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演出算不算成功,就那么几十个人在昏暗的live house里,喝着碳酸或者酒精饮料,舞台也简陋极了,就是一个垫高一些的架子上面铺着一块黑布,旁边摆着两个大音箱,里面传来的咚咚咚的鼓声震得我想吐了。
“美幸,走,去庆功宴”,虽说只是第一次演出,可好像乐队已经有模有样了,也有了一些粉丝,算是粉丝吧,那些跟着去一旁的居酒屋一起吃夜宵的人。
“龙介,另一个吉他手,东乡,鼓手,今野,贝斯,良乡,主唱”,荣二介绍一个我就微微颔首问好。
有几个女孩子凑了过来坐到了一起。
“荣二,你刚刚弹吉他的时候扫弦那一下好帅呀。”
“我还是觉得龙介更帅呢。”
“龙介,你真的认识The Dying Breed的艾迪吗?”
“那当然”,长发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双又大又无神的眼睛,那些漫不经心也许来自于提不起的上眼皮,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双眼睛也已经够好看了。
“我和艾迪是在纽约认识的,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一口带着些许美式口音的不熟练的日语。
“哇,真的吗,龙介,给我们讲讲艾迪吧”
“龙介,讲下嘛”,娇俏可爱的女孩们已经坐在了龙介左右两边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着,“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酒要洒了”。
鼓手和贝斯手已经去了另外的桌子和那边的几个女孩喝上了,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的好。
而荣二一声不吭地坐在这里吃着丸子,我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他虽然脸上常常都没什么表情,可不高兴的时候鼻梁会有一点孩子气地皱起来。
“荣二,刚刚演出真是不错呢”,我努力找点合适的词来赞美,“声音真大,真响亮”。
“哈哈哈”,我抬起头,是龙介在笑,“真搞笑”,他说。
“龙介”,荣二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不知为何就像是要发起脾气来了,我扯了扯荣二的衣袖,他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手,“没事”,然后就开始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那天以后,荣二练琴越来越勤奋了,除了打工排练就是在家听歌练琴扒谱写歌。
说实话,我听不出这样的旋律和那样的旋律究竟有什么区别。
不过,肉眼可见的,荣二的心情好起来了,需要去live house演出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也开始时常夜不归宿,偶尔两三天不归家。
某一天,他提着一个崭新的琴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板上,“美幸,这是Fender Stratocaster”,他说他在琴行一眼就被这把吉他吸引住了,因此决定贷款买下这把琴。
他抱着这把琴,几乎弹了一整夜,不过我分不清楚这把琴和上把琴有什么区别,我感觉到了,我和荣二的世界相隔得越来越远。
荣二贷款了70万日元,压力很大,我想早些帮他还完,因此最近几乎每天都去店里招待客人,化妆品都用了很多,这些都还是我刚入行的时候买的,我想着等到化妆品都用完了就再重新找个出路。
某一天,我们深夜在楼下碰见了,在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后,我的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的酒臭味,他的衣服上也是别人女人的脂粉味儿。
我们并排着走进公寓大门,并排着走进电梯,回到了狭小的房间。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荣二本就不多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了。我们洗了个澡,在床上□□,结束后我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从手提包里摸出钱包,抽出今天的八千日元。
我又去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沓纸币,我全都取出来,一张一张地数着,正正好70万日元。
“荣二”,我把理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递到荣二面前,“去把贷款还了吧”。
他接过钱,仿佛动作静止了,愣愣地呆了好一会儿,“谢谢你,美幸”,然后,他又开始抱着我睡觉。
我又开始去听他们的演出,去得多了,也就习惯那么吵了。据说乐队现在的发展很不错了,录制了几百张专辑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美幸,我一定要出道”,荣二的眼里全是蓬勃的野心,覆盖了原有的朝气,偶尔在家的时候,我能听见他用卑微的语气对着那边恳求,“是的,是的,专辑已经给您寄过去了,请多多指教”,“请您给Drum Mama一个机会吧”,“您可以来听下我们的现场吗?真的吗?您真的方便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了,我在横滨度过了第一个冬天,成片成片的雪花飘下,横滨的冬天比关西冷得太多太多,我不得不添置了新的棉服。
“荣二,要试一下吗?新棉服”,我从商店购物回来,给荣二也买了几件衣服。
“谢谢你,美幸,嗯,呃,能借我一点钱吗?”,荣二说现在视觉系的乐队比较受市场欢迎,他准备重新打造乐队的形象,他买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演出服,头发也染成了红色,当下最时髦的那种红色,不过,还是没有唱片公司和他们签约。
荣二和龙介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时常在参加庆功宴的时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
“不需要那些奇怪的东西,只要音乐足够的好,就够了”,这是龙介说的。
“再好的音乐也要有人听才行,如果外形无法让人眼前一亮就没有人会来听我们的乐队”,这是荣二说的。
“哼”,这是两个人同时发出的。
乐队的发展陷入了瓶颈,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美幸,我一定要出名”,荣二抱着我,我们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躲避着冬季的寒冷,迎来了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