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太阳神的新娘 第11章 消逝的生命

和奈芙蒂斯分别时已经临近正午，阳光炽热暖融，洒落在阿图姆的头顶上，为他墨黑的发染上一层浅淡光芒。阿图姆靠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远远望着阿芙纳鲁拉，当看到她时，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漆黑狭长的眸子中倒映着光，一眼望去，仿佛陷入了一场无边的梦境。

阿芙纳鲁拉站在阳光下，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却没有在向前。

午后的暖风吹卷起阿芙纳鲁拉耳边的碎发，极浅的色调为她本身笼罩上一层温婉朦胧的色彩。

阿图姆走来，将阿芙纳鲁拉的手拉起。他没有询问关于奈芙蒂斯的任何事情，因为里面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奈芙蒂斯站在宫殿外厅阴暗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精亮的瞳眸泛起幽光。她清浅地勾起唇角，一如往昔的温柔，但眉宇间却略过一丝暗影。

阿图姆似是察觉到什么，回眸望去，那暗影便也在瞬间消失了。

“你应该离开。”

奈芙蒂斯听到了阿图姆用神力传来的声音，淡淡地笑了。

阿图姆也不再去理会她，只是回头看向阿芙纳鲁拉，问道，“中午想吃些什么？”

“我想喝母亲做的莴苣鲜鱼汤....”

梦中的阿芙纳鲁拉笑意清浅，唇边绽放起两颗醉人的梨涡。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自从姆特死后，自从阿努比斯走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可惜梦境只是虚幻，当姆特的幻影烟消云散之时，阿芙纳鲁拉的眼前只剩下了支离破碎的天空和大地，而她也随着下陷的地面而坠落。阿芙纳鲁拉的身体猛然一动，她慢慢回过了神。

下午的微风和煦暖融，柔柔地卷起阿芙纳鲁拉的头发，又轻轻地放下。她靠在二楼阳台的软榻上，腿上盖着一条雪白的毯子，应该是阿图姆临走前给她盖上的。

她望向天边被阳光染彩的金色云朵，回眸间，仿佛看到了一双和她一模一样，但色彩更加清澈浅淡的眸子。

“伊瑞特？”

蓦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带着些许不确定的颤抖语调。

阿芙纳鲁拉回头望去，只见一男子怔忪地站在门边，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身上。过了半晌，他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原本灼热的目光平静了许多，眼底流露出隐隐失望。

阿芙纳鲁拉投过一个疑问的眼神，并没有起身。

只见男人又换了一副模样，开始饶有兴致地瞧着她。阿芙纳鲁拉自认为是没见过他的，至少在几个月前的宴会上没有见过。不然凭他这妖孽模样，她多少会有点儿印象。男人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金黄色的血管，海藻般浓密的水蓝色头发打着细卷，懒懒地垂在耳边。他走到桌前坐下，用胳膊侧支着脑袋，轻挑着眉，斜勾着嘴角，玩味地望着她。虽然充满惰性，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却偏偏带着十足的原始力量感。

她不咸不淡地解释道，“我不是伊瑞特，我是阿芙纳鲁拉。”

“呵呵，我忘了，我的小伊瑞特已经死了。”他遗憾地感伤着，摇晃着起身，意味不明地望了阿芙纳鲁拉一眼，“只是你的背影和你这双眼睛太像她了，我差点儿就以为她又回来了。”

阿芙纳鲁拉并不想冒犯他，只是作为一个揣崽的替身，脾气真的有一点儿火爆，所以她说，“伊瑞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男人的眉毛又挑了挑，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语气轻佻地回了一句，“真是只有意思的小猫。”

阿芙纳鲁拉张口正要反驳，就听身后传来阿图姆的声音。阿芙纳鲁拉回头看他，见他端了些水果糕点来，又随后递了一块给她。阿芙纳鲁拉好奇着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就听他温温凉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中午你吃的太少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对面的男人环胸看着他们，半晌，才说了一句，“还是只怀孕的小母猫。”

“你！”

还没待阿芙纳鲁拉反驳，就听身边的阿图姆说道，“努恩，这是阿芙纳鲁拉。”又回头对阿芙纳鲁拉介绍，“这是原初之水的守护者，努恩。”

努恩不满地看了阿图姆一眼，补充道，“是努恩叔叔。”

但太阳神显然并不接受这个称呼，直接无视地略过了他。

努恩对阿图姆瞬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又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阿芙纳鲁拉，随手拿起葡萄酒杯喝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慢悠悠说道，“王，你请我来办事，再不叫声好听的？我可不帮你。”

阿图姆也无所谓，淡淡回道，“那我就告诉瑙涅特老师，你背着她和阿娜...”阿图姆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站起来的努恩捂住了嘴，连着“嘘”了好几声，又四处看了看确定安全之后，才放下心来，慢慢坐了回去。

“你可少说两句吧，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他又翻了阿图姆一眼，不耐烦道，“把你的头拿过来。”

阿芙纳鲁拉并不认为他在跟她说话，但努恩确实是看着她说的。

她扭头不解地看向阿图姆，给他投去一个“很迷惑”的眼神。

努恩又道，“小母猫，就是你。把头拿过来。”

“努恩，好好说话。”阿图姆冷冷地提醒，又对阿芙纳鲁拉柔声道，“你把头探过去些。”

阿芙纳鲁拉乖顺地照做了。

努恩随即将手心牢牢覆在她的额头上。阿芙纳鲁拉只觉脑门温温热热的，有些发晕还有些痛感。努恩念了一串长长的咒文，又仔细研究着她。过了片刻，才收了手，重新靠坐回椅背。

“是个半神。”他淡淡地开口，又漫不经心地扫了阿芙纳鲁拉两眼。

“不是个怪物吗？”阿芙纳鲁拉问道。

努恩啧的一声，“怎么说话呢？小猫儿？你孩子才是怪物呢。”

阿图姆：......

阿芙纳鲁拉：......

努恩揉了揉潇洒飘逸的卷毛，起身冲两人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阿芙纳鲁拉：......

阿图姆：......

努恩见两人有些无语，又坐了回来，手指点点桌面，道，“我只知道这么多，你作为太阳神，不跟舒和泰富努特学学生一窝小神明，非要跟什么人类生半神。这孩子是能生下来，至于这小母猫....”努恩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芙纳鲁拉一眼，又慢慢收回了神色。他耸耸肩，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他忽然停下了脚步，顿了两秒，说道，“阿图姆，我作为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劝你一句。”他回头望过来，神色认真，一扫之前的懒散，“我希望你能放下对过去的执念，你的生命还很长，如果还是拘泥于过去，你只会痛苦千年万年。”

听了这话，阿芙纳鲁拉回头看向阿图姆，心里倒是希望他能够把这话听进去…但是又见阿图姆的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界的生活对于阿芙纳鲁拉来说，苦闷又无聊。肚子里的小家伙虽然才三个月大，但是阿芙纳鲁拉总是能轻易感受到他的气息，她也会伸手摸摸他，但意料之中的得不到回应。愈是这样，阿芙纳鲁拉的心里就愈发复杂，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阿芙纳鲁拉为此事还特意去拜访过透特，他不意外地讲出了一个阿芙纳鲁拉早有猜测的答案。

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正如努恩所说，她活不长了。

“从来没有人类来过神界，也没有人类女性为神明生育过后代。阿芙纳鲁拉，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神界环境带给你的压力了，而且你肚子里的孩子作为半神，也会吸收你人类身体中大部分的营养。我会尽力为你调配药物，只是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透特对于阿芙纳鲁拉，没有丝毫隐瞒。但阿芙纳鲁拉拜托他不要和阿图姆多说，因为她心中自有打算，这次透特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答应了她。只是可怜了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小家伙，她给不了他神明的身份，反倒是拖累了他，只能成为一位半神。他会受到众神的歧视吗？阿图姆会照顾好他吗？他能够适应神界的环境吗？

他...会想念她吗？

他卑微的本不该于此的人类母亲。

阿图姆还是会每日来陪阿芙纳鲁拉，外界几乎默认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类女子一跃成为神王宠妃的事情。有那么一刻，阿芙纳鲁拉真的会觉得阿图姆是爱她的，可每当看到阿图姆对着她那双眼睛出神的时候，她都会从他虚假的爱意中清醒过来，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屈辱和不幸。

不要沉湎于神明的爱情。他们是更高等的存在，拥有永恒的生命，而人类不过只有数十载而已。在他们眼里，人类就像是蝼蚁一般渺小。有时候阿芙纳鲁拉觉得她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一面享受着平淡无波锦衣玉食的生活，一面承受着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她想念阿努比斯。

满载阳光、灿烂活力的少年。可他的模样在脑中竟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阿图姆那张深沉冷酷的面容。尤其在睡梦中，阿芙纳鲁拉才得见阿努比斯，可当那张易变的面孔逐渐与枕边人重合的时候，她是绝望的，但又无暇自顾地被阿图姆揽过身体，在他怀中再次入睡。

燥热午后，阿芙纳鲁拉在神圣花园散步。这是她和阿图姆初见的地方，也是悲剧齿轮开始转动的地方。不可否认，极美的景致总是充满悲剧的意味，就如这里。刚进入园中，阿芙纳鲁拉就被满目金色光晕吸引，葱郁景致下是鳞次栉比的白色大理石亭台。辛勤的园丁穿着亚麻褶裥背心，手里拿着长剪刀在丛中精心修剪，又将金粉点缀其间。

“这浮在树上的金色光圈是什么？”阿芙纳鲁拉问向一个正在忙碌的老妇。

苍老沙哑的声音回复道，“小姐，这是王的福泽。”

“福泽？”阿芙纳鲁拉疑惑。

“嗯，是创造人间的福泽呢。”

“人间是他创造的？我以为是自然存在的。”

老妇人一抹额间的汗水，笑道，“哎呦，可不是呢，那时候人间啊就是个空壳子，没有王，哪来的现在人世间的一切呢？”

阿芙纳鲁拉凝眸，听老妇继续道，“王，可是耗费了百年时光才打造出现在人间的一切，人间的生命，人间的烟火，人间的所有美好，都是他创造的。”

老妇人眉目慈祥，话语间满是崇敬。这模样阿芙纳鲁拉太熟悉了，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崇拜他们的神明，曾经的她也是一样。

她没有答话，只是笑笑就离开了。她只觉空气变得沉闷，仿佛即将凝滞的热流一般令人窒息，正欲往回走，却忽然听到草丛中一阵窸窣响动，心生好奇，朝着发出响声的地方探去。

阿芙纳鲁拉悄悄靠近，轻轻一拨，只见一团黑色小兽猛地窜了出来，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它长着末端齐平的长耳朵和尖尖翘翘的小尾巴，弯曲的满是绒毛的长鼻子顺着阿芙纳鲁拉的脖颈四处乱嗅，滴溜溜的小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是塞特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芙纳鲁拉心生疑惑，但又怕它伤害到她的孩子，便起身把它抱开了。

可它显然并不想走，伸着毛茸茸的脖子开始蹭阿芙纳鲁拉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又“哈鲁哈鲁”叫了两声，黑眼珠笼上一层水雾，仿佛要因为阿芙纳鲁拉不抱他而哭出来了。阿芙纳鲁拉有些不忍，只好又抱起它安慰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回了草丛中，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低头，发现这只温吞小兽居然跟在了她的脚边。

阿芙纳鲁拉弯身勾了勾他的鼻子，安慰道，“我要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和你玩吧。”

可小兽却很着急一般扯着阿芙纳鲁拉的裙角，示意她跟上来。

阿芙纳鲁拉疑惑地看着脚边的小兽，又看了看它拉扯的方向。

神圣瀑布....

阿芙纳鲁拉垂眸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跟上了。

神圣瀑布是这座花园的供水源头，清澈纯净的湖水下闪映着光洁的鹅卵石。从阿芙纳鲁拉所在的从林处走去那里还需要一段路程，甚至需要穿过一段还未被开发完全的迷雾森林。塞特小兽引着阿芙纳鲁拉一路走去，蹦蹦跳跳地轻声叫唤，看起来很是喜悦。直到走进迷雾森林后，塞特小兽便不见了踪影。

阿芙纳鲁拉再迟钝也能反应出这是什么了。

塞特兽的陷阱。

埃及神话小知识：

在古埃及神话中，努恩（Nun，亦写作Nu）是原始水和混沌之神，代表宇宙未形成前的混沌之海。他是赫尔莫波利斯八元神之一，与其女性对偶神共同象征着原初的原处水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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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消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