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念暌违多年,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床榻上,闭上眼睡了个舒适的觉,一夜无梦。
次日她起身时,只觉神情气爽,飘然到遗世独立。
凌云宗占地广阔,但是掌门早已定下规矩,不许修士在宗门内御剑飞行,美其名曰锻炼心性。
沈灵念一边走在去启墉堂的路上,一面同路过的师兄师姐们打招呼,他们看见她似乎也很是高兴,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好奇?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不由得心生疑虑。
为何今日的师兄师姐们有点奇怪?她本来想叫住一位眼熟的师姐问一句,但师姐只给她比了个“你明白的”眼神,就匆忙离开,挥了挥手中传信的玉简,冲她大声道:“小师妹,我今日还有悬赏任务要完成呢。来日我们再叙叙旧啊。”
沈灵念被落在后头,茫然地望了望天,忽然生出来一分不详的预感。
此时,她努力摇了摇头,思索着这又是什么情况。只能怪她七秒钟的记忆堪比金鱼,这四年前的事,她顶多记得几个重要节点。
众师兄师姐的反应摆明了暗示她,近日恐有灾厄。
怀着困惑的心,沈灵念来到了启墉堂,看着银色牌匾上入木三分的“启墉堂”三个大字,她又倍感熟悉且陌生。
启墉堂共有五层楼,一楼入门处悬着一道灵力篆刻的课程表,每日自动更新。沈灵念凑近去,找到了符修长老今日的教课地点,直奔目的地而去。
教室内人群纷乱,长老尚未前来,他们在课程开始前还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
自沈灵念迈步跨入教室,室内的打闹追逐一时静止了片刻,有几人眼尖地认出了沈灵念,嘴甜乖巧地同她道:“沈师姐好。”
这里大多是拜入宗门不久的新弟子,按辈分来说她都成了“小师姐”了。
沈灵念一时间有种莫名的自豪感,一向被当作需要保护的小师妹,她一时间还有点兴奋。也很给面子地特地向那几位弟子问好,随后找了个空位随意坐下了。
那几位弟子受宠若惊,为首的那位甚至悄悄红了耳尖。教室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热闹。
沈灵念一个剑修来蹭符修长老的课,却是没有半分不自在。所谓有教无类,她不在意什么,也没去管周遭暗中打量她的眼光。
好奇心,人皆有之。只是,今日似乎格外多了些……
这倒也无妨。她今日来,只是想获得符修长老的允准,让她入长老的私人藏馆里寻寻有无稀罕的咒术符阵之类的。只是,她同长老许久未见了,乍然开口太刻意了,先听完长老一堂课再说。做好打算,她就没将那些打量放在心上。
沈灵念正端正坐姿发着呆,猝不及防一道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少年长发束起,干净利落的高马尾,琥珀色的眼眸里氤氲着雾气,玄色衣袖束着苍白手腕,拢起指尖轻轻敲在了她的桌案上。
正是她前世的一生之敌——岑秋抒。
岑秋抒很不见外的在她身边坐下,瞧着她的眼眸兴味盎然,一张口就是惊人之语:“沈灵念你醒了也不来找我。我给你发玉简你也不回,你是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甚至带着点哀怨。
幸亏沈灵念此刻已将杯中水饮尽,不然她不能保证会不会一口喷出来。
经岑秋抒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似乎还没有和岑秋抒闹掰,现在岑秋抒入门不久,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外门弟子。
直到岑秋抒十八岁斩杀魔界贵族,一举成名。后来沈灵念从万仞剑阁拿到天下第一神剑,岑秋抒就硬生生创了一个灵气化剑,随他心意变幻,威力不比神武差。沈灵念晋升金丹,岑秋抒就拿下秘境传承……凌云宗内最受瞩目的人换了人当,沈灵念一时间难以接受。
总之,岑秋抒怎么抢风头怎么来,弟子大比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灵念本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性子,但是前世硬生生跟岑秋抒过不去,最后心神激愤之下还有了心魔。
总之,如果说沈灵念是天之娇女。那岑秋抒一定就是天道亲儿子,叫前世的她嫉恨得牙痒痒,还比不过对方。
时间过了太久,以至于她都要忘记了一开始她还曾和岑秋抒交好,她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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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修真界有四大仙门,凌云宗和倾涯门,两派掌门有旧怨,带着底下的弟子也互相看不顺眼。
比如每年宗门招新生,两派的弟子都会拼命抢人,尤其是对方宗门看上的,那更是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掰扯过来,以气死对方为目的。
沈灵念就是对两派恩怨乐见其成的一个典型了。恰好今年弟子招揽时,她下山路逢倾涯门的人。
岑秋抒据说是天生剑骨,倾涯门的人为表诚意,特地派本门首席弟子出面,言辞恳切地长篇大论了一番,总之就是向岑秋抒表惕了他们的惜才爱才之心,许诺只要岑秋抒拜入他们门下,一定会拥有最好的资源和待遇。
那条件好的,沈灵念几乎都要动心了。好在,她看热闹看到一半,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凌云宗的首席大弟子——的师妹。
秉着搞事,啊不,惜才之心,非常酷炫地出场了。
眼看岑秋抒就要被打动了,沈灵念想也不想就上前去,拉住了岑秋抒,用行动隔空了岑秋抒和那位倾涯门弟子的距离。
她看着岑秋抒的双眼,语气真诚道:“少年,我见你天生剑骨,前途无量,不如进我们凌云宗吧。”
说着她当场给他表演了一番自己的御剑之术,以十七岁之骨龄,对剑道一术的造诣却可谓傲视群雄。
“你看,像我这样的水平,在我们凌云宗也不过是个小师妹而已。我们宗里人才济济,选我们门派更有前途。”
岑秋抒还没有回答,对面那位首席弟子已经被气得涨红了脸,对着她指指点点:“你,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我们倾涯门先看上的人,你不讲武德,半路抢人。”
沈灵念心态很好,笑得眉眼弯弯,月牙似的眼眸看向的却是岑秋抒;“呸呸呸。招揽人才,自然是你情我愿的最重要了。哪里分什么先来后到。道友,你说呢?”
岑秋抒一路看戏似地始终冷眼看着他们二人表演,这下被点名,也微微勾了勾唇角,对着沈灵念道:“言之有理。”
那首席弟子心态不行,被她半路截胡,又见岑秋抒不站他这边,直接甩袖子走人了。老实讲,沈灵念本来还没有胜算的,对手主动弃权,她要是再失败可是天理难容了。
岑秋抒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问了她一句:“贵派里都是像你这么有趣的小、师、妹吗?”
沈灵念信誓旦旦,不带半点心虚道:“自然。不止有小师妹。还有大师姐,小师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都有。”
岑秋抒没有当场答应她,只是客客气气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沈灵念直接接了句:“还考虑什么啊?”
这时候,不是应该直接答应吗?
岑秋抒意味深长的声音响起:“考虑一下,你是不是最合适的选择。”
沈灵念听着这话怪有歧义的,认真纠正他:“不是我,是我们门派。本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凌云宗是也,别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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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岑秋抒果真拜入凌云宗,沈灵念还为此自豪了许久。她也曾欣赏岑秋抒的天资与性情,和他交情甚笃。比如昨日师兄所言,她似乎受伤前都是与岑秋抒同进同出的饭搭子。
现在想来,抢人果然是不道德的行为,报应只在早晚啊。
大概是沈灵念走神得太明显,岑秋抒戳了一下她,漫不经心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灵念一个激灵,险些没动手推他。她思忖了一息,正经道:“岑师弟,论理你该唤我一声师姐。”
生疏冷漠,拒岑秋抒于千里之外的意图不能更明显了。
她想的是,虽然岑秋抒现在还什么都没干,她也还是以为保持距离为佳。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又生出念慕嫉妒恨来,忍不住对他痛下杀手。
岑秋抒虽然年纪比她大,但是入门晚,所以唤她一声师姐不为过。印象中,他几乎都是喊她名字,她以前也从来不计较这些。
岑秋抒眼眸沉了沉,气压很低,沈灵念几乎以为他要生气了。
但是岑秋抒很快就恢复平静,又绽开一个笑容道:“是这样吗?可是我虚长你两岁,你不应该唤我一声哥哥吗?”
他转了转自己的发丝,又道:“不然这样,我唤你一声师姐,你喊我一声哥哥,我们各论各的。”
好一个各论各的,真是半点不肯吃亏啊。沈灵念嘴角抽了抽。
不待她回话,符修长老已经进来了。
看着眼前比平时多了一倍的人数,再看看角落里分外醒目的沈灵念,长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准备开始讲课。
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冲进教室,同符修长老面面相觑,面色潮红,显然是特地跑过来的。
符修长老看了她几眼,随后还是摆摆手让她进来了。
姜璇松了一口气,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长老”,然后就默默地挪到了沈灵念身侧落座。
沈灵念心道,一节符修课,凑齐了剑修,医修,符修,说不定还有她不认识的别的什么修。也真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