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丫鬟这行最忌讳爱上少爷 第8章 第 8 章

在厨房里认真熬药的杨桃，还不知道谢渊开口说话了。

她拿着把蒲扇坐在灶前，认真盯着炉下跳跃的火苗。

热气裹挟着药香弥漫在空中，杨桃小心地掀开锅盖一角。

见锅中沸腾，想起宝田说大夫交代要用文火熬制，她又从灶下撤了几根柴出来。

杨春娘将衣服洗晒好进来，见她做得认真，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看你热得一脑门汗，我来看着吧，老爷和夫人回前院去了，你去陪少爷说说话吧。”

杨桃皱着鼻子道：“这药闻着好苦，一会儿少爷喝不下怎么办？我去前院找梅香姐姐要点蜜饯回来！”

说完她拔腿就跑了。

杨春娘时时刻刻叮嘱她要稳重，杨桃却总是一下就蹿没了影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桃倒腾着两条短腿一路跑到前院，谢濂夫妇也刚回到房中。

前厅里，梅香正在给他们倒茶。

见他们脸色不好，杨桃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上前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是小桃啊，有什么事吗？”谢濂温和道。

“回老爷的话，我刚刚熬药的时候闻着味道可苦了，就想来跟梅香姐姐拿点蜜饯，这样少爷喝药就不难受了。”杨桃老实回道。

谢濂看她小小个人却十分周到，不由赞道：“你做得很好，日后照顾少爷也要这般上心知道吗？”

杨桃应是。

柳氏朝梅香道：“去把柜子里的蜜饯和糖果都给她捡一些回去，再给小桃拿几块点心吃。”

梅香应下，朝杨桃招了招手。

杨桃开心地跟了上去，没想到这趟还有意外之喜，不知道会是什么点心？

谢濂叹了口气道：“你刚刚也看到了渊哥儿的情况，我估计着，他是真怨上集英了。”

柳氏没好气道：“他现在是你的儿子，你这个现任老子还想去调解他跟亲爹的矛盾不成？”

谢濂嘴角扯起一抹苦笑，缓声道：“我哪有这本事？只是瞧着渊哥儿如今整日消沉，心里不是滋味罢了，你也听大夫说了，他若是不能想开些，我真怕他这身子熬不了几日啊。”说罢，谢濂重重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与忧心。

柳氏也觉得心里难受，她忍不住愤愤道：“大房那边倒是把人往咱们家一送完事了，如今倒让咱们来头疼，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杨桃在内室吃着点心等梅香给她拿东西，听到谢濂夫妇的对话，她想了又想。

最终临走前，还是没忍住用小孩子的视角跟谢濂和柳氏说道：“老爷夫人能不能多来小楼陪陪少爷？我生病难受的时候，也想杨妈妈陪着我，昨夜那位大夫不是也说了，要家人多陪伴开解吗？说不定少爷的病就会渐渐好起来了。”

谢濂和柳氏闻言对视了一眼，心中想的都是：他们又不是谢渊的亲爹娘，谢渊会想看到他们吗？

杨桃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杨妈妈虽然不是小桃的亲娘，可在小桃心里，杨妈妈也像我的家人呢，若是我病了，杨妈妈哄一哄我，我肯定就不难受了。”

谢濂和柳氏听着她童言稚语都愣了，他们虽然过继了谢渊，可心里其实还是当他是大房的人，从没把他当成一家人看待。

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不过也只是个孩子，如今也到了自己家里，他们做大人的，就不能大方一些吗？

连杨桃这个小丫头都知道谁对自己好，若是他们放下心中那点芥蒂，谢渊应该也会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吧？

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不都是如此吗？

谢渊会接受他们吗？

谢濂和柳氏都不知道，可是他们决定试一试。

这天晚上，谢濂和柳氏带着谢婉云来到了小楼。

谢渊刚来那晚，他没吃上的那桌宴席也重新摆在了小楼的前厅里。

谢濂笑呵呵地先开了口：“渊哥儿自从来了，咱们还没在一块吃过饭，四爷爷平日里也忙，是我疏忽了，以后咱们一家多在一块吃饭，也趁机说说话。”

柳氏连连点头道：“对对，云姐儿还没跟渊哥儿打过招呼呢，快，云姐儿，叫哥哥。”柳氏推推女儿。

谢婉云说话还不利索，闻言鹦鹉学舌一般喊了声：“得得。”

柳氏纠正：“是哥哥，哥哥，你喊清楚些。”

谢婉云：“得得。”

谢濂无奈道：“......算了算了，先让她吃饭吧，你看她那口水都快掉桌上了。”

杨桃很能理解谢婉云的心情，刚刚她帮着杨春娘上菜，看着这桌丰盛的饭菜，她的口水也快淌出来了。

邱婆子被这回的事情吓到，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一顿又是堪比过年的水平。

桌上满满当当，多是肉菜，邱婆子还少见地加了几个清淡些的素菜，有蜜渍豆腐，五宝鲜蔬，槽黄芽儿。

可谢渊还是一如既往无动于衷，只吃了几口粥就不再动了。

谢濂第一回跟谢渊吃饭，亲眼目睹着他令人揪心的状态，虽然他十分担忧，但也没有勉强谢渊，只吩咐杨春娘平日多买些点心回来给谢渊备着。

因为有谢婉云在场，这一顿晚饭吃得像打仗。

她一会要吃丸子，一会儿要吃肘子。

偏偏说话还说不清楚，口齿不清说了半天把谢濂和柳氏逗得哈哈笑。

起初她还肯老老实实地坐着吃，可她吃到一半看到饭桌上有个陌生的面孔，就总是跑到谢渊身边好奇地打量他。

而柳氏见了一脸紧张地把她揪回自己怀里：“吃饭也不老实，非要去闹你哥哥，再调皮我可打你了！”

谢婉云见娘亲严肃的脸，还以为她生气了，便冲她甜甜地笑。

柳氏平日最疼她，女儿这样一撒娇又忍不住抱着她亲香起来。

谢婉云见风使舵，又从柳氏身上拱下来，蹿到谢渊身边。

这回她又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他的衣服，柳氏见状起身要把她捉回来，谢濂却阻止了她。

饭桌上的热闹让谢渊不适应，他只能沉默地当他们不存在。

他不知道谢濂一家怎么会突然过来，还把谢婉云也带来了，可是谢渊没遗漏掉柳氏眼里的紧张。

他觉得不解，也觉得讽刺，原来自己这个瘸子竟然还能让人感到威胁？

在谢婉云跑过来拉他的衣服前，谢渊又陷进了自己挣扎的怪圈。

手臂突然搭上来一只小手，谢渊回过神，看到是谢婉云站在身旁，那张肉乎乎的脸在冲他笑。

一瞬间，谢渊仿佛又看到了谢朝那日爬上假山的场景。

他也是这样冲着自己笑，朝自己伸手，可他没理他，直接走开了。

如果他没走开，也许他也不会摔下来。

谢渊有时候觉得，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心中恶毒，所以上天才会惩罚他断了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恶毒的女人却没有得到任何报应！

谢渊握紧了膝盖上的手，胸口慢慢涌起一股戾气。

可他感觉到一旁还有两道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最终谢渊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径直起身回房。

谢濂和柳氏见状相顾无言，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日过后，谢濂一家三口几乎日日都会来小楼陪谢渊吃饭。

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又或者一日三餐都摆在后院。

谢渊没几次就适应了，因为和小楼的变化相比，杨桃更让他头疼。

现在他每日都要被杨桃变着法地喂药，虽然十次有八次他都能逃过一劫。

但是杨桃的固执还是让他头疼，因为谢渊发现自己的沉默竟然对她无效了。

起初杨桃是碍着谢渊脾气不好的传言对他有点警惕，但随着谢渊在她一步步试探下只是沉默抵抗，杨桃就放下了防备。

杨桃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哄孩子吃药，每天和他拉扯，结果效果甚微。

考虑到他是个病人，她强忍住给他硬灌下去的冲动，又改变了策略。

杨桃想起晒太阳能促进维生素合成，说不定这也能让谢渊的状态变好一些，于是开始试着劝他走出房门。

谢渊当然不肯理她，杨桃几次碰壁后，觉得不能再放由他这样下去了。

于是这一日早饭过后，杨桃在谢渊又要回屋时没再去扶他。

她直接跑到他前面，猛地弯下腰，双手像铁钳一般死死箍住他的双腿。

紧接着，杨桃深吸一口气，用力往上一提，硬生生将谢渊拔地而起。

“哈！”

杨桃大吼一声，歪歪扭扭地背着谢渊朝门外跑去。

杨春娘还在收拾桌子，看到杨桃的动作她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今早谢濂一家三口没过来，据说是昨晚带着谢婉云回外祖家玩儿去了，于是今日只有谢渊一个人吃饭。

杨桃看准时机，趁着他们不在，她拿出这段时间被好饭菜养出的力气，一鼓作气将谢渊背到了院中的树下。

她早缠着杨春娘在这摆了张罗汉床。

杨桃出了门直奔向树下，咬着牙将背后的谢渊放下后，她自己也累得瘫在一边几乎都喘不上气了。

谢渊被她放倒在罗汉床上，视线被阳光晃了满眼，他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背了一路，谢渊心中涌起一股恼怒和羞赧。

他睁开眼，正想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却被映入眼帘的场景抹去了心中的恼意。

这是一颗枝繁叶茂的梧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宛如一道道金色的溪流。

在微风浮动间，又如同无数把细碎的金剑。

谢渊被阳光的暖意和植物的草木气息紧紧包裹，吹来的微风又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他忽然觉得心里好平静，那些喧嚣和纷扰都离他远去，只剩下这片宁静的天地。

杨桃摊开手脚躺在谢渊身边，静静地感受着眼前的蓝天白云，树影阳光。

过了许久，谢渊忽然听到她轻声说道：“这要是棵柿子树就好了，这样每年秋天，我们就有柿子吃了。”

谢渊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这若是棵柿子树的话，好像也不错。

**

也不知是不是大夫开的药真有奇效，虽然杨桃每天兢兢业业地熬药，谢渊也没喝几回。

但他偶尔能吃完一整碗粥也不会再吐了，可是让人头疼的是，谢渊还是不会去动桌上的菜。

邱婆子每日绞尽脑汁，在他的粥里变着花样地加东西。

但她对那日谢渊昏倒的事有了阴影，虽然事实证明跟她做的饭没关系，可邱婆子还是被吓到了，越发地谨小慎微，没两天就累得病倒了。

柳氏见她一把年纪脸都瘦地凹下去，特地给她放了几日假，让她安心养病。

于是这几日，就只能杨春娘去做厨娘。

杨春娘这些年也跟邱婆子偷了不少师，做些家常菜式还是难不倒她的。

只是在准备谢渊的饭时，想起杨桃跟她说的，可以做些馄炖汤饼，说不定少爷爱吃呢。

杨春娘想着反正不费功夫，于是这日早饭时，杨春娘不仅给谢渊端来了一碗肉粥，还有一碗汤饼。

为谢渊吃了好克化，杨春娘将面条擀得细如银丝，肉碎和鸡蛋熬出的汤头鲜美，浇在水芹碎叶上，最后淋上几滴香油。

一小碗的份量并不多，看着十分清淡可口。

谢濂见了不由笑道：“倒是好久没吃杨妈妈做的汤饼了，都忘了你做得一手好味道，渊哥儿快尝尝看。”

柳氏也好奇地看着谢渊，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吃。

谢渊如今已经习惯，谢濂一家时不时地出现在饭桌上了。

小楼也不复往日的冷清，谢渊有时自己呆着，都仿佛能听到正厅里谢濂追着谢婉云喂饭的动静。

而且他自从被杨桃背出去晒过一回太阳后，杨桃每日早晚必要喊他出去。

一见喊不动他，她就又要开始找时机趁他出其不意地将他背出去。

谢渊默默走回去了好几回，杨桃生气不扶他，他走得腿疼，干脆就不反抗了。

估计是走动多了，往日他腹中感觉不到饥饿，吃东西味同嚼蜡的痛苦也减少了。

可谢渊的胃口依然不好，平时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连放在其中的时蔬都感觉添了一层油腻味。

今日这碗汤面看着倒是清爽，谢渊无视身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几道目光，拿起了手边的勺子。

杨桃是其中最紧张的，邱婆子在厨房的地位不可撼动，要是杨桃妄想去给她建议，说不定还要被她骂一顿。

因为她的手艺确实是好的，在谢家顺风顺水，谢濂一家又确实喜欢她做的菜，邱婆子是有点子傲气在身上的。

尤其是她不善做面食，若是杨桃去跟她说给谢渊做点馄炖面条改改口味，估计她还会觉得是杨春娘动了什么心思，又想出头呢。

虽然四房下人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可那也是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

要知道杨春娘刚来的时候，也曾被邱婆子看不过眼了好长一段时日。

邱婆子这一病，小莲和石榴也没出师，倒让杨春娘捡了厨房的漏。

杨桃当天就在她耳边吹风，让她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说不定少爷会吃呢？

没想到谢渊是真的吃了，他先拿勺子舀了一口面汤，入口清香，没有他不喜的重荤油味，舌尖也不似往日一般泛苦，于是一口一口，把那一小碗面都吃完了。

谢濂和柳氏在一旁看着都忘了吃，直到他将面都吃光了，才惊道：“原来渊哥儿喜欢面食，你这孩子也不说，早让杨妈妈给你做了。”

“是啊，杨妈妈做面食手艺很不错的，我倒是也许久不吃了，当初怀婉云，一天三顿都吃这个，结果生了这个冤家后反倒不想了。”柳氏也想起往日的趣事。

“云姐儿倒是也没吃过呢，杨妈妈明日也做一碗给她尝尝。”谢濂对杨春娘道。

杨春娘应了，谢濂想了想又对柳氏道：“不如日后就让杨妈妈给渊哥儿做饭吧，小楼这儿不是也有个灶房吗？”

柳氏也点头道：“这儿的灶房小了些，不过只做渊哥儿一人吃的倒也不碍事，咱们的就还让邱婆子准备就是，杨妈妈日后需要什么，就去前院跟梅香拿钱出去买，别怕费钱，只要少爷愿意吃，你要真能把少爷的胃口养起来，老爷和我都会赏你。”

杨春娘又是惊又是喜，忙连声应下了。

谢渊在一旁默默听着，心想自己喜欢吃面吗？

好像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这碗面他吃着没有怪味儿，就吃了而已，谢渊也不打算解释，筷子一搁又要回房。

杨桃默默上前将他扶住，脚下却换了个方向往门外走。

谢渊眼中无奈，却也老老实实地跟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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