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 第81章 都是误会

天边泛起鱼肚白，昆仑雪境仿佛莹莹地发着微光，避世而立的玉虚宫里却四季常春，红花绿树交相辉映。陆续苏醒的各宫各殿纷纷亮起灯火，却无人留意符命殿里爆起的一声嚎叫。

“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一个年轻道士随意地把手搭在玉鼎真人肩上，“你那三寸不烂之舌闻名遐迩，动辄咋呼，大家早就习惯啦。”

玉鼎真人这才看清了来者相貌，虽觉得熟悉，却怎么看都是个陌生人。他自觉失态，捋了捋下颌的一点小胡须，清了清嗓子以示高深，正欲开口，那道士却变换了相貌，变作燕眉瘦颊的英朗女子。

“哇！是你！”玉鼎真人噔噔噔倒退几步，“你怎么被放出来啦？不管怎么说，还好是你，我还以为我徒弟……”

“您找我？”杨戬从玉鼎真人身后转出来，手上还拿着那只本该被玉虚宫弟子奉命烧掉的木板，“久未见了，师父安好？”说着，恭恭敬敬施了一揖。

玉鼎真人惨然色变，笑容僵应：“嘿嘿，徒儿好，徒儿好。哎，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杨戬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眯眯展示给他看：“师父的墨宝。”

“哎那什么，你们俩现在的关系……”玉鼎真人把两根食指一碰。

敖寸心小脸微红，懒得理会他们师徒打哑谜，索性先在小宫殿里参观一圈，等他们矛盾解决了再心平气和地谈正事。小宫殿里除玉鼎真人外就是满架满地的书卷，从册简到布帛到纸页，一应俱全，再有就是成年累月的积灰了。

“师父，自己的笔迹总还认得吧，嗯？”

玉鼎真人眼见糊弄不过去，索性一甩脸，搬出为人师表的架子：“喏喏喏，这就是徒弟你不对了啊，还不是你把亲师父逼到这般田地，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呀。”一面说着，委屈巴巴。

“我们上次相见，您赐我一幅‘忍辱负重’的箴言，杨戬一直铭刻在心，不曾逼迫师父。”杨戬对玉鼎真人的恶人先告状感到哭笑不得。

玉鼎真人暴跳起来，直瞪到杨戬鼻尖：“你你你还不认账？啧，忘了是凡历多少年了，反正是二十多年前，为师正在闭关，你小子非强闯进来，问我知不知道一朵法力强大的莲花，有这事儿吧？我说我不知道哇，你非不信，我就给你数：你看啊，你妹妹家的宝莲灯算一个，那是女娲娘娘赐的，你有任何疑问该去天外天找女娲娘娘；还有你那结义兄弟哪吒算一个，你可以去找太乙真人问问莲藕的制作方法。徒弟你当场倒跟我毕恭毕敬的啊，结果呢？自打你走了以后，玉泉山隔三差五地闹鬼，金霞洞快成鬼窝了！我吓得都不敢睡觉你知道吗？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壮着胆子逮住一只色鬼，嘿他还挺识相，没有冲我犯贱，直接就招了，说他们要找二郎真君讨个说法。为师被满山的小鬼逼得没法专心读书，气得为师是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咬牙切齿……”

“于是您老人家就离家出走了？临走还不忘给自己挖个假坟气气亲徒弟？”敖寸心坐在一摞乱堆的书上听得津津有味。

“唔……”玉鼎真人快速扇着蒲扇，拿眼把杨戬一溜，“我那不是一时气昏头了嘛？当时走了以后，云游一圈，到了玉虚宫，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敖寸心积极抢答：“着火啦？”

“嗐，玉虚宫翻新啦！新修的藏书楼里整理的典籍增加了足足六成！其实我出来后不久就有点后悔一气之下行幼稚之举，可是当时我求了好久才让元始师尊放我进来，玉虚宫的门禁又有每七七四十九日一换的新例，你们也知道，我腾云术不灵通，万一四十九日里没能往返，元始师尊不让我进门了怎么办？那些典藏没有我去看，岂不暴殄天物？就想着先读一阵子再回玉泉山。你看我一耽搁就把这事给忘了，哪成想徒弟和徒弟媳妇先找上门来？说到底，还不是徒弟闹的！”

空气中的浮尘漂浮在清晨的斜阳里，仿佛仙气蒸腾。敖寸心双手托腮，顺着玉鼎真人喊打喊骂的目光去瞧杨戬，而杨戬只是陷在沉思里，眉心微微蹙起，羽睫上镀了一层金霜，好看得紧。她走过去将他也拉到书堆上坐了，轻轻挽住他的胳膊，丝滑的衣料冰冰凉凉地碰到她的腕子，仿佛是甜味的。

“师父，您不是胡诌骗徒儿的吧？”晨曦的熹微光线透进窗格，给杨戬峻冷的侧颊平添三分柔和。

玉鼎真人拿蒲扇点着杨戬对敖寸心道：“我说什么来着？不认账！当年缠着我问什么黑色莲花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种态度呢！”

“师父，二十年前您见过的，一定不是我。而能在师父面前以假乱真者，大概只有六耳猕猴了。”杨戬的声音顺着手臂产生了轻微的功震，令臂弯里挽着的小龙沉浸在这一刻的真实与亲近里。

不论是看上去还是实际上，玉鼎真人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准确地说，是个背碑覆局的天才，一目十行，过目成诵，鸡窝头里盛满了古往今来的名篇杂学，想不到这个本事连六耳猕猴都有所耳闻，居然费尽心机特来咨询。

千变万化，六耳猕猴。

记得杨婵曾同他说过，六耳猕猴那时本已死了，是被无天从黑暗之渊救出的。这样推算下来，至少在二十多年以前，也就是王母娘娘下凡前，六耳猕猴就已经回到了三界。当初，杨戬和敖摩昂发现地府早已被无天控制，于是这几年一直在调查王母转世的真相，查明有人在正反旋风上动了手脚，并修改了王母娘娘的命数，使无天得以接助娘娘转世时产生的扭曲而重返三界，但他们始终猜不到谁能有这么大的人脉和本事，所以至今不能彻底洗脱杨戬的嫌疑。

“我知道了！”敖寸心扣紧杨戬的手指，“我知道了，六耳猕猴极善易容，他变成你的样子潜入地府动手脚，害得一些小鬼无法投胎往生，接着他去找真人打探灭世黑莲的下落，不小心把那些怨愤的小鬼也带到了玉泉山，又或许是故意甩脱在玉泉山的！”

“并且，他凭借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从鬼帝周乞的眼皮底下修改了王母娘娘的命格。”

夫妻俩一通分析，玉鼎真人唯一听懂的部分就是自己被一个冒充杨戬的假杨戬给骗了。外界的风风雨雨是吹不到玉虚宫的，他们一直在筹备移往天外天的大计，这不仅是上古大神的旧例，也是玉皇大帝的授意。天地间的大轮回无外乎生生死死，玉虚宫矗立在这儿已经太久了，久到这些“老不死”们是时候闭目塞听以图飞升了。永恒，并不适合这个生死轮回的三界。

“正事还没说，咱们就已经不虚此行了！”敖寸心开心地靠住杨戬的肩膀，“有了真人的证词，就能破案了，你也可以官复原职了！”

敖寸心口中的正事，就是寻找太灵真元的秘密和最后一颗舍利子的下落。玉鼎真人在浩如烟海的乱糟糟的书堆了翻了又翻，找出一本掉了封皮的后世抄录本，其上多载上古太初的诸多杂事，言称太灵真元源是盘古的一块骨头，其余内容便再没有了。至于佛骨舍利云云，在道家经典中是找不到的。

当年，含有十七颗舍利子下落的佛偈是燃灯古佛的弟子交给孙悟空的，而孙悟空又给了敖烈，敖烈又抄给杨戬一份，到现在，没有人知道最后一颗“尽空茫”是谁，最初指出这条线索的燃灯古佛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然圆寂了。

“徒弟媳妇，你们说的这第十七颗舍利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

“唔……凤云瑶说，它有个别名，叫什么……无骨舍利。哎呀！”敖寸心一拍巴掌，“如果说太灵真元源自盘古大神的一块骨头，那会不会……凤云瑶就是那颗舍利！因为她人还活着，所以称为‘无骨舍利’！一定是这样的！”

玉鼎真人一团浆糊：“凤什么，谁啊？”

“这就可以解释无天为什么要对凤云瑶那么好了！”敖寸心抓住杨戬使劲摇晃，“我们从前都猜错了，不是因为什么太灵真元一定要宿主自愿献出。还记得吗？佛祖破劫需要三样法宝，其一转世灵童两方正在争抢，其二是杀不死的斗战胜佛孙悟空，其三就是这些舍利子。第十七颗无骨舍利只要活着就不会变成舍利子，如来佛祖就不能破劫，所以无天必须保凤云瑶活着！”

“如此一来，颇有道理。”杨戬亦面露喜色，那喜色却转瞬即逝，“可是，凤云瑶此人与‘尽空茫’这条线索如何联系？”

敖寸心被问住了。一直旁听的玉鼎真人突然双眼发直，满脸恍然大悟的兴奋：“嘘……你们知道吗……”

“我们不知道。”敖寸心站起来给突然神叨开始溜达的玉鼎真人让路。

“你们知道吗，我突然得到了三界之中八百年谜团的答案。”

“您说哪一个？”

“你们这种不关心八卦的人当然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但是我不能说出口啊，死也不能说啊，我无权向三界传出这个深埋了八百年之久的真相。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或许能帮助你们找到真相。”玉鼎真人拉开殿门，初生的日光涌进室内，“相传在东面的海上，有一座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你们去找他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