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金瞪大了眼睛,在瞧见那几个人之后不免产生了动摇。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实际上根本没忘,那些晦涩的画面,就像老旧照片一样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人的视线,羡慕的、恶意的、嫉妒着。
他人的话语,尖酸的、刻薄的、辱骂着。
他人的表情,丑陋的、扭曲的、愤恨着。
那些记忆就像潮水反复地折磨着他,让他再一次瞧见了类似的情景如落入冰窟般寒冷。
手心的疼痛将他唤醒,金深呼了一口气试图掩盖自己的异样,他说:“我们去帮助他们吧。”
那蔚蓝的眼睛如在黑暗中焚烧的火焰,火焰中埋藏了太多的阴郁和痛苦,让莱娜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现在的金和自己认识的人是完全两个人。
他让莱娜产生了一种错位感,但很快她就瞧见金笑了起来,弯起眉眼如阳光般耀眼,“我没办法看他们这样被欺压,抱歉啦。”
金还没得到莱娜的反应,便直接踩着沙子滑了下去,没有回头看莱娜一眼。
在下去的途中,他再一次陷入了梦魇之中,他看见了那个被关在笼子中的自己,看见了一笼之隔的两个极端。
他的优待是践踏他人获取的,在得到这样的认知的那一刻,他的胃止不住的痉挛,他觉得恶心,因此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肉弱强食的世界,被压榨的、被羞辱的、只能是手无寸铁的弱者。
金再也不打算重蹈覆辙了。
双脚刚落地,那些土匪们就注意到了金这边的动静,在他们目光落在金身上的那一刻,金掀开了盖住脸的袍子,露出了那张在这世界颇为特别的脸。
他说:“你们劫持他们还不如抓住我,至少以我的长相可以买个好价钱不是吗?”
在利益面前金的提议是可行的,但土匪向来都是贪心的,他们会抓住金,同样也不会放过正在遭受迫害的平民。
“好啊,你走过来。”土匪说,目光在金的脸上观察许久,确实是个非常干净的稀罕货。
金闻言笑了笑,“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乖乖走过来吧?”
语毕,他伸手抓住了最近一只骆驼的缰绳,在拖拽的同时也将原本在骆驼背上的土匪拉下。
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年就行云流水的把人拉下去的同时也坐上了骆驼,他拉上袍子头也不回就骑着骆驼往一个方向跑。
“快去抓住他!”深怕货物跑走,也在意自己损失的土匪急急忙忙的赶了上去。
人数很快就被金给分去了许多,留下的人面面相视,自然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鬼魅般的身影从土匪中游走,来人手持双刃二话不说就向剩余的土匪发动了攻击,锋利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土匪的喉咙,鲜红的血止不住的滴落。
短短几分钟零零散散的几位土匪就被莱娜清理了干净,她拿着双刃随意的在土匪身上擦拭了一番,望着跑远早已看不见人影的骆驼微妙的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金还骑着骆驼狂奔,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跑,只是随意的选了一个方向。
身后的两名土匪穷追不舍,死死咬着距离愣是怕把金搞丢了。
腺上素的影响,导致金一直处于一种兴奋的情绪之下,而他也清楚如果一个不小心大意了,他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越是在这样的危机关头就越是要冷静,骆驼的速度和耐力是有限的,更何况金也没指望过它可以帮助自己甩掉土匪。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解决掉他们呢?
金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观察着四周,茫茫的沙漠还有少到可怜的几株仙人掌,骆驼的背着的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他用脚踢了几下,好像听到了金属的声音。
眼下的情况也不能让金观察内部具体有些什么,他看了看身后土匪与他的距离,眨了眨眼睛突然往一个方向跑去。
土匪看见金挪了方向,连忙跟上,殊不知第一障碍便是一株仙人掌。
他们看着金绕到了仙人掌的后方,连忙跟上,刚转入金的方向就瞧见了少年的骆驼还在原地,然后看到他拿起骆驼身上的包囊就往其中之一的人丢去。
在仙人掌旁边,加上前方袋子的很容易头脑发热搞混方向,只看到土匪往旁边一避,就扎进了满是尖刺的仙人掌上。
土匪发出凄惨的叫声,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驱使骆驼挪远了一点,便抖动缰绳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解决掉一个人安全保障明显高了好几分,虽然后方依旧穷追不舍,但可以松一口气了。
现在金只期望自己没走错方向,他方向感一直都不怎么好,如果跑错了到时候返回原路又是一大麻烦。
也许是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金骑着骆驼很快就瞧见了远处一个身影,他愣了一下,有那么一刻的迟疑。
他无法确定来着是友是敌,被袍子掩盖大部分的身形,很难辨认对方是男还是女。
因此金只能选择用最冒险的办法,他拉下了袍子,露出了可以与沙子融为一体的金发,还有那双一碧如洗的眼睛。
来者肯定看到了,她速度加快了不少,然后在与金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一道银芒闪过,追赶的土匪便落了地。
“你根本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就这样与这些亡命之徒玩心眼,你太冒险了!”莱娜脱口而出不赞同的话语,她对金倒是了解,如果少年真的具备什么武力值那么关押他的那几天,他早就逃出去了。
“嘿嘿……”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次是突发情况啦!下一次绝对不会这么凶险了!”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而且我可以学嘛!怎么与他们对打,怎么自保。”
他不甘做一个被保护者,如果他注定要再这个世界生存,他会一步一步地拾起武器,从被保护的成为保护他人的那一个。
狼狈的打滚也好,就算一开始输的难看,他也不会就此低下头颅。
莱娜被金的态度镇住了,她沉默了半晌低头,“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嗯?”金转头看着对方,只能瞧见袍子下的半张脸和避开他目光的动作。
“那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莱娜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了名为过往的旋涡之中。
沙漠、饥饿、死亡。
这是莱娜从小就面临的生存危机,作为沙漠的子民她要学会如何预防沙子跑入口鼻,学会如何在缺水的荒漠寻找水源,学会面对每一场生与死。
她见证过幼儿的诞生,也见证过缺水到死亡的干尸,这对她而言是日常的日常,在被土匪侵夺那一刻崩坏。
弱小成为了一种原罪。
妇女成为了他们身下之物,男人则是被随意屠杀,有用就留着卖掉,没有就被丢弃在沙漠中自生自灭。
这种无人性,残忍的做法却成为了他们桌上攀比的吹嘘,那些人的哀嚎他们不在意,无论是痛苦还是伤疤,在他们眼里比不上一块金币。
莱娜曾不止一次想过,这片沙漠对于他们而言究竟是什么?是吞噬生命的魔鬼,还是无法阻止的痛苦延续?
她想要保持这份愤怒,想要向这一切该死的人生发动反抗的号角,但她过于弱小。
弱小到就连生命都无法挽留,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流逝却又无能为力。
也就是在这时,在昏昏沉沉的日子中,莱娜遇到了鬼狐天冲,他充满智慧也理解他们的渴求,包容着他们。
他说:“我理解你们的痛苦,也清楚你们的苦难,我也清楚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比起那些随处可见的土匪,我们真正的目标不该是从始至终都在压迫我们的贵族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也让莱娜找到了一直以来无处可去愤怒的发泄口。
原来她一直都陷入了一种思维误区,压迫从来不是从土匪和平民开始的,而是上层人民,那些享受了所有却仍然要剥削他们的贵族们。
愤怒控制了她,让她止不住颤抖,让她无意识地落下了泪水,她呜咽着捂住了嘴巴,似哭似笑。
她的过往是苦楚的,充满血色的,同样也是愚昧的,但这一刻她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
“村子里的大家都是跟我有着相同理想的人,我们都是自愿聚集在一起的。”莱娜语调温柔的诉说着,她的脸上不见任何愤怒和悲伤,但金就是感觉到了那种复杂的情绪。
或许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掩盖悲伤吧。
金这样想着,静静地在一旁陪伴着,他就像个合格的倾听者,听着莱娜徐徐道来。
抓住缰绳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莱娜低下了头用近乎喃喃自语的声响询问着:“你说……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吗?”
让这份苦楚不再,让大家都能欢声笑语,让普通人也能够拥有活下来的权利。
“一定会有的!我向你保证!”金模样映照在莱娜的眼中,他说:“我们会一起见证贵族落幕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