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司远当初走的急,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带走,这剩下的不是被他锁了,就是被整整齐齐排列好放着了。
虽然他三年都不曾回家,但这个空着的房间,隔三差五还是会有保洁阿姨简单清扫一下,以至于现在程司远再来到自己房间,都有一种时间停止的错觉。
仿佛从未离开。
夜晚,程司远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做梦,明明国外的生活还历历在目,但此时此刻他却真的躺在了家里。有她的家。
他甚至开心到舍不得睡着,开心到怕这一切真的是梦场。醒来之后,又只剩自己。
程司远正想得出神,忽听门口响起敲门声。
“谁啊?”他问。
“是我。”
程司远翻身穿鞋,刚打开门,程毅那张双眉紧皱的脸就映了进来。
“爸,这么晚了,有事吗?”
“司远。”程毅似乎犹豫了一下道:“穿上外套,跟我出来一趟。”
夜色融融,两人一直走到小区花坛处,程毅才忍不住开了口:“童医生给我转了笔钱,这事儿你知道吧。”
程司远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开口道:“知道。”
“你让他转的?”程毅刹住脚步,转身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上学帮导师做项目拿了不少钱,再加上奖学金,够我花的。”程司远道:“你的钱没用上,就给你了。”
“你——”
程毅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他把程司远送出国后,就会定时给童医生打钱。
这一来是为程司远的吃喝用度和学杂费,二来也是怕他有钱了偷偷跑回来干蠢事,所以干脆一股脑儿的都给童医生了。
可没想到现在人回来了,钱也回来了,还一个字儿没少,他甚至都怀疑给多了。事后打电话过去,人家也只笑着说:“司远那孩子能干、懂事,三年来没怎么歇过。”
但他不换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心里也觉得难受,辗转了半夜还是没忍住敲了程司远的门。
良久,程毅才叹了口气道:“你长大了。”
程司远垂眸没有说话。
“可周依终究是你妹妹啊,你不能——”
“我知道。”
程毅没有说完,就被程司远抢了先,说:“我知道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强求她。”
“那你也不能喜欢她啊!”程毅走前一步,压低声音。
程司远沉默了几秒,说:“没办法,变不了,也不想变。”
“你糊涂啊,亲情和爱情不一样啊!三年了,你还没分清楚吗?”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程司远说:“我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我也从来没有混淆过。三年了,我只是喜欢她而已。”
这一句句看似固执的话,就像带着棘刺的细藤,抽打在程毅身上,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海浪般翻滚,从那时幽暗逼仄的医院廊角,再到今天饭桌上故意挑起来的话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可笑,那般添油加醋的说辞本想着能敲打一下对方,可现在看来,他倒像极了跳梁小丑。
程毅有片刻沉默,可再次抬头眼神里的坚定依旧不减,问:“周依快高考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程司远顿了下,皱眉道:“你要干嘛?”
“我不干嘛。”程毅道:“我尊重她的意见,到时候她去哪我都不会阻拦。可——”
他抿唇停顿,继续道:“可这马上高考了,你在她身边就不怕影响她?周依那孩子心强你不是不知道,也不想她到头来功亏一篑吧。”
程毅是个商人,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说什么话,就像当初他逼走程司远一样,现在只不过换了种说法而已。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子又何尝不知夫呢?
“不会。”
程司远垂眸往回走了两步,对身后道:“我明天搬走。”
“什么?”程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在医院附近找好了房子,明天就走。”
程司远说着蓦地停了下来,继续道:“爸,晚上凉,回家吧。还有——”
他顿了顿,默默说了句:“那年机场,谢谢你。”
程司远并不是铁心肠,这三年,每当逢年过节他都会给家里发信息、问安好,尽管对方的回复,已经不知道是在几天后了。
他当初虽然气愤程毅的做法,但骨子里他是清楚的,知道那是自己不合时宜,也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他把那时的话记在心里,用三年的时间逼自己成熟,逼自己稳重,逼自己——
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成为她的依靠,他可以给她盛世鲜花,万般美好,护她周全,不受指点。
程毅看着面前离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昨天那人还是因为妈妈去世哭个不停的半大孩子,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久到最后他甚至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陌生感。
这几年程毅生意上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跟程司远也有时差,除了偶尔半夜里突然想起,两人好想很久没说过话了,会主动给程司远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聊两句,其余事情,他都是听童医生时不时提起才知道的。
就像,程司远要回国的信息。
程毅看着远处消失的背影,半晌才吐了口气,喃喃着说:“儿子长大了……”
那因不服老,而挺得笔直的脊背,好像也随着这落下的话音,一起跟着佝偻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踩着程司远离开时的脚印,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夜深了,天上的棉絮像浸满了墨,偶有微风吹过,痒地树枝沙沙作响。
程司远轻手轻回了房,在关门的刹那,却又犹豫地顿住,他凝视着对面沉默良久,直到月色撒向走廊,才小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依依,晚安。”
他将爱意种于黑夜,任它生根发芽,肆意疯长。
只不过房间内的周依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她睡得很早,但却不怎么安稳。
一晚上了,她不是梦见小时候打破程司远相框的事,就是梦见路遥拿着筷子追着自己喂饭的场景,更有甚者还梦见程司远结婚了。新娘人脸看不清,但她直觉就是童遥。
这一觉给她睡的,差点儿鬼压床,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踏实,然而好觉不长——
“叩叩叩”
“依依,起床吃早饭了。”
“叩叩叩”
一阵掺杂着程司远声音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吵得周依抱着被子直皱眉头,脑子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以为是张舒欣在叫自己,便含糊道:“妈,今天周末,我不吃,再睡一会儿,睡……”
话还没说完,就没了音。
程司远站在门外脸都快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道:“我、不、是、你、妈。”
随后又补了句:“赶紧起来。”
他的声音辨识度很高,尤其加上昨天机场那一part,周依现在都快形成ptsd了。
她猛地从床上惊醒,一下子坐起来,慌乱道:“啊?啊、那个……我、我不吃了,谢谢啊。”
“你有两个选择。”程司远不以为然道:“第一,收回你这句话,乖乖出来吃。第二,我进去喂你。选吧。”
门口的声音听不来是什么情绪,周依一头雾水道:“我真不吃。”
“没这个选项。”程司远道。
周依本身就有点起床气,小时候睡的多还不明显,但现在高三严重睡眠不足,对应起床气凸显了不少。
于是,某人瞬间就来了脾气,拗道:“我说了我不吃,你要吃就自己吃吧,别叫我了。”
说完,眼一闭又躺床上了。
门外的程司远似乎冷笑一声,说:“行,那我替你选。”
说着就要开门。
周依见门把转动,蓦地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瞥向自己身边的大象,急忙伸手将它藏进被窝,大声道:“诶!别、别进来,你别进来,我吃、我吃还不行嘛,”
她说完,还不忘补一句:“我出去吃。”
程司远得逞地挑挑眉,停了故作声势的手。他其实也没真想进去,最多就是扭动扭动门把手,吓吓她。
如果这样都没什么反应,那你别说,程司远他还真拿周依没办法。
只不过……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程司远忍着笑意,佯装生气冷声道:“那就快点。”
说完又忍不住嘴角上扬,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的周依听到那活阎王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拿出藏在被窝里的大象使劲捶了几下,又掐着大象的脖子,恶狠狠地小声嘀咕:“威胁我?你敢威胁我?真是胆大包天,看我不掐死你呀呀呀。”
半晌,她叹息一声,手上卸了力,将大象抚平,嘴里嘟囔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戒了啊,没你睡不着啊……”
她拿着大象看了半天,随后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才起身重新将它塞回柜子里,换好衣服,洗脸刷牙了。
只是周依刚出来,就见某人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便也好奇地小心翼翼探出头,想知道程司远会做什么早餐。
就见这大厨左边烤吐司,手上煎鸡蛋,左面还有一个锅不知道在蒸什么东西。
周依觉得自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不由赞付,不愧是活阎王。
她其实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上一次吃早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每天上学也只是随手拿袋面包,随便对活一下。
“那个……我吃不了这么多。”周依说。
程司远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有笑意道:“没事,你能吃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吃。”
周依不解,这话什么意思,所以这是一人份还是两人份?
“你也没吃?”她问。
“吃了。”程司远将手上的煎蛋盛出道:“这都九点半了,就你还没吃。”
“那——”
你还说吃我剩下的。
周依顿住,话刚到嘴边就觉得不对,瞬即改口道:“那我妈妈跟程叔叔也吃了?”
“嗯,已经去公司了。”
程司远把煎蛋和烤吐司端到餐桌上,说:“来,你的。”
周依闻言连忙坐过去,说:“可以了可以了,我真吃不完,早上胃口不好。”
然而程司远却像是早有准备,转身又进了厨房,还端来了一杯牛奶和一个奶黄包,说:“那牛奶喝了,奶黄包就别吃了。”
周依:“???”
她刚刚还早好奇锅里蒸的是什么,这下好了,知道了又不让吃了?那可是她最爱的奶黄包啊!
“换一个。”周依讨价还价道:“吃奶黄包,不喝牛奶。”
程司远眯起眼,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道:“那不行,想吃奶黄包,就要喝牛奶。”
周依刚想起身反驳,可还没等她站起,就见程司远弯腰俯了下来,吓得急忙往后一趔,缩了回去,心脏也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好近。
瞬间,周依脸颊突兀地现出两片红晕,匆匆侧头拿起程司远手里的牛奶,说:“行了,知道了,我喝还不行嘛。”
“当然行。”程司远道。
周依瘪了瘪嘴,十分给面子地仰头,喝了一口。
只不过她刚把杯子放下,突然余光一瞥,就见门口放着那眼熟到不能再熟的行李箱。
周依猛地一愣,问:“你……要走?”
程司远在对面坐下,点头道:“嗯,这离医院太远,不方便。”
周依抿嘴没有说话,倏然心里涌上一阵失落,或许是她早上还没睡醒,这一时间忘记隐藏自己情绪,又或是程司远在国外学得是魔法,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心声。
“我有空了就回来。”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或者你要是想我——”
“不想!”
程司远还能说完,就被周依一步抢了先。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急忙垂眸遮住眼中神情,补充道:“我高三了,学习很忙,没空。”
程司远被打断便没有继续,只是轻抿着嘴认真听着,眼中神色却有一丝复杂。
空气中有片刻安静,半晌他突然起身,再次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就又多了个苹果。
周依看着面前的苹果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随即皱眉头,有些气愤道:“不吃、拿走。”
程司远并没有不耐烦,反而是很有耐心,说:“早饭得有维生素,你完饭再吃也行。”
周依心里莫名觉得烦躁,也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言道:“他们呢,知道吗?”
“什么?”
程司远被她没由来一句问的不免疑惑,但好在他不笨,边很快又明白过来道:“嗯,知道。”
周依蓦地怔住,喉头哑了哑,没有说话。毕竟他们都没说什么,她又有什么权利。走就走吧,走了更自在。
她心中了然,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暴露无疑,就像是撒气般将手里的吐司一大口吃完,然后又拿起牛奶,也一口气喝完,佯装无所谓道:“饱了,不吃了。”
说完,端起盘子就逃进了厨房。
程司远看了眼桌子上的奶黄包沉默几秒,随后端起也进了厨房,走到周依身边问:“奶黄包不吃了?牛奶都喝完了。”
周依洗杯子的手有一瞬停滞,眼睛轻瞥向那盘子里的奶黄包,蓦地又扭过头。虽然她是真的很想吃,但好汉不为五斗米折腰。
“不吃。”周依道。
程司远拿起奶黄包,眯起眼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可吃了。”
周依耳边一热,慌乱闪开后退一步,手上杯子被胡乱放在一边,故作镇定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她说完就跑出厨房,然后抄起沙发上的书包,就逃亡似地离开。
“诶,把苹果拿了再——”
“啪!”
程司远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也被这一声拍在门里,他苦笑一声道:“你这小孩儿,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嗡、嗡、嗡”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怎么了?”程司远接道。
“我天,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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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好消息明天我就可以拆线了(呀比~)
但坏消息是奥硝锉的副作用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胃肠紊乱ing(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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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