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华儿也不知是随了谁了,长得真是惹人怜爱。”秦姨娘在一群姨娘中煽风点火。亏得余家阔气,请了各个府的女眷,她这才有机会来见识一番。
不过当看到江水长得如此出众,惹得刘夫人在夫人堆里也成为话题中心时,她心里是有些气堵的。嫉妒的毒蛇盘绕者藤枝开始往上爬。
“姐姐真是有福气,这么些年没养过的女儿,回来之后还能与她如此亲近。”
他们旁边也站了不少姑娘,本就被江水默默地比下去了,心有不甘。看见裴回也和大部分男子一样眼珠子差点没掉在江水身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仇怨累积,在宴席上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此时男子和女子分席而坐,姑娘和夫人也是分席,相必这桌上大部分人都不是与江水站在统一战线的。
“听闻宋妹妹是前几日才回的侯府,定是吃不顾这京中的菜吧,蜀地偏僻,妹妹可没少吃苦。”这话中带刺的。
江水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内宅的阴阳怪气,十分天真地接上:“到也还好,蜀中的菜品多追求事物本身的鲜香,蜀人偏辣。家中最爱做的便是烤鱼,将溪里捉上的鲜鱼先养在屋里的水缸,吐掉一些泥污,然后去掉内脏。取一薄石,架空在两块大石中间,下面烧上火,烤烫石板,将整鱼在上面不断翻滚,直至鱼皮由金黄开始变得焦黄,此时鱼皮脆香,最是好吃。”
江水看见有几个姑娘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心满意足继续讲:“烤鱼的时候,蜀人最喜放些晒干的红辣椒,碾成细粉,均匀洒于其上,配上椒麻的粉,特指的辣油。那香味真是一绝。这样想来,京中偏咸口和甜口,以后定是没口福了。”
虽然江水描述的有滋有味,那姑娘仍不认输,恨恨道:“那宋妹妹吃惯了山间野菜,定是吃不惯京中的菜了。就拿这余府桌上的菜来讲,这道佛跳墙即足足用了好几十种配料,慢火熬制,口感丝滑。”
她斜着眼瞥了瞥江水,似是小声嘟囔,声音又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见:“山猪吃不了细糠。”
此时,余府嫡长子余文正准备进来招呼一下满堂的女客,他是极不愿意的,可余老夫人有命,今又是她寿辰,这才不敢不从。
余文前脚还没踏进来便听见了这场无硝烟的战争,听到此处深觉无礼,正想帮这宋家姑娘说上两句。
可江水不以为意,心思在外面野惯了,懒得将这些锱铢纠缠。
“啊,我倒也是吃得惯,在乡间呆久了,不挑食的。”说罢憨憨地笑,还站起身夹了一口慢慢咀嚼,甚是满意的样子。惹来旁的姑娘无情的嘲笑,当然也有少数人认为这个姑娘颇为有趣,余文便是其中之一。
女生之间的斗争,嘴皮上斗不过,心有不平,难免做出些下作手段。
在江水准备坐下的时候,身后的凳子被阴悄悄挪开。唉,小姑娘手段,江水无奈,稍微有些趔趄,但把握好重心并不会摔下去。
跟在余文后面的裴回看到这一幕,对江水很是满意,身手敏捷,不愧是自己看上的。
可余文整日泡在学堂里,看见姑娘被暗算,急冲冲上去拦腰扶住。硬生生把江水给掰到自己怀里。
余文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待婚公子,只是余府门第太高,各家都有所顾忌,私下打听倒是不少的。
他身材瘦长,穿一袭白袍,腰间别着青绿色鹿纹腰带,乌黑的头发被一墨绿发带高高束起。脸型清秀俊逸,唇薄淡雅,微微一笑间,惹得在场姑娘心碎。
他又适时地将江水放开江水,转头似是对所有人强调:“宋姑娘也是余府的贵客,今日是奶奶的寿辰,各位莫要生了嫌隙才是。”
说着朝大堂拱了拱手:“奶奶托我我来看看各位姑娘是否有需要的,姑娘们生的娇贵,不能轻慢了各位。”
说到娇贵,刚怼江水几个女子猛然间扭捏了起来,没看见刚才的气势的,还以为是个柔弱的。
江水见所有人眼光都落在余文身上,颇为不屑,他们需要的怕只有他了。
“裴将军。”有一尖细女生从人群中叫喊出来。女生们一阵骚动。
裴回似害羞一般走上前:“我怕余兄不能够照顾各位姑娘妥帖,这才跟了上来,姑娘们莫要见怪。”他眼神却一直看着江水的方向。
这下江水才差点没站稳,小陆竟是裴回!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蓝,衣边绣着白线,隐隐约约勾勒出魁梧的身材。如今的裴回气势很足,想必伤是全好了。
江水脑子一时混乱,木木地待在原地,眼神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陆。
裴回却一脸随意,与江水擦肩而过,俯身看了看桌上的菜品,皱了皱眉:“这余府准备的倒是充足,可惜我这些年吃惯了山间野味,无福消受喽,各位姑娘继续享用哈。”
只有江水知道他神不知鬼不觉往自己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他的手很大,直接包住江水的手,强迫她收下,指尖很温暖,拇指处因久握剑而略显粗糙。男人粗重的呼吸在耳边,江水不禁耳朵发烫。
等两人走后,姑娘们的话题都集中于选谁上面,全然忘记了江水刚才的窘迫。
江水悄悄打开手中的纸条,这不是自己寄给家里的鬼画符吗?怎么在他手上!
宴席到一半,姑娘们也逐渐散漫起来,在亭台楼阁间伤春悲秋,江水觉得无趣,又闲这些姑娘吵闹,撇开星月独自在林子里穿梭。
“信可收到了?”是裴回熟悉的声音,带着挑衅与俏皮的意味。
“鸽子呢?”江水冷脸。
虽说江水也并未标明自己真实身份,好歹也没撒谎。江水生的憨直,第一次见面就撒谎的人,惹得江水心里不痛快,也忘了别人的身份,甩下臭脸。
“鸽子,被我好吃好喝供着呢,不然飞不到江家就被累死了。多亏了我好心捡回来,下次还给你。”裴回略显心虚。
其实这鸽子是裴回路上无聊打下来的,在路边修整的时候,见这只信鸽飞的极其慢,活活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前路又荒无人烟,这个孱弱的模样定是送不到目的地的。索性就……
打开信纸一看,江水歪歪扭扭的字和画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让裴回哭笑不得,还好落款是清楚的江水大名,不然谁知道这封信是不是送给自己的。
只是那信鸽,光荣负伤,不过这样也好,逃过了劳累致死的命运。
江水有些理亏,转念一想,这信落在了认识的人手里也好,不至于自己那丑字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见江水有些缓和,裴回些微向前挪了一小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继续发动信息优势:“你母亲的消息想必白姨已经带到了,只是你哥哥……”
裴回故意停了下来,可点到江水的死穴了,惊恐地看着裴回,仔细琢磨他脸上的神情,分析这消息是好是坏。
裴回看见眼前姑娘眼睛瞪大,满是惊恐,想必江山和江母对她十分重要,不由得心软:“你哥哥,要去战场了,他不是能在屠夫家呆一辈子的人,我将他举荐给了覃将军,下月就出征,之前回来京城一趟。”
裴回十分谨慎,怕自己哪句话说重了就会伤到这个白嫩嫩的姑娘。他原以为江水会和自己拼命,将她兄长送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江水沉下了眸子,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转而抬起眼帘,眼神中又竟是坚定:“没事,我相信哥哥。哥哥什么时候来京城,我能见他一面吗?”
不知不觉,江水逐渐接受了裴回。毕竟人家是京中当红少年将军,裴府又是世家大族,在小将军落魄的时候给过一碗粥,现在总能捞上一笔吧?
审时度势乃人之常情。
今日江水被当中羞辱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这群姑娘幻想完宋公子和裴将军之后,又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闲话就如长了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宋麒耳朵里。
秦姨娘可抓住了这个机会,急忙吹着枕边风。
“外头见我们姑娘长得标致,未免不生了嫉妒之心,今日这事大庭广众之下倒还好,总是有几个长了眼睛的。若是之后有人在背后使绊子,污了姑娘的名节可就不好了。”
宋麒只是默默听着,秦姨娘知道他心里打着盘算,接着道:
“以我妇人之间,这华儿出嫁前还是莫要过于招摇。华儿本身在蜀中野地呆得久了,身上或多少带着些直脾气,若真把这些肚子里有八百道肠子的人给惹了,以后怕是更难过了。”
秦姨娘身着纯白丝质内衬,袅袅躺在宋麒身边,一双玉手不住地抚摸宋麒的手臂,纯纯一个妖娆俏佳人。只不过心思重了些。
“可华儿终究需要去外面见些世面,一整日藏在家里算什么样子,我们府也不是小门小户,大家闺秀的妥帖是在和别人相处中显现的,这件事再说吧。”宋麒不给秦姨娘说话的机会,俯身沉醉于温柔乡。
江水自打见了裴回,心里一直怪怪的。到了侯府后,闲来没事也想过这个人,想起他在糙汉砸场子的时候护在自己前面,想起在巷子里他温热的呼吸,还有离开前在雨中陪着自己。若两人只是江水和小陆该有多好。
知道此生不太可能见面,江水便断了这个念想。没想到今日竟然遇见,更没想到别人竟然是盛名天下的将军。
他们之间突然裂开了一道鸿沟,江水只觉得这个人太过遥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边明月。
“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星月看着江水似有心事,好意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有些任性了,星月以后教教我那些大家闺秀是怎么处世的,我也不能丢了侯府的脸。”
星月知道姑娘是在烦恼今日的事情,自己心里也愤愤不平,看见江水又斗志昂扬,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