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睁开眼的第一刹那,就感觉到斜上方刺眼的光线,狭小宿舍的天花板上坠着积灰的旧电灯。这个上铺位离灯最近,从昏黑猝然变亮的刺激也最强烈。
躺在硬床铺上停顿了片刻,像缓过神来般,郑年抬起右手,摊开手掌遮挡着光源,并在一起的手指间依旧有缝隙,残冷的光线就从指缝里渗出来,印散在他的面颊上。
郑年阖着眸思绪万千,但呼吸习惯性很轻,几乎不见起伏,让人猜不出来他内心在想什么。
此刻他确实想不了太多,郑年觉得自己什么都记不清。
……好像,好像是摔下来了?
这个模糊印象很快在他起身后被推翻了。
枕边压着的手机一打开便是新闻页面,报道了某新人在福利院欺凌儿童、耍脾气扰乱秩序、破坏孩子们的玩具——最后自己不小心在踩踏时滑跌了。
继续往下翻就是数不清几百条的唾骂了。
手机被沉重地倒扣床上,郑年动作迟慢,他重新俯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衣领被蹭得敞开些,后颈露出些红色抓痕。
一只手摸索着把静音键长摁,骨节白韧得像剥出的竹芯。音量早就是零了,长摁它关不了机,郑年只是想给自己一个重启。
[太无聊了主播好闷啊,退了退了]
双眸一瞬间睁大,刚被压翘的睫毛像羽毛一下子绽开,但美感差点被眼神里的急迫冲散架。还有什么比工作重要,还有什么比挽留观众重要?郑年立即匆忙坐起身,调整下自己的表情,眼里顿时有了光似的。
……是真有,那咫尺间的破灯闪得他眼眶泛酸。
可是这不重要,因为郑年茫然的脑海里条件反射式跳出了信息:
一切都是剧本编的假的,这是个沉浸式直播游戏。他只需要顺着剧情走,等HE结局自然出现就好了。反正包食宿,没有内卷竞争多安稳啊,结束了还有工资拿。
郑年单手撑在床单上,另一只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主要是脑袋在晃,发尾颤颤巍巍,自己蹭自己的手心般。听到小宿舍里逐渐响起布料摩擦和拖鞋蹭地的声音,他意识到有人起床了,便也从床位的梯子走下去。
隔壁床下铺的男生个子高,余光似乎瞄到了郑年,然后很快地移开。他刚快走两步,就停下来,把穿反的拖鞋换回来,继续要走。
“金南俊。”
被喊全名的男生愣了下,踯躅两步把拖鞋再换回去,心里暗自想原来没穿反啊。
他带着这种莫名别扭,无奈地转过身与郑年对视。
金南俊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我不想起冲突,你别招惹事,行吗。”
这回儿换郑年没反应过来,停顿几秒,既不能点头说好好好,尴尬卖笑又不合适。他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头径直从金南俊身旁走开。
于是就径直和旁边惺忪的闵玧其撞上了肩。
……完蛋了,太像挑衅了。
郑年心里波澜翻涌,表面上却只是难察觉地咬了下唇,“不是故意的。”
“滚远点。”
闵玧其压根没扫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丢下话音。
磕碎U盘时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故意耽误他兼职时间也说不是故意的。闵玧其再次听到郑年不是歉意而是开脱的说辞,已经是忍耐值破了极限。
他冷冷的话音落地,仿佛炸起碎片。
郑年原本的纠结也在这时烟消云散。他充分意识到这就是剧情,既定的,他现在就是人人喊打的空降花瓶。然而他又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只需要承受,发展自然会走向老套的圆满。
所以他目光环顾宿舍,其他人当然都醒了。
郑年嘴角噙了笑,毫不在乎般,让人差点不敢相信刚被骂的是他。他还没来得及道歉,但已经不打算说。
金南俊更不想看他了,尤其是那白晃晃的双腿。郑年独自站在那儿,白净跋扈融合于身上。感觉一个被嫌弃的淤泥水塘里,举着紫白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