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此人,因天生跛脚十分自卑阴翳。有人走在他前面,他便觉得此人是为嘲讽他;若是走在他身后,他又认为这是在学他。
总之,他看谁都觉得刺眼,偏偏又觉得周宛清这样的仙子会爱上他。
真是可恨又可笑。
他装作对医术感兴趣,求周宛清教他,周宛清便收他为徒,悉心教导。
没过多久,周家来信,周宛清带着阿黄回到怀州。
若是以前,周宛清在周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三小姐,但她救了平阳镇上千口人,“圣手医仙”之名传遍九州,如今也算得上是周家的活字招牌。
周宛清每日出诊忙得不可开交,阿黄却在周家偷学到了仙法。他品行不佳却颇有仙缘,胡乱捡些废弃丹药吃竟也成功引气入体。
阿黄沾沾自喜,如今他也算得上是个高人一等的仙君,大人有大量,他便再给周宛清一次机会。
周宛清却不领情,她看出阿黄不是真心学医,便将人打发回平阳。
平阳镇哪有仙法可学?阿黄又急又气,觉得周宛清是因妒生恨,要断自己的仙路。
他全然忘了是谁领他踏进周府大门,发誓要让这个恶毒的女人身败名裂。
阿黄大张旗鼓地回到平阳镇,他要让那些瞧不起他的狗/杂/种看看,谁才是低人一等的下等贱/畜。
他也如愿成了平阳镇第一个仙君,十分受人推崇,阿黄享受其中的同时也不忘报复周宛清。
周宛清是个医师,能让医师来平阳镇的只有疾病,于是阿黄在镇里的水井里下了毒。
周宛清就被这么骗了回来。
她解了镇民的毒,平阳镇却开始流传起周宛清天生魔骨的谣言,这当然是阿黄带的头。
阿黄声称自己是周氏弟子,他在周家修习仙术时听周家的仙君说,周宛清是周家唯一一个没有仙缘的人。
没有仙缘可不就是天生魔骨吗?
正是因为她天生魔骨,走到哪儿哪里就疾病频发,她来了平阳镇,平阳镇居民才会又发瘟疫又中毒。
他们全然忘了求周宛清救命时感激涕零的样子,只觉仙君说什么都对。
欲加之罪毫无根据,有人盲目推崇仙君,自然也有人头脑清醒,平阳镇的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周宛清想离开平阳镇,阿黄却不许,他以“除魔卫道”的名义囚/禁了周宛清。
他不杀周宛清,逼着周宛清看那些镇民互殴而死,只过了两日,周宛清自杀而亡。
她修成鬼道乃是机缘所致,杀死阿黄则为报仇雪恨,一切都该顺理成章,又与百年之后的平阳镇有什么关系?
重映斐百思不得其解,但云无尽不插手,他又没有能力招惹周三娘,只能暂时放下好奇心:“不知以后能不能从魏家人嘴里吃到瓜。”
离开平阳镇前,重映斐看了看那头身世凄惨的驴子,周三娘跑路了,如今驴兄也算是自由身,重映斐便解开缰绳放它离开。
这驴子看着没精打采,脱缰后却犹如疯狗四处乱窜,见它撞开别人的商铺,重映斐又开始为它的驴身安全担忧。
“这驴子有几分灵性。”
云无尽突然开口,重映斐立刻警觉:“难道这驴兄也是人变的?”
“当然不是,”云无尽在他肩上拍了拍,怜爱道,“跟上去看看。”
两人跟着进入商铺,这商铺早已没人营业,灰尘比周三娘的客栈还重,驴兄在里头横冲直撞,直撞得尘土风扬。
“咳咳……”重映斐咳嗽不止,便用衣袖捂住口鼻打量商铺。
商铺面积不大,四处都是药柜,看样子是个药铺。
重映斐见那驴子撞开两个药柜,吭哧吭哧地吃起药材,嘀咕道:“不能休息就算了,竟然还不给吃的,阎王见了也要给周三娘让座。”
“错了,”云无尽笑出声,“周三娘不但给它吃,伙食还开的不错。”
重映斐疑惑一瞬,随即脸色大变:“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哪知道你怎么想?”
重映斐比划,用口型对他讲:“人肉。”
云无尽被他逗笑,点点头继续说:“这头驴子有点儿灵性,它不愿吃肉,就只能骨瘦如柴了。”
重映斐想到周三娘院子里膘肥体壮的动物,又打了个哆嗦。
前厅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是些药材账本,两人便又去了内室。
内室是常见的女子闺房装修,雕花木床粉罗账,床头摆着梳妆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重映斐下意识问:“是周三娘的屋子?”
“若平阳镇没有别的女医师,那便是了。”
两人都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收获,重映斐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心想:“一般这时候都会出现主人公的日记用以推动剧情,都到这一步了,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抽屉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没有重映斐期待的日记,倒是有一本记录周宛清生平的册子。
有人会把自己的生平记录下来装订成册吗?重映斐没听说过。
从周宛清八岁开始,这本册子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她的人生经历,游历到何处,救了几个人。
记叙角度却不是周宛清本人的视角,像某种窥探。
抛开对这间药铺所有者的猜测,重映斐愿称这本册子为“周宛清私生粉跟踪实录”。
他只觉毛骨悚然,将册子放在一边,清空了一会儿脑中画面才继续翻看册子。
这本册子有些厚度,重映斐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便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泰安十八年,撞金身像而亡。”
这页只写了一句话,作为周宛清生平的结尾,重映斐皱眉看着“撞金身像”几个字嘀咕:“怎么死法也不一样?”
他话音刚落,这行小字散成墨点,随即重新拼凑,在书册正中形成四个大字。
抓到你了。
……
厚重的记录册掉在地上,重映斐没来得及惊慌,破旧的商铺已经消失不见,眼前是不见边际的荒野,粉裙少女被绑在火刑架上,身下是高高堆起的柴火。
她的对面是面容慈悲的金身女像,金身像下,是被捆绑四肢的周宛清。
她的背后是风轻云淡的平阳镇仙君,他们被一圈又一圈的镇民围在其中,有人咒骂有人喧哗。
“黄仙君都说了,天生魔骨的人是周宛清,为什么不烧死周宛清?”
“圣手医仙悬壶济世,这样的仙子怎么可能是妖魔?”
“她若不是妖魔,怎么不留在周家修行?”
“她没有仙缘,仙门出身的仙子怎么没有仙缘?”
“天生魔骨的人是孟芙!是她影响了仙子的命格!”
“谁能证明是魔骨是孟芙的?黄仙君可说了,魔骨就是周宛清的!”
他们吵吵嚷嚷,仿佛魔骨是菜市随便谁都能带走的烂叶青菜,阿黄抬起手,人群便安静下来。
他故作高深指了指被人架在火刑架上的孟芙,笑道:“周家师兄曾对我说过,魔骨可以转移,只要双方愿意,这魔骨就是在孟芙身上。”
“我说吧,圣手医仙不可能是妖魔!她与孟芙相识多年,魔骨早就在孟芙身上了!”
“圣手医仙怎么会做这种事?魔骨就是孟芙的,是孟芙要害她!”
眼见众人又吵了起来,阿黄再次抬手:“不管魔骨在谁身上,只要她们点头,就可以烧死孟芙,除掉魔骨。”
“胡说八道!”周宛清双眼通红,朝阿黄骂到,“你要杀便杀,阿芙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阿芙!”
“不是我要害孟芙,”阿黄笑道,“是你的信众、是维护你的百姓,他们在救你啊!”
众人被他煽动情绪,都觉得自己是救周宛清的英雄:“孟芙怎么能跟圣手医仙比?烧死孟芙!”
“烧死孟芙!”
“烧死孟芙!”
“仙子你同意吧,我们是在救你!”
“周宛清,这不是你心软的时候!”
“烧死孟芙!”
“不!不——”
她跌倒在金身像脚边,挣扎着爬向火刑架,为她塑金身的人高喊着“烧死孟芙”,她撕心裂肺的反驳被淹没。
就在这时,不曾说话的孟芙突然看向周宛清,她笑了笑说:“是我,我是妖魔。”
她明明看着周宛清,重映斐却觉得她与自己对上了视线,他不寒而栗。
孟芙的声音不大,众人却好像都听见了,他们点燃火把欢呼雀跃,周宛清高喊:“我是魔!我是魔!”
没人搭理她,火焰点燃柴堆,它在欢呼声中窜起,燎过少女粉色裙摆,他们高喊着“烧死她”,仿佛那是根不起眼的枯草。
周宛清撞死在平阳镇百姓为她所铸的金身像上,鲜血染红了它的裙角,正如它眼中烧红了天际的火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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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