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鱼真的好难[星际] 第8章 安格斯族

浅蓝色头发的尖耳女孩，站在冰冷的机械操控台旁，双手交握在身前，微仰着头，闭上双眼……

她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素色裙摆垂落到小腿，看起来安静而投入。

歌声穿透了混乱的战场，沁入在场的每个角落。

前一秒还交战着的主控室，停止了交锋。

这一刻，无论是奋战的人类，还是不知来由的透明体生物，仿佛被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转过头，专注地、虔诚地，看向唱歌的人——

不，是水妖。

小水只是静静地继续歌唱，没有看任何人。

好像一旦她唱起歌来，便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将她隔绝在其中，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这首歌，是小时候爱丽丝经常给她唱的摇篮曲。

每当她唱起这首歌，便感觉到，蔚蓝温柔的大海轻拥着自己。

海浪摇曳，她在海中舒展着四肢，鱼尾轻摆，驾驭着平缓的暗流，同缤纷鱼群一起，自由地在海藻间游动……

仿佛是被小水的歌声感染。这一刻，聆听到她歌声的人们，忘记了杀戮，忘记了战争，忘记了一切……

只是被带进了那片蔚蓝温柔宁静的大海中。

所有人身上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地加速好转……

交战双方都失去了战意，这场仗，本该没有胜负可言。

查理斯王子的蓝眸中海浪汹涌，凝视着小水，迟迟无法移开眼眸。

没有人能不被水妖的歌声蛊惑，尤其，这是一只最为稀有、最为珍贵的浅色种水妖……

良久，查理斯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竟然缓缓移开了目光。

联邦帝国王子那从未为外人所知的超强精神力，将他从歌声中强拉出来。

他扫视着战场上的情况，冷静地缓缓抬手，在星舰秘密通讯系统中，输入一个反向中和、扭曲声波的指令。

渐渐地，在场的联邦士兵一点点清醒过来——

经验丰富的林斯上将很快便完全反应过来，沉声道：“听我命令，趁现在，进攻！”

林斯上将深深看了一眼小水。

他从小水的歌声中，看到了他们所有人活下去的机会。

星舰上的士兵，都是联邦王室护卫队的成员，他们经受过长期有素的训练，可如今就算耳边听到的是被扭曲过后的声波，他们仍要十分努力，才能逼迫自己拿起剑挥向敌人。

他们被小水的歌声带进过那片美丽温柔的大海，若是没有查理斯和林斯上将的命令，恐怕再也不想出来……

很快，那些液体一般的透明体怪物，便落入了下风。

方才，它们如何杀死联邦士兵，如今，便如何死于联邦士兵之手……

这一次，它们再也挽不回颓势。

其中一只，站在所有透明体的最后，像是头领的模样。

它的精神力似乎尤为顽强，居然勉强从小水的歌声中清醒了一点神识。

它看着透明体们在人类的剑下失去生命迹象，完全清醒过来。

它死死盯着造成这一切的小水，豁出去一般，飞速蠕动着，向着小水快速冲了过来。

小水仍在唱歌。

她感觉到一股异样冰冷的风快速接近自己，慢慢地睁开眼。

她本该是避不开这一击的。

可是，当她看清周围的场景的时候，危险已经被平复了。

浅蓝盛着星光的眼眸中，倒映出一个男子的模样——

查理斯背对着她，双手握持白色光剑，穿透了一只朝她扑来的异星怪物。

怪物在他剑下挣扎着，化为透明的液体，流在地面上。

他的白色礼服有些凌乱，金发不再是原本整齐而尊贵的模样，发梢沾上了一点血，透明的汗珠自那里滴落，一颗颗，砸在地面上。

塞恩医官就在不远处，也一副拿着剑正要冲上来的样子，只是比查理斯慢了一步。

他的神色似乎松了一口气，却也有着淡淡的失落。

查理斯转过头来，眼中凌厉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起，眼神好似冰刃，毫无感情。

直到对上小水愣怔的目光，才温柔下来。

小水的心脏，悄悄地，少跳了一拍。

“闭上眼睛，不要看，继续唱吧。”查理斯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水，勾了勾唇角，对小水露出一抹令她熟悉和安心的，温柔无比的笑容。

小水认真点了点头。

有人朝她递过来一只耳麦。小水定睛看去，发现这个人，竟然是之前在走廊里议论过她的其中一名侍官……

他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转过身，继续与透明怪作战……

小水低头看着手中的耳麦，连日来，因离家远行而惴惴不安的心，也变得放松了些许。

她把耳麦戴上，一下子，肢体破碎的声音、刀枪运作的声音、士兵们受伤的哀嚎、透明怪们被穿透要害的声音，通通都被隔绝开来。

小水聆听着耳边空旷的回音，闭上眼，再次轻声唱起记忆中的那片海……

这一次，醉人动听的水妖歌声，通过这副耳麦，抵达整个星舰的广播系统，传遍了整个主星舰，以及两旁的护卫舰……

于是，原本注定死在入侵者手下的王子一行人，因为小水的歌声，奇迹般活了下来……

小水唱完的时候，周围已经变得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

她睁开眼，发现战场早已被清理完毕，主控室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面前的查理斯王子。

他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小水的歌声，等待着她睁开眼，没有离开。

小水想要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于是默默地闭上嘴，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救了这艘星舰上的所有人。”查理斯低声说。

小水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杀死它们的，不是我，是你们的军人。”

其实，小水也感到很意外。

在她还在海底生活的时候，就可以用歌声驱动鱼群，可是，没想到对其他种族也会管用。

刚才小水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并不想帮助任何一方获胜，只希望他们能停止厮杀……

可是，联邦士兵们率先醒了过来，最后一边倒地获得了胜利……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是因为唱了太久的缘故，不由得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喉咙，不适地咽了咽唾沫。

“没有你，我们做不到这一点。”

查理斯取出一枚薄荷绿色的小糖块，递到她面前。

小水本想伸手接住，查理斯却微微一笑，把它收回掌心，重新递到她唇边。

小水犹豫一下，就着他的手，将药片含在嘴里。

唇瓣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手指，又快速离开，她的脸颊顿时有些微红。

查理斯的指尖微微一僵，随后很缓慢、很缓慢地收回。

小水感觉到，那枚薄荷绿的小药丸很快在她口中化开，清凉的味道弥漫开来，喉咙间的不适，立刻消失了。

她想到那些透明怪的模样，仍旧有些担忧：

“是我害它们全军覆没，它们会不会去塞壬星，找水妖族的麻烦？”

查理斯低低笑了一声：

“联邦星舰阵列仍旧驻守在塞壬星。它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攻击落单的我，却没那么大本事，挑战整个星舰阵列。”

更何况，他刚才已经将透明体的弱点上传到了联邦军队的系统之中。它们短时间内，绝不可能轻举妄动。

小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完全放松下来。

就在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出奇。

他的呼吸，能够吹动她的发尾……

她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热，偏过头去，装作认真地看向主控室内的监视屏，有些磕磕巴巴地问：

“接……下来，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星际……星际跃迁了？”

查理斯王子低低一笑，点了点头：

“是，我们将在睡眠状态下进行跃迁，一觉醒来，马上就能到达联邦主星了。”

小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塞壬星，更不知道星际跃迁是什么样子……

查理斯看着她略显迷茫的神情，勾了勾唇：

“虽然这一次我是秘密提前回程，但该有的礼数，一定不会委屈你。”

礼数……委屈……她……？

小水迷茫地偏了偏头，浅蓝眼眸中有一丝不解。

“什么礼数？”她轻声问。

查理斯意味深长地看着小水，没有说话。

小水观察着他的神色，脑子飞转，忽然想到些什么，惊了一下。

难不成……是查理斯之前说要她成为他的妻子的事？

可是海天说的，应该是叫她跟着查理斯王子来到联邦学习吧？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

小水冥思苦想，自己是不是因为贪玩，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虽然觉得查理斯王子很帅气英勇，可是，结婚这种事，怎么能这样草率？

小水一直认为，自己长大后，应该会和一条像海天一样沉稳威武的男性水妖结婚的。

怎么可能和长着双腿的查理斯王子……

小水摇头的幅度更猛烈了些，像是要把脑子里不干净的念头摇出脑海。

查理斯看着神情不断变换的小水，脸上笑意盎然：“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我……我哪有……”小水脸颊一红。

查理斯发亮的蓝眸闪过笑意，接着又暗淡些许，好像大海沉入夜色之中。

良久，他轻叹一声：“不着急。我会等你真正长大的一天。”

小水板起小脸，故作严肃地抿了抿唇，提醒对方：

“查理斯王子，小水已经成年了，我说的话，也是作数的。”

查理斯王子噗嗤一笑，看着表情故作严肃的小水，抬手，摸了摸她松软的浅蓝发顶：

“你呀，还早得很呢。”

小水有些不满，还想要争辩。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查理斯脸上的笑意变了。

本来放松而真诚的笑容，拉开了些许距离感，唇角拉成标准而完美的弧度。

就好像突然回到了自己应有的角色之中……

下一秒，莫瑞尔探了进来：“殿下，林斯上将那边已经布置好了。”

查理斯王子点头，对小水说：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莫瑞尔送你回房间吧。跃迁开始前，会有沉眠提示，只要照着做就好。”

小水皱了皱眉。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酝酿许久的成人宣言……

查理斯王子看出她的想法，脸上再次溢满笑容，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乖，去吧。”

小水脸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跟着莫瑞尔离开了主控室。

查理斯目送着小水离去，脸上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一点点收起。

现在的他，看起来冷淡而疏离。

良久，查理斯打开主控室的门，离开这里，沿着长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训诫室，推开门。

“王子殿下。”林斯上将回头看着王子。

“林斯上将，如何了？”查理斯瞥了一眼训诫室内间。

“已找到了该生物适用的脑波频段，能够正常审讯。可是，它怎么也不肯说出真相，脑波里只能读取到一些故意干扰我们的信息，比如联邦的娱乐圈绯闻，和各种所谓的王室密辛……”林斯上将脸色并不大好。

林斯上将征战星海多年，经验丰富，从没有他审不出来的战犯。

“联邦的绯闻和密辛……看来是做足了功课。”查理斯王子冷笑一声，眯了眯眼，“查到了吗，它们是怎么定位到星舰的具体位置，潜入星舰内部的？”

这些异星生物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恰好是在偏远星区，他们准备开启星际跃迁的航段。

往往在这种时候，星舰上的人们正忙着核对跃迁数据，防守最为松懈。

它们，是冲着联邦帝国的唯一继承人——查理斯来的。

可他此次秘密回程，行踪完全保密，不可能有星舰以外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林斯上将点了点头：“它们早有准备……排查组的人在底部气闸舱发现了一个定位器，是联邦的科技。”

联邦科技……

难道，是出了内鬼？

查理斯沉吟片刻：

“你说，会不会与他有关？”

“……”林斯上将与查理斯对视一眼，立即意会，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不排除这个可能。以如今混乱的局面，如果陆骁起了异心，联合其他文明做点小动作，也在情理之中。”

“这次我秘密提前回程，本来就是为了避开陆骁。现在看来，我的行程，很有可能已经被他掌握，甚至被泄露给了外星种族……”查理斯说。

“查理斯王子，当下，我们不宜卷入任何星际战争。”林斯上将说。

“我知道，”查理斯微微一笑，“我去会会它吧。”

查理斯进入了训诫室内间。这里，巨大的透明罐子连通着四通八达的管道，罐子内部浸泡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异星透明体。

它的脑波被翻译成了联邦语，收入查理斯耳中。

查理斯懒得听那些干扰性的娱乐圈绯闻，调出控制面板，同时调整电击伏特、药水的用量和精神干扰值，直到临界于极限值。

这个调整，会带给受审者强烈的、濒临死亡的痛苦。

下一秒，透明怪的脑波中断了，它昏迷过去。

良久，它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仅剩下刚才所经历的剧烈痛楚，和对眼前这个金发男人的恐惧。

【不……不要……】

透明体颤抖着。

查理斯知道，时候到了。

他言简意赅地问：“间谍，是谁？”

透明怪沉默良久，突然哈哈大笑。

查理斯微微挑眉，再次调出控制面板。

这一次，他反而调低了度数，只是象征性电击了一下。

果然，电击才刚刚开始，对方的恐惧值便到达顶峰——

【我、我说……】

“名字。”查理斯说。

【间谍……间谍是……间……间谍……】

查理斯微微皱眉。

透明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间谍……间谍无处不在，不仅渗透了星舰，还渗透到了联邦王室、军队、内阁……哈哈哈哈哈，联邦人类，你们的末日到了！接下来，是我们安格斯族的时代！】

它已经濒临疯狂，连死亡，也不再惧怕。

查理斯蹙起的眉，松开了。

他淡淡一笑，索性不再理会它的话，把各项数据调到了最大值。

很快，罐子里的透明体完全静止了，陷入了漫长的昏迷之中。

“来人，把它带下去，给塞恩医官研究，数据列为，最高机密。”

查理斯理了理领口，露出他惯常的，敛去锋芒的温柔笑容。

“是！”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进入，有序行动起来。

查理斯王子静静看着医务人员将透明怪所在的罐子抬走，良久，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安格斯族……”

若它们不是陆骁的工具，或许，反倒可以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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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被莫瑞尔带回房间的路上，感觉自己的周围，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往常，那些侍官们总是朝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如今，异样的目光少了，大多数，变成了好奇和钦佩的眼神。

——是因为那首歌的缘故吗？

小水很不适应地低头走在星舰的长廊。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盯着地面，没有与那些热情的目光对视。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过往的她被海天和爱丽丝保护得很好，身为国王的女儿，水妖族的公主，也从来没有人会对她不敬。

于是，她便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会对她和善，所有人都会对她好……

可是，来到了联邦人类的星舰，她总是受人议论和排挤……

直到她的歌声击退了异星入侵者，他们的态度才截然转变过来。

现在看来，事实与她所认为的，并不一样……

或许，只有自己对别人有利用价值，才能获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