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许久,江水才想起来白宛塞在行李里面的哨子,这日天朗气清,无甚事干,是个收拾东西的好时机。
这哨子是木质的,通体光滑透亮,应是为了避免磨嘴巴,打磨过了。江水放在嘴边,猛吸一口气,纹丝不动。
她又试了几次,仍然没有声音。看来这哨子像是个残次品,白宛应是怕她无聊,又怕她吵到大家,故意送了个出气的玩意儿。
江水吹了几下,觉得无甚意思,便放在一旁,收拾起江母打包的衣物。前几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也一直没人敢拆她的东西。
星月碰巧进来换茶,看见江水开始收拾行李,激动地连忙去给夫人传话,说是姑娘打算在这里长住了,看样子是不会跑了。她这探子的技巧也很是青涩,还没走到江水面前,就又折返往外跑,哪个主子的丫鬟敢这样做。亏得江水不习惯人侍奉,去门口拿起星月放下的茶壶。吹了这么久着实是渴了。
“姑娘,姑娘,让我来收拾吧。”再次进门,星月兴冲冲地钻进那堆衣服里,开始抚平,折叠,分颜色、季节、款式堆放,是训练有素的。
江水在桌旁灌着茶水,看着这个傻乎乎的丫头,又好笑又好气。
“姑娘,蜀中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都说蜀道艰险,那边一定有很多高山和深谷吧?听说那边还有很多黑白相间的熊,很是可爱,但却凶猛的禁。”星月是个闲不下嘴巴的。
好在江水最近心情平稳,也顺着她:“蜀中相比京城,多了许多竹林绿山,小溪淙淙。春日里会有人上山打蘑菇,长在山上的野蘑菇,最是香纯,也能卖出价钱。夏日里会去小溪里插鱼,溪水清澈见底,鹅卵石膈着脚底十分舒适。秋天的农田是一层一层的黄色,个子矮了钻进玉米地里压根不会被发现。冬天倒是不像京城爱下雪,也没有这里冷,日中大家会摆个椅子在太阳下面,翻来覆去晒着太阳,很是暖和。”
江水本是持着炫耀的态度讲的,想着这些丫头一出生就在高门院落里长大,定是羡慕极了外头的生活。没想到星月眼眶含泪,对她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姑娘,这些年苦了你了,要是可以,我,我是愿意去换姑娘的。”星月说着情真意切,她本就在宋府长大,虽说是个丫鬟,平日里是见惯了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的。听见江水还要自己去打鱼,采蘑菇,摘玉米,想着她一定受了许多庄稼人的苦,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
江水无语,礼貌性呵呵一笑。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忽然听见外头的丫鬟们尖叫了起来,江水见这星月见识短浅的样子,以为外头定是有什么小虫子 ,吓着咱院子里的丫鬟了。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子,她无奈地出去。
只见外头来了一群信鸽,足足有二三十只,停在院子各个角落,白茫茫一片,很是壮观。丫鬟们对着可爱的白色动物又爱又怕,举着扫帚隔得很远去驱赶。
这些鸽子不会是白宛的哨子引来的吧?各个体型略显瘦削,羽毛却白净无瑕,应不久之前是有人在喂养的。
江水试探着又吹了吹哨子,还是没有声音,但一只鸽子却停在了她手臂上,惹得众人惊讶。没想到这姑娘出门一趟,卖艺的绝活都掌握了。
江水肯定这些鸽子与白宛有关,又不知是何意,便让丫鬟们腾出一件侧房,摆上几个架子,再取几个盆,一半放上玉米粒,一半放上水。
折腾了一下午,总算将这些鸽子安置好了,江水心里盘算着等有白宛的消息了再做打算。这些鸽子就算没用,养肥了也总是能吃的。
盘算着正要关门,她发现刚飞到肩膀上的那只鸽子脚边似乎捆了信纸。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见字如面。小江,京城的商队今年有些事情不在,侯府应该对你不错,这些鸽子就拜托你了。捆了信纸的这只会飞回蜀中,只是有些慢,有需要可以用它,白宛。”
这不就是**裸的强制交易吗?不对,不是强制交易,是抢劫,抢劫她们家的玉米和水!
不用白不用,江水拿起毛笔就打算写信给江母和哥哥。可她虽是个识字的,确是半罐水,几乎是提笔忘字,写到情绪激动时画上几个娃娃。就算是被人中途截胡,相信也不会看出什么奥秘。
“华儿,听小厮们说,今日你这里来了许多白鸽,怎么一个也没看见。”宋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江水对这个父亲,一直没找到适合的相处之道,拘谨地起身:“父亲。那是一位友人拜托我照看的,这些鸽子颇有灵性,今日便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已经将它们归置在侧房了。”句句斟酌,生怕惹怒了在这个家可以翻云覆雨的父亲。
“你这友人颇有些趣味,下回他来取这些白鸽时,将他引来见上一面。”读书人对这些象征贞洁的鸽子自是没什么反感,他正巧看见江水信纸上的大作,“你,这是在作画?”
江水赧然:“这,女儿是在练字。只是,只是一时忘了许多字。”
宋麒皱着眉头拿起那信纸,这何止是忘了许多字啊,他将纸转了一圈,硬是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宋家嫡女怎能如此,要么就没有这个人,有这个人,就不能是个文盲!宋麒暗下思忖,决定将女儿送去私塾学上一学,不说懂得许多,这起码字得标准,见着先生的字见多了,不会照猫,应该也能画虎了。
其实这不能全怪江水,她确实有一点冤枉,其中的“你”“我”“他”,她是都会写的,只不过写得过于狂野,非一般人能读懂罢了。
“我去找李先生商量一下,明日,你就和冬景一块儿去私塾吧,你就在屏风后学,莫要与外男有所瓜葛。那些女儿家的功课矫揉造作,无甚大用,跟着李先生学一学修身立世之道。另外,”宋麒顿了顿,“李先生的书法是一绝,你多看看。”
他用可怜的眼光打量江水。江水像是一个稚童被年迈的夫子嘲笑,水平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何苦自己人为难自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