人声嘈杂,朱诺安也听不懂她们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于是她两眼无神开始发呆,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三个月前啥也不懂的状态了。
“你好,你从哪里来?”有人好奇地找她搭话。
朱诺安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什么?”她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
“你从哪里来?”
朱诺安真的没听懂,这是什么语言?这是法语吗?
那几个人见她呆傻不搭话的样子也觉得无趣,“她听不懂。”
朱诺安风中凌乱,感觉自己这几个月白学了,果然语言速成班不管用。自己好丢人啊啊啊——她绝望地捂住了脸。
南法地区方言众多,光是迪涅在的下阿尔卑斯省至少流传四种方言,而且山区里是真正十里不同音。
朱诺安更加往没人的角落里站,千万别找我搭话了。
她又傻站了一会儿,只见人群一阵骚动,主教盛装打扮好了。朱诺安第一次见主教那样富贵的打扮,他终于看起来是个主教了!
他头戴镶嵌宝石的主教法冠,手拿顶端用金子做的法杖,身上是金线绣的紫呢大氅,胸前挂上了厚重的金十字架,那披挂的链子都是用各色切面宝石做的。在珠宝的映衬下,米里哀容光焕发,简直是个天使!
幸亏这些仪式圣器是属于教会的财产,不然朱诺安怀疑主教敢把上面的宝石都拆下变卖了去接济穷人。
他手上拿着的圣器正是朱诺安昨天辛辛苦苦擦拭干净的。她在干活期间还听到一则关于主教拯救圣器的事迹。
听说,这些东西原本不属于迪涅天主堂,而是昂布伦天主堂的。法国南部的强盗土匪一向猖獗,尤其在意瑞法边境这三不管地区。
说是几年前一个叫克拉华特的土匪洗劫了另一个教区的昂布伦天主堂,把圣器全部抢走了。所有人都不抱有找回的希望。而主教那时正在巡视教区,他孤身一个人就去了匪帮出没的地盘,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泰然自若地给当地的村民讲经布道。等到临走时,主教决定做一场大弥撒,但乡间小教堂没有主教圣衣圣器。正在本堂神甫发愁的时候,有两个大汉骑马带着一口大箱子放在神甫家门口就走了。
众人打开箱子,发现就是这一整套圣衣圣器,还有一张纸条:“克拉华特呈奉卞福汝主教。”
土匪头头居然将抢劫昂布伦的财物送还给主教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神迹。主教居然能感化杀人狂魔。
朱诺安听了却很关心她们嘴里说的南法匪帮。这个时代土匪很猖獗……阿尔卑斯山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地方,她一阵后怕。
教士们先从侧门出去了,随后是修女。查尔顿神甫作为主教座堂的管理人,也是历年礼仪的策划人,昨天在大扫除结束后跟他们讲了一遍游行流程。
没有朱诺安什么事,她只要老老实实跟在修女队伍里走就行了。路线都是规划好的,杜布瓦作为辅祭得走在最前面举十字架。他都参加五年了,啥都烂熟于心。朱诺安看着那个比一个人都高的镀金大十字架,挺担心他能不能撑下来,毕竟要绕城走两个多小时。
“你能行吗?”朱诺安在圣器室里举了一下,能举起来,但是举久了肯定手酸。她想到自己在中□□动会举班级牌的经历,举到最后手臂都在打抖。这个实木的可比塑料的重量实在。
“你明天就看着吧。”杜布瓦轻松地接过她手里的十字架。
“我这是轻松的活儿,明天我的同学要抬步辇呢。”杜布瓦看向圣器室里那豪华的步辇,它的顶部和底座都用紫色的暗花缎子装饰,金色的流苏在边沿垂下来。
其实主教并不胖,只是敦实,但朱诺安想到主教有时饭后念叨自己要“减肥”……嗯,扛两个小时确实是挑战。
现在这些一年用一次的装备都抬到教堂侧门边的街上了。游行队伍在这里排列整齐,然后从广场出发,绕城一圈再回到广场。
这种方阵还真的像运动会入场式……朱诺安看着队伍前排的教士举起了绘有十字图样的丝绸幡旗。这些幡旗列在主教步辇前后,主教已经坐上了步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的学生们说:“真是难为你们一年一度伺候我这个有重量的大人了。”大家都知道主教喜欢说些俏皮话来活跃气氛。
木铎铃响,游行开始。
游行并不是沉默的,队伍里有负责弹琴的人,教士们开始唱诗。朱诺安也手拿木铎,但是她根本不会唱赞美诗啊,只能跟着身边的人对口型,这叫滥竽充数。如果非要她唱宗教歌曲的话,她只能吟哦《大悲咒》了……
走出巷子到广场,朱诺安就明白什么叫人山人海……迪涅人也太热情了吧!
“卞福汝主教!卞福汝主教!”人们跟随队伍高喊。
主教在步辇上笑着朝人群挥手致意,“天主祝福你们!”他像是迪涅的王,这是他的城市。
当队伍走到狭窄的街道时,周围楼里的居民都冒出来了,要么开窗探出半个身体,要么站在阳台上。甚至有人从半空中给游行队伍撒彩色的纸片子。
朱诺安仰头一时目瞪口呆。
今天本来天气有点阴,游行到此,太阳从云中洒出丝丝光线,正好照耀在大十字架、经幡,和主教步辇顶上,反射一片金光。
碎纸片像花瓣雨一样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朱诺安直到走出这条街都不能回神,也太美了!
游行队伍就这样绕城而行,等走到加桑第大道时,朱诺安已经开始手酸了,但是她又不能放下木铎……加油,坚持就是胜利,快回到广场了!她偷偷朝两边看去,打算分散一下手腕的酸力。然后朱诺安在夹道欢迎的迪涅居民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不是吧?!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朱诺安顿时手不酸了脚不麻了。等终于游行结束时,她都还没回神。
“安杰丽卡,你看到没?我全程举下来了!”杜布瓦把大十字架扛回圣器室后,跳到她面前展示胳膊,朱诺安才想起自己手里的木铎还没还回去。
“嗯嗯,你太厉害了。”朱诺安还在想刚刚看到的侧影。他怎么来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杜布瓦替她还了器材,“你怎么了?你累了?”他注意到她状态不好,心不在焉的,估计他刚刚讲话她都没听到。
“晚上还有弥撒呢。”朱诺安仰天长叹,参加大型活动好累。
“现在四点多,回去休息一下吧。”原来她真累到了。杜布瓦拍拍她的肩,体力不行啊。
主教虽然游行全程坐着,但法衣和法冠都很厚重,也耗去不少体力。朱诺安知道那都是用金银宝石做的,好多斤呢。她想,教会拿着的人民的税款造了这些器物让人民偶像膜拜,那么在街上欢呼的人们知不知道自己在拜原本属于自己的财产呢?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些人知道教堂里每一片金箔都有自己的一个生丁一个苏吗?
也许他们清楚,但人们就是乐意花钱买精神信仰。这居然是个生态闭环,朱诺安感叹,这就是她中式思维理解不了的地方。
天在四点半就快黑了,七点钟又要开始前夕弥撒。
唱诗班的小孩都集中到教堂来最后一次彩排了。教士们在搞完游行后根本没有休息,开始检查等会儿仪式要用的圣水圣油,最重要的是大饼和葡萄酒。寒冬腊月里的葡萄酒真难得,但这是仪式必备。由于迪涅没有葡萄酒产区,朱诺安听说酒是从勃艮第运来的,这真是花了大价钱。
主教回屋子里歇息了,马格洛大娘做了一些简单的食物给朱诺安。
“朱小姐,感觉怎么样?”主教还有精力的样子,反观朱诺安都快蔫了。
“我很好,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游行,我很快乐。”她一边吃着饼,一边呵呵笑,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他怎么会来啊!为什么来啊!迪涅离他那儿又不近……
她都要抓狂了。
主教看出她强颜欢笑,只以为她累了,“弥撒不用行路,您坐着听经就好了。”
主教今晚几乎要通宵做三场弥撒,没有休息,没有圣诞大餐,但他认为基督的圣体圣血对神职人员就是最好的圣诞餐。
很快到七点,朱诺安又回到教堂。她现在像大型活动的工作人员,在场内安排参加弥撒的居民有秩序就坐。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教堂已经满员,但是门外广场上还有人在排队。
于是主教让教堂的大门敞开,所有人都能看到弥撒仪式的进行。
教堂墙上的壁灯和烛台吊灯全部点满了,暖黄色的光非常亮。朱诺安站在一侧墙边来回巡视,感觉自己这副样子就差一个对讲机了。她扫视来观礼的人群,好像没有见到他。难道下午在街边只是幻觉?
可能自己担心过度了,事情都过去了怎么还风声鹤唳的呢?于是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祭坛上。迪涅唱诗班的孩子们都穿上了白袍,排成三列站在祭坛侧后方。奇怪,她怎么没看到杜布瓦?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不去做准备?”离弥撒开始还有十分钟。
“安杰丽卡你昨天都没有认真听人员安排呀,我还没有毕业,没有资格给大弥撒做辅祭。”
杜布瓦现在跟她一样,当编外人员管理现场秩序。
“啊?可是你不是可以做周日弥撒吗?”朱诺安想到上次洗礼,他还给她做见证了呢。
“圣诞弥撒是不一样的。”杜布瓦只得给她普及基础宗教知识。天主教会内等级严格,圣诞弥撒的主祭是主教,辅祭必须是副主教或神甫,普通教士都没有资格。
朱诺安点点头。
然后只听到管风琴的声音响起,她的心神瞬间被震荡得汗毛直立。整座建筑都在歌唱,唱诗班的童子们开嗓了,嘈杂的人们也安静下来。
“嘘,开始了。”
管风琴: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DNA里的饭桶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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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圣诞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