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澜楠出生时下了一场大雪,那天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为了拉工程,陪客户喝酒喝到吐,直到走出饭店,纯白的大地孕育着初春回墒的草木,他才从迷糊里接通姑妈打了数遍的电话,“你家的生了,快回来……”电话从他的手中滑落,轻嵌在已辨不清形状的亿万雪花中,滚烫的泪随之划过,染深了他走过的路。
病床上的女人满面泪痕,遍眼血丝,刚生育的苍白并未使起面庞的狰狞有何缓和,反而加重那眸中的心酸和心疼。
“这么会喝,在外面喝si 算了,还回来干嘛!”
澜楠爸猛灌了一口水,走到那暖黄色的摇篮边,当他见到澄白的病房里澜楠乖乖安睡的模样,心里的那一块空洞仿佛被填补得七七八八。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新生儿都像她一样:西红柿大小的脑袋,乌黑的细发温顺地贴合着圆圆的后脑勺,闭上如倒月牙的长眼眶像是随了澜楠妈妈的大眼睛,睫毛也是乖乖的,长而密。从那时候起爸爸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可能给澜楠更好的生活。因此我们的澜楠小朋友一跃成为家中被独宠的小姑娘。毕竟爸爸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和三个与澜楠相差十二岁的堂姐堂兄。小澜楠的出现,一下便集结了众人的宠爱,当然也幸亏妈妈不断地唱红脸,才不至于被宠坏。
上幼儿园以前,澜楠一直和爸爸妈妈住在乡下爷爷家,一栋不大不小的平房,旧旧的,水泥地,木头门,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摆在澜楠睡房里。爸爸每天很早就骑着他的小破电瓶车从乡里进城办事,小澜楠就和妈妈每天在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他,有时候妈妈忘记了,澜楠也会哭着闹着拉她和自己一起等。毕竟澜楠非常清楚,爸爸每天回来的车筐里都装满了给自己的零食,每天如此:云片糕,绿豆糕,蛋筒蛋糕,浪味仙…… 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一个哆啦A梦大车袋。不过澜楠最爱吃的就是糖果,除了巧克力,其他种类她都钟情不已,邻居家爷爷开玩笑说“你们可得把我们小澜楠看好了,不然以后真让别人家用糖给收走啦。”
澜楠爱唱歌跳舞,也不怎么怯场。加上周围村里人都喜欢晚上饭后搬把凳子凑一块唠唠家常,澜楠索性蹦跶着和几个小伙伴开起了专属舞台,你若是站在人群外,那最大最清脆的声音必定是我们小歌神澜楠了。两只羊角辫在徐徐的晚风里上下跃动,如粉色莲藕般的小腿不知从哪有这么多的用不完力气,其他小朋友直接累瘫只有澜楠坚守岗位,尽情演出,在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声声赞美中自信十足。
两岁半时,澜楠被爸爸妈妈带到了城内上幼儿园,离开了在乡下上学的伙伴和泪眼汪汪不舍得澜楠离开的爷爷奶奶,还有每日的舞台(不过改为了每周一次)。城里的房子也不新,进去时什么家电都没有,还是爸爸找几个朋友一起一件一件运进来的,甚至因为在三楼阳台正对着一棵大树,屋内也暗暗的。可是这不妨碍我们澜楠开心。因为在这个老小区里澜楠有了更多同龄的玩伴,也与她的好朋友相识——夏楚婕。这个小女生大方十足,出手阔绰,为人直爽,是老南门小区的孩子王,最爱做的事就是带着一群孩子惩恶扬善,尤其看不惯男生欺负女生,爸妈多年开超市,积累大量客源,也是夏楚婕交友的得力助手(毕竟小孩子们都爱吃吃喝喝的)。
澜楠和楚婕是幼儿园同班同学。但刚开始俩人并不熟。澜楠小圆脸,多年混迹于各长辈大人之间,十分懂事听话,讨人喜欢,被小罗老师任命为班级值日生。而我们的夏楚婕同学则有些让人头疼,自由无拘束。因此两人起初互不待见。有一次,大家在上画画课,澜楠和楚婕被分到一组,有一个小女生一直在用蓝色蜡笔,而楚婕也想用,就直接上手拿了过来说了一声谢谢。不料小女生直接哭了起来。小楚婕一脸懵,斜眼瞅那个女生感到一丝无语于是顺口说“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不给你了。”“那你有什么好抢的,不能等她先用完吗?”这话说的音调适中,却格外清脆响亮,直接让整个小组安静下来,因为澜楠同学已经和楚婕同学成功杠上,澜楠冷眼看着楚婕,眼瞅着楚婕小朋友马上眼中冒火,老师分开了俩人。但事实证明,矛盾并未解决。加下来的一周,楚婕同学要么拿着两米长的晾衣杆在澜楠楼下巡查示威,要么故意上课讲话,对澜楠扮鬼脸。澜楠起初还被气的涨红脸,后来直接懒得搭理这位姐。直到那天……澜楠和一个小霸王做同桌,小男生个头有两个澜楠那么大,看澜楠听话乖巧就喜欢捉弄她,每次被澜楠警告后还是不消停,有一次竟然把口水吐在了澜楠椅子上。澜楠气的小手攥的紧紧的,终于忍不住踹了他的椅子一脚想将他放倒,结果竟然没能撼动他,还引来了声声嘲笑。“真是力气小。”澜楠眼泪差点就要出来了,结果被这句有些粗的童声给愣住了,还没缓过神来,背后伸来一脚,直接越过她,把那位霸王撂倒在地,那霸王直接当场泪崩。当时澜楠心里只有一句:真爽。回头一看竟然是楚婕挑眉的得意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就这样两人冰释前嫌,还成了互相最好的朋友,后来直接结拜成了姐妹,不过那都是后话。
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没有学业上的压力,只有漫天的欢笑,澜楠喜欢放学后和楚婕还有几个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疯跑,喜欢晚上拉着爸爸妈妈一起去街上逛,喜欢在中心的大广场上学轮滑,喜欢每周回爷爷奶奶家投进他们似乎永远带着阳光味道的怀抱。也许是因为那时候还太小,澜楠没有看到当年生活的不宽裕,没有看到父亲生意失败又重新创业的不易,没有看到奶奶逐渐频繁的头痛,只有美好,就好像爸爸给澜楠每天带回来的糖果一样,那样纯粹,那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