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太阳神的新娘 第35章 再无神女

阿芙纳鲁拉被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唤醒，回神，发现自己正被银制锁具捆绑着，而透特则坐在对面的圆桌旁，浅酌清酒。

又是一声嘶力狰狞的鸣叫，那叫声听起来像是什么凶猛却敏捷的怪物发出的。

阿芙纳鲁拉几乎是不暇片刻回头向陆地战场的方向望去。可这一望，实在是太过震撼，生生凝滞了她的目光。

此时明明正值白日，可却是不尽黑暗笼罩碧空。

庞大的魂兽军团嘶鸣吼叫着，传递着亘古恒今的讯号。它们皆长有乌黑带羽的翅膀，足似马蹄，头似狮子，尖利的虎牙上残留着人类折断的骨骸。隐约可见有神明持着利器，在黄烟嘶吼中厮杀。战场上的兵员早已死伤过半，但恶魂势力仍然不减。舒神手持噬魂戟，正与其中一只魂兽缠斗。她听到距离不远的荷鲁斯对他吼道，“一定是有人在为阿波菲斯助力！这些怪兽都是来自杜阿特的东西！但仅仅凭借他的力量，远不及此！快！通知神王！”

阿芙纳鲁拉听后，蓦地回头望向透特，质问道，“是你！？”

透特扬起笑意，轻声反问，“你觉得呢？”

“卑鄙！你究竟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阿芙纳鲁拉大声说道，双手不断挣扎，试图挣脱桎梏，但显然只是徒劳。

透特但笑不语，慢慢起身，踱着步子走到阿芙纳鲁拉身边，捏着她的脸颊，逼她看向自己。

“卑鄙？这可不像我的伊瑞特会说的话。”

阿芙纳鲁拉沉默地怒目而视，瞥过头挣开透特的手。

“疯子。”

这一骂，倒把透特逗笑了。

他笑着，一如圣湖畔的仙者，却扬手给了阿芙纳鲁拉一巴掌，掌力之大，从阿芙纳鲁拉泛血的嘴角和红肿的侧脸可见一斑。

透特若无其事地站起，向下望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地有了发现。他扯过阿芙纳鲁拉的头发，逼着她向下看去。

“你看！你的神王在那儿呢！”他脸上挂着诡异狠戾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有着深不可测的阴冷。

迷朦黑雾中，时不时迸发出一束金色光芒。太阳神手持黄金剑戟，正向混沌之力的源头阿波菲斯刺去。他们频频交手，却难分高下。混沌阿波菲斯不甘示弱，手持黑色蛇鞭，在发动进攻的时候鞭子的头部会瞬间化为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巨蟒，似是企图吞噬一切光亮。而阿图姆的黄金剑戟虽可将巨蟒斩断，但随着混沌之力的充盈，巨蟒迅速恢复原状，势头猛劲地发动新一轮狠戾毒辣的进攻。

双方神力溢散严重，远观所见，金光与雾霭交缠相错，仿佛一团忽明忽暗的巨大光球，紧紧围绕着厮杀的两神。阿图姆和阿波菲斯身上都已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阿波菲斯的衣衫被利剑刺破，翻出白花花的血肉，而阿图姆也是同样，身上遍布蛇齿咬痕。阿芙纳鲁拉不禁想到，若是那蛇身有剧毒，阿图姆岂不是随时面临着致命的危险！

正如她所料。阿图姆的攻击力果然在减弱，他渐渐处于交战的下风。无穷无尽的混沌加持着阿波菲斯，但阿图姆什么都没有。

阿芙纳鲁拉慌张的看向其他各处的神明，却发现他们都在与阿波菲斯的恶魂军缠斗，一时统统难以脱身，且情况并不比阿图姆好到哪里。

透特低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你以为你体内的神力只有天生的那点儿吗？阿图姆为了让你活下来，硬生生剥离了部分神力熔铸在太阳纹身里以此置换出伊瑞特的精魂。”

阿芙纳鲁拉惊惧地看向阿图姆，耳边透特的声音还未散去，“没有神能帮阿图姆，他们的力量来源都是阿图姆的太阳神力，若是阿图姆身死，那整个神界就都是阿波菲斯的了。”

“没有神能帮他，你看，他就要死了。”

透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条有魔力的毒蛇缠绕在阿芙纳鲁拉的耳际。

阿芙纳鲁拉确定，那蛇鞭有毒。因为阿图姆的周身已经开始为黑色雾气环绕。但阿图姆却在毒发关头将利刃刺入了阿波菲斯的左肩。

可阿波菲斯毕竟是阿波菲斯，混沌之力是无穷的，它可以帮助阿波菲斯快速痊愈。

眼看他再次伸出魔爪袭向阿图姆，阿芙纳鲁拉不忍再看，冲透特怒喊道，

“放开！放开我！你不是想要我死吗！你不是想要我释放太阳神力而后拯救伊瑞特吗！现在放开我！我帮你达到目的！”

透特闻言，只是一笑，回到桌前坐下，双腿优雅交叠，悠闲地支起下巴，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太着急了，阿芙纳鲁拉。”

“要到什么时候！你想要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你告诉我！”阿芙纳鲁拉心急道，因为她正眼睁睁看着阿波菲斯将手伸入了阿图姆的胸口，企图扯断血管，硬生生拔出他的心脏！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阿图姆受伤，却什么也不做！

“你很想帮他吗？”透特笑着问，眸底阴凉，划过波澜暗影。

但阿芙纳鲁拉也来不及关注他诡异的神情，着急道，“你说呢！快点！放开我！”

“我来帮你好了。”说着，透特拿起桌边的黄金匕首，一步一步靠近阿芙纳鲁拉。

阿芙纳鲁拉垂眸引颈，等待着脖间被利刃穿透的冰凉，但她却只感到脸颊刺痛，接着便又滚热的液体顺着脸侧滑下。

她怔忪地睁眼，却看见透特那张笑得邪恶的脸。他仿佛准备提刀在她脸上作画，一连划下四五刀。

看着阿芙纳鲁拉血泪交加的脸庞，他忽然沉默了。

他起身，背对着她。

不出片刻，便又恢复了鬼魅阴鸷的神色。

“阿图姆！阿图姆———！”

阿芙纳鲁拉趴在门边冲阿图姆喊道，可他什么也听不到，因为阿波菲斯已经抽出了他腰间的银剑企图刺向阿图姆的头颅！

阿芙纳鲁拉大口呼吸着，身心巨痛，突然身体一热，有数道金光迸发而出，她也在瞬间挣脱了透特的束缚，想也不想便从门边跳了下去。

她体内的太阳神力觉醒了。

她在内耗伊瑞特的精魂！

透特面色扭曲地吼道，“不—！”

阿芙纳鲁拉急速坠落着，但空气中的微粒仿佛凝结成她的翅膀一般带着她飞翔。她以最快的速度朝阿图姆的方向冲去，因为晚一秒，阿图姆都有可能会有危险。

“还不肯回头吗？阿波菲斯！回头吧！”

阿图姆手持剑戟，右腿弯曲，支撑着身体，痛苦地看着阿波菲斯。

“回头吧。”

“阿图姆，手下败将了还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阿波菲斯狂妄地笑着，哪怕他身上伤得再多，却没有一处是致命的伤口。他从不想这是为什么，他从不想为什么自己可以一举击中阿图姆的要害，而身负太阳神力的阿图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而非进攻。

“去死吧，太阳神！”阿波菲斯狞笑着，一剑刺入阿图姆的胸膛。可却在刹那间，阿芙纳鲁拉冲上前护在了阿图姆的身前。

“噗呲！”

是鲜血涌出的声音。

阿波菲斯一剑刺入了阿芙纳鲁拉的心口。她跪倒在阿图姆身前，眸光狠厉地望向阿波菲斯，“他想救你！他在救你！为什么你却一直都在伤害他！”

“阿波菲斯！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是左肩！而不是心口！”

阿芙纳鲁拉冲阿波菲斯吼道。一瞬间，混沌的黑暗之神仿佛被时光定住了身体。他呢喃着，轻声呢喃着，“左肩....心口...”

尘封的记忆宛如逐渐消融的冰雪，露出曾经清澈的模样。阿芙纳鲁拉在幻境中见过的....他们的曾经...

太阳家族的大神舒看不起阿波菲斯，从不教授他剑术。是阿图姆在每次练习后总是抱着剑去树林子里寻找阿波菲斯。

“你手上的剑是哪来的？”阿芙纳鲁拉握着插入心口的利剑质问道。

阿波菲斯没有佩剑，阿波菲斯的剑是阿图姆亲手为他打造的。

阿芙纳鲁拉见过年少时的阿波菲斯，人前笑面如花，人后....其实阿波菲斯和阿图姆一样，并不爱笑。只是阿波菲斯太敏感了，他不得不装出一副时时刻刻都很开心，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鬼样子，实际上心里比谁都在意比谁都自卑。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阿波菲斯就知道自己注定不会拥有幸福。

记得三神初来神界，舒神是太阳家族的原始神明，掌握着极佳的剑术，但他只教血统纯正的阿图姆，不教容器伊瑞特和多余的混沌阿波菲斯。当时，舒神也就直说了。伊瑞特红着眼哭着跑开了，阿波菲斯却是笑着说，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阿芙纳鲁拉记得阿波菲斯那时的笑容，逞强中带着几分脆弱，连唇角那两朵绽开的梨涡都在颤抖。刚到神界的男孩子见过什么世面，他只是在强撑着强忍着，别的人嫌弃他，不和他做朋友他也不恼，别的小神拿石块丢他他也不气，更过分的是有的神直接骂他是废物杂种，那时候仅仅十八岁的阿波菲斯会笑着承受所有攻击，然后一个人默默消化。

阿芙纳鲁拉通过伊瑞特的身体见过阿波菲斯独处时的模样，他会坐在湖边的大石块上，拿着鹅卵石往湖里丢，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心中遭受的歧视和鄙夷都丢出去。阿波菲斯那时时刻刻扬起的唇角变得平淡无痕，仿佛他从未开心过，只是在艰难地活着。那时候伊瑞特虽然看见了，却没有上前安慰，而是转身回到了阿图姆的身边。

可伊瑞特绕了一大圈却没有找到阿图姆，最后问过神侍才得知阿图姆去了山林。那时候的山林还只是叫山林，因为庞大惑人的幻境还没有出现，阿芙纳鲁拉才得以见到它原本的模样。

伊瑞特躲在一棵大树后，静静看着他们。

阿图姆翘了舒神的剑术课，拿着自己的剑走到阿波菲斯身边，问，

“要不要我教你？”

那时候，阿波菲斯还只有瑙涅特给他做的小木剑，而且还是小孩儿玩的那种大小，看起来幼稚又不搭调。阿波菲斯自卑地拿出自己的木剑，不好意思跟阿图姆的银剑对打，只是垂着头没有去看他。

后来的第一天，阿图姆扔了手中的剑，空手教阿波菲斯指法。

第二天，阿图姆给了阿波菲斯一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银剑，甚至还比自己那把多镶嵌着一颗奶白的宝石。

往后的许多天里，两人一起习剑，互相切磋，不分高下。阿图姆刺向阿波菲斯的剑永远也只是朝着左肩而非心口处。因为阿图姆觉得他永远没有刺向兄弟心口的道理，因为他们的亲情血浓于水。

直到有一天，阿波菲斯带来了伊瑞特。后来，阿波菲斯和伊瑞特越走越近了，阿图姆因为逐渐忙于政事忽略了阿波菲斯。这对兄弟再次亲近起来，就是在阿波菲斯恶化的时候。

阿波菲斯恍然从前尘旧梦中惊醒，他怔怔地看向手中的剑，血红的双目有一瞬逐渐恢复成清澈的银灰色，但却在下一秒再次被猩红吞噬。

“你不配活着，阿波菲斯，你是夺命的恶鬼，罪该万死！”

说罢，阿芙纳鲁拉根本不给两神反应的机会，蓦地从胸口拔出银剑，手握利刃，狠狠刺入双目！顿时，金光四散，血光翻涌！

“阿芙纳鲁拉！！”阿图姆失声喊道，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可已经来不及了。

阿芙纳鲁拉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飘起，在太阳神力的作用下，被一团金色光球包裹着。

庞大的太阳神力四散在锡瓦绿洲的上空，混沌黑暗的天际霎时被光明点亮，迸发出的金色光芒宛如烈火般焚烧着恶魂的身体。众神惊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颠覆，众生复原，恶魂逃散。

死去的人类士兵都活过来了，伤重的神界侍卫也恢复了。太阳神力的能力是巨大的，它不仅可以摧毁一切罪恶，还可保全一切生灵。

阿芙纳鲁拉的身体漂浮在无尽的战火中，天边火光飞溢，竟意外将她的衣角滑散。左肩下，汹涌的太阳纹身同样闪着刺目的光，像是在灼烧着阿芙纳鲁拉的身体，又将她浸血的容颜照亮。

“太阳纹身...”

“是太阳纹身！”

“是那个人类神女！”

有神界士兵大声叫道，可知晓事实的众神们却怔愣的回头看向神王阿图姆。

阿芙纳鲁拉身上溃散的太阳神力尽数注入阿图姆的体内，但得到力量的神王却并未展露笑容，反而是目光哀切，不顾溃烂的伤口便朝着阿芙纳鲁拉飞去，黑色天马不受控制的嘶鸣，可见阿图姆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驾驭天马。

他想要伸手去拉阿芙纳鲁拉的手，可怎么也碰不到。

若是众神不知道阿芙纳鲁拉是什么，但阿图姆心中一清二楚。在太阳神力注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甚至不敢想象阿芙纳鲁拉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烈火焚身般的炙热早已吞噬了阿芙纳鲁拉的意识，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此时的她，只是一具行尸，一具走肉。待体内的太阳神力消散殆尽，她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身死陨落，灵魂飘散。

他该去哪里找她呢！

他要去哪里才能再次找到她呢！

不顾烈火的灼烧，阿图姆强行闯进光球，企图将阿芙纳鲁拉拽出来。但神力能量巨大，在一切未尽之时，怎能容许阿图姆如此胡闹。

烈火愈烧愈旺，金色光球演化成通红火球，可阿芙纳鲁拉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她的脸颊上密布着长长短短的刀口，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浓烈赤红。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下...血泪滴落在阿图姆的胸甲上...消散了...

阿图姆便开始反向释放太阳神力，只要是进入了他体内的太阳神力便可受他控制，管他想给谁，造物主根本管不着！

可阿芙纳鲁拉已经死了...死人是没办法接受太阳神力的。

他救不了她，在数次挣扎后，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连一滴血都未曾留下。

正当阿图姆企图冲破火球抱住阿芙纳鲁拉残存的身体时，一道银光再次从阿芙纳鲁拉胸中穿过，直直刺入阿图姆的心口。

阿波菲斯真的疯了，他狞笑着，嘴角裂至耳边，张狂而又邪恶。

阿芙纳鲁拉已死，却因为阿波菲斯这浸满混沌之力的一剑而彻底陨落。灵魂的碎片一点一点消失在阿图姆的怀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从此，人间再没有阿芙纳鲁拉，神界也再没有一个人类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