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起身时顺便推了一把雪长夏的椅背,带起来一小阵的风。
“……”
完全不做抵抗,顺着那一推的惯性晃晃悠悠左右摇着,最终椅背磕到桌沿停止,雪长夏就随手把空了的饮料杯放在桌上,眯着眼睛,目光落点在言御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
动作不停,手指灵活地键入一连串的指令,言御当然察觉到了雪长夏过于强烈的目光,不用读也能知晓其中的含义。
或者倒不如说,青年一反平时懒洋洋懒得多开口的大仙状态,有的没的八卦撩拨上那么多,完全完全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言先生,这里的,这一段是什么意思?”脚底下没挪位置只往前探着身,雪长夏手指虚点在几行代码上,是言御之前已经写好一遍、想了想又删掉重新改了大半的。
言御回看两秒,操作几下又调出来另一份文档,光标滑动标亮了一个游戏角色的战斗技能设计:
“是这一个角色的技能,之前两个技能的判别方法写的过于复杂,容易导致技能在一些场景中无法生效,我想着,或许可以稍作简化,”
再轻击两下倒回程序面板,
“这几行……是更改指令为自动触发,当然,如果觉得不合适,改动回去也很容易,把这边这一个指令删除就行了。”
明知道对于雪长夏来说并不至于看不懂,言御依然做了详细的解释。此时他的手搭着键盘,食指在删除键上方一点虚虚悬着,目光却没有落点,从桌上那一杯雪梨汁里晶莹Q弹的椰果,一直一直飘到窗外面。
最近这一段时间天气好像正循了个规律,无论之前是怎样的晴天丽日,每到过了下午近晚,也总是要阴上来的。
尤其是从他坐的这个位置,一团一片灰沉沉压下来、越翻滚颜色越深密不透风把天光遮的一干二净,只是顷刻间就低的好像要直接破窗而入压到头顶。
于是窗户开始呼啦啦作响,是追着浓云而来的北风。
“……”
目光收回来恰好看到自己那一把黑色的伞,安安静静老实本分的放在门口。言御听着窗外越来越急的呼啸,心里却生不出什么情绪。
或者也不能说一点没有?
比如说,会不会那个会冻冰结霜的同调者又跑去和人打架,这次招惹的是会刮风的那一类?虽然他依然很确定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和人打起来的打算、而会刮风的,或许这时候不是在给人开罚单就是在忙着处理罚单也说不定?
……虽然就是说会有这种想法他这算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
于是目光追着取了餐后又不知为什么钻进厨房里去的棕发青年探了探,言御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眉眼是多么柔和又舒展,但是坐在一边托着腮帮子眯缝着眼观察的雪长夏觉得自己好像在入了冬的时候,看见了春天才有的那种、碎萍蹁跹的湖水和远山。
明明这种从上到下都白的发光的人联想到冷飕飕的才最正常吧!
“……”
雪长夏听着标志着自家厨房正遭到新一轮祸害的叮叮咣咣声,眼珠子一转就开口评论:
“这样更改的话,好像这个角色确实就更百搭啊……虽然没有非常针对性的主动技能,但作为辅助系的角色这样子确实是不错的变换,那……不知道言先生对这个角色有什么想法?”
他说着也扒拉起文档,调出另一个游戏角色的设计方案,
“这个角色,目前现有的技能能够生效的范围过窄,但是好像怎么改都不对……”手指在鼠标滚轮上不停地揉着,带动着文档页面也跟着滑来滑去,雪长夏嘴上说着困境,脸上却没有苦恼的表现,目光也闲闲散散的,扫了两眼某个只写了个小标题的论文时还带上点儿戏谑。
“本来这个角色的技能是用来突出应对某一种场景,但目前就变成只能在这种环境下应用——这种环境在整个游戏里又非常稀少,这样的话,这个角色坐冷板凳的概率也太高了。要是改成全都起效……那就超模了,或者改成别的环境下效果减半甚至更多?但那样就有更好用的角色……这角色怎么跟那个是反过来的,一个是百搭万金油但针对性、主动性不强、一个又过于单一直勾勾的,这言先生你说……啧。”
他这么一番又是比喻又是铺垫,还特地找了两个角色当由头,言御就算是再迟钝十倍也听明白了。这两个游戏角色,前一个角色的被动技能如果变为主动,对于这款游戏里别的角色影响并不算大,但却能让后一个角色大大提升可应用性,而后一个角色的能力在别的场景下或许显得不合时宜,但一股脑输出对于前一个角色来说却恰好可以使之生存施展的轻松。
只需要把被动的技能改为主动……甚至对于游戏程序来说,也能比现有的更为简易灵活。
“……”
外面的天气阴沉寒冷刺骨更显得室内灯光一片柔和明亮。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合作伙伴目光的深意,雪长夏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浅金色的头发上好像带着一团光晕似的:
“就算是可以应对各种场景,但总也能找到一个最最相配的嘛,一个看起来好像是一直在单方面的给,但直勾勾一股脑的往前送其他场景完全状况外反应无能,这种情况另一个是刚好能接得住的,那怎么不算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头和后背都往后仰靠,双手伸得长长的最终形成了一个标准的懒腰,雪长夏自己动手,悠哉悠哉地把两个角色的立绘放到了一起,
“那么配在一起万金油的这一个也可以自在随意很多地行动了——而不仅限于被动配合,毕竟天生一对嘛,无论他的强项还是缺陷、对于另一个来说都是恰恰最好的,何况另外那一个皮实的很,心又大脑回路又怪,超能氪金还时不时给自己回点血,言先生应用起来大可以更加随心。”最后的说辞已经完全脱离游戏角色了。
“别看他又不开窍人际关系处的一塌糊涂,其实那家伙很执着的,乐式出品,质量有保证,嗯……而且不论是机械还是电子设备,不是有话说不怕用,就怕放嘛?”
所以之前那一大堆八卦也好,果然是对着自己说的,但却不是自己原先以为的意思,反倒是更像为自己着想。
言御浅浅抿了口雪梨汁,对朝他挤了下眼睛的青年挽起嘴角笑:
“无异当然是很好的。”
“专注、执着,无论是在研究还是……都是珍贵又美好的品质,不是说……精诚为开?”
像是思绪随着柔和的陈述也悄悄飘散,他的眼睫慢慢垂落下阴翳,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像是自嘲:
“比起来,我自己和人相处,不更是没趣又可笑吗?”
“接得住、接不住的……他给的,收藏勤护还嫌不够珍重,总不至于辜负。”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懒洋洋的青年出乎意料地替他关切?也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实在聪明在他自己还没体会到的时候最最早先看破?言御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些想法打算和眼前这个人陈说。
“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欢喜的,我只希望能对他再好些、再合适些,”他又轻轻笑起来,那双薄唇抿着,却苍白得看起来和纸也没什么区别,“让哪一天,哪怕他已经走开了,他也还能这么好、不会因——唔!”
后面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完,因为青年已经迈着慌乱而急切的脚步,重重的向他冲来!
像是一团火。
双臂也火热,从他腰侧环过交叠在后背,用了极大的力气冲向自己、紧紧地,把最后一丝空隙也消除殆尽;于是更感到贴着他的胸膛也火热,青年人强健有力的心跳急促着、密如鼓点声如鼓擂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冲出胸膛直接展示给他看;于是带动的呼吸也火热,湿润又滚烫的气息洒落在他脸上,和他的交融、再也分不开你我——
的确是落在脸上的,因为青年冲过来之后,用一句几乎类似于难过的目光看了看他,而后闭上眼睛,直直撞上来,覆盖了他的嘴唇。
青年的吻——如果说这是一个吻的话——也无疑是火热的,紧紧纠缠着他、依偎着他、追随着他——唇齿相依让言御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青年的颤抖,这昭示着青年的慌乱或者紧张,显然青年之前提过的没有经验或者雪长夏说的不开窍显然是真的,青年最终也只是不得其法地磨蹭或者说——啃来啃去,但那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绝不允许他抽离半点的架势,也足以证明其坚决。
“言先生……言先生……”
声音断断续续地溢出,因为姿势的原因有些模模糊糊的,饱含着的浓烈情感却由相贴着的部分径直传递,直到抵达灵魂,
“言先生怎么能……我怎么会走开我只想和言先生一切都在一处……我、我……哎呀我不会说!”
青年急得嚷嚷了一声,索性仰起头,用一种更加把自己递过去的姿势把人缠着,一遍一遍地重复:
“我会对言先生很好很好的,让言先生时时刻刻都欢喜,”
“言先生……言先生……”
“……”
“……”
当温热的液体像雨点那样洒落到脸上,言御没有何时比此刻更能感受到青年的真挚,笨拙地、热烈地、痛入骨髓也要把冰雪消融。轻叹声,还未成形就已消散了,言御终于是启了唇,轻柔无比地,让那抽噎连同颤抖、那苦涩又滚烫的泪水,一同流进他的心湖,
再分不开了。
窗外的北风不知何时止息,只留下沙沙雨声。
“……”
“……无异。”
“我也会,让无异时刻欢喜,”“……嗯,会的,我只要和言先生一起,就只记得高高兴兴的啦。”
“……”
“……”
雪长夏拄着腮帮子,把蛋挞嚼得咔嚓作响。
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摸着脑门,他现在,觉得自己的瓦数逐渐提高,亮到他自己都有点晃得慌。
所以说……他图啥呢?有没有人还记得这里是他家?
不过……
轻轻一推把最后一点酥皮吃掉,戴毛线帽的青年最终轻轻哼笑出声,
不过算了,怎么说姑且算是他开启的这条恋爱线,攻略和售后服务还是要做到位,这可是,游戏人的素养么。
以及现在他比较感兴趣的是,当某乐姓男子心满意足之后突然发现交不上论文这个现状,又会有什么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