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魅惑低吟,纤腰微步,翩然而至。
萧莫言端坐在床榻正中,藏身于黄丹色幔帐后。
若隐若现,似有几分正人君子的坐怀不乱。
阮翛然抬起胳膊,露出腕白肌红。玉指生花,柳腰袅袅摆动。
玉足轻盈旋转,水袖宛如灵蛇,飞跃盘旋绕身。
铃铛清脆急促,如同伴奏鼓点。
她瞄着稳如泰山的萧莫言,不知为何有些跳不下去。
元德帝,父亲全都逼着她,对太子邀宠献媚。
她便如蝼蚁偷生,还有何尊严可言。
一个分神,她舞步不稳,虚晃两步险着摔倒。
“舞技生疏,扫兴。退下吧!”萧莫言音色清冽,略有不耐烦。
阮翛然屈膝,不吭不卑,拜道:“奴婢,告退。”回身举步,偷偷舒口气。
太子不喜献舞,又非她的错也算能交差了。
她收好水袖,几欲出殿。
“你是,阮翛然?”
他的声色虽含有诧异,但听上去还算温和。
阮翛然僵硬止步,稳住心神回身,怯怯应道:“回,殿下,是奴婢。”
她撞着胆子抬眸,那黄丹色的幔帐中探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掌,传出强硬命令:“过来。”
阮翛然犹豫不决,她不知萧莫言此刻如何看待她,应是嘲讽与鄙夷不屑吧。
“本宫,让你过来。”
她闻着怒声,忐忑不安挪向床榻前。
咫尺相隔着幔帐,她看清萧莫言面含愠色。
“陛下,又让你作何?”她见萧莫言虎口紧握,骨节咯吱一响。
阮翛然不作声,她知道萧莫言心知肚明。
“明日,本宫,会去求陛下,还你自由,放你出宫。”萧莫言郑重其事许诺。
阮翛然感慨万千,他未有一句怨言,还在遵守之前的承诺。
“殿下,不必了,奴婢不想出宫了。”
出了宫又如何,至亲算计离心,又能有多自在快活呢。
萧莫言愕然,不解追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阮翛然倒吸一口气,大胆撩开幔帐,缓缓坐到他身旁,厚颜笑道:“殿下,奴婢突然觉得赖在东宫,有吃,有喝,挺好的。”
幸而有面纱遮面,她此刻心慌意乱,定是面色如桃。
萧莫言猛然起身,质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是一心想离开皇宫吗?”
她垂下眼眸,委屈巴巴道:“奴婢是殿下的女人,能去哪呢?”
“那夜,你我皆是身不由己,强扭的瓜不甜,你不必假惺惺诓骗本宫。”
萧莫言伸手扯掉她的面纱,勾起她的下颚四目相对。
他言辞义正道:“本宫,说话算话,绝不强留你。”
她动容含泪,扑进他怀里抱紧腰肢,耍赖道:“奴婢,要殿下对奴婢负责。”
她发觉他的身子微颤,又抱紧两分。
暗香萦鼻,萧莫言沉了眸色,正言厉色道:“你对本宫,有几分真心?”
阮翛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是有些动心,尚谈不上情深意切。
她如今无路可退,仍不想欺骗萧莫言,如是回道:“奴婢有三分,剩下的七分,日久或许可生情。”
“巧了,本宫,亦只有三分,剩下的七分,各凭本事吧!”萧莫言不甘示弱,语调轻快。
阮翛然松开手不抱他,仰首笑靥如花,乐道:“输的人,一定是殿下。”
萧莫言一瞬怔住,她那笑靥语气,与昔年那般明媚傲娇。
阮翛然直起身子,胆大妄为伸手环抱在萧莫言脖间,故作妩媚,勾引道:“不知殿下,经不经得住引~诱?”
萧莫言忍住笑意,勾住楚腰,不可一世道:“本宫,自然经得住,不信你试试。”
阮翛然眼波流转,萧莫言的如玉俊脸如此贴近。
知晓那夜之人是他,她心中无形的枷锁荡然无存。
她一时恍惚,逞强主动献上樱唇。
起初生涩,只敢蜻蜓点水。蓦然间,那夜假侍寝的纠缠浮现,只觉得心口升起一团烈焰。
焚烧得她心智迷糊,丧失主动反被索取香甜。
绯色舞衣短不遮脐,半截纤腰被他托住一个翻身。
萧莫言坐到床榻上,将她抱起横坐他腿上。
明明二人皆是面红耳赤,他却一本正经训诫道:“色令智昏,贪图享乐很快便会无趣,来日方长,本宫,喜欢细水长流。”
阮翛然坐立不安被他揽着,羞得玉容霞光,应道:“奴婢记住了。”
“只有你我二人时,本宫,允你,唤本宫的名字,你也不必自称奴婢。”萧莫言说得道貌岸然,手仍不安分在她腰间游走。
阮翛然张嘴小心翼翼唤了一声:“萧莫言。”
他身上染着的兰花香,令她仍有些意乱情迷。
“阿姐。”萧莫言伏在她雪颈一侧,魅惑低唤,又似有几分取笑。
她身上一麻,起了颗颗肤栗。那夜巫山**之事,铺天盖地袭来。更有昔日年少轻狂之为,接踵而来。
那时,她在学堂无人敢惹,逼着萧莫言唤她“阿姐”,说是要照拂他这个小弟。
“不准你,再唤我阿姐。”阮翛然羞愤交加,有些气恼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本宫,喜欢这么唤你。那你说,你喜欢我,如何唤你?”萧莫言阻止她的挣扎,将她拥得更紧。
“反正不许唤我阿姐,你一唤阿姐,我便想起那夜之……”
她抬眸发觉萧莫言在忍着坏笑,骤然闭嘴说不下去。
萧莫言拧眉憋笑,煞有介事道:“那唤你何好呢?翛然?翛儿?又显得普通无新意。”
阮翛然正经八百道:“你还是唤我阮内人吧,如此我心中踏实。毕竟这是在宫中,一不留神,便会惹来非议。”
“非议?你假侍寝的事,早便传遍了。不然,京城怎会流出,本宫金屋藏娇的流言。”
萧莫言此言,令阮翛然惶惶不安。
她忧心道:“究竟是谁在散布谣言,又为何如此?”
萧莫言刹那敛容收色,凝重道:“有些话,本宫要与你说清楚。你既怕死,还是不要留在本宫身边为好。本宫,不希望你卷进来,有何不测。”
阮翛然自然明白萧莫言的难处,沈家父子虎视眈眈。他不能有软肋,受制于人。
她想起那日校场之事,大胆问道:“你曾说过,若我愿做太子妃也不是不行,萧莫言,你当真想做皇帝?”
萧莫言手掌一僵,将她抱下身来,严肃道:“本宫没有退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输了,便是死路一条。想必你也听过,昔年陛下三兄弟,争夺皇位之事,这皇权之争向来如此。本宫若从这个位子上摔下来,会牵连死不少人。本宫知道你怕死,人之常情,本宫也怕死,你也不必心生惭愧。”
他还是处处为她思虑,换做旁人定会鄙夷她是个贪慕虚荣,胆小怕事之人。
萧莫言深知她的顾虑,又耐心道:“本宫,希望你慎重考虑,留在本宫身边,或许是危机重重。本宫不想他日,本宫越陷越深,你又嚷着,闹着要离宫而去。”
阮翛然迟疑再三,不想有任何欺瞒,如实道:“萧莫言,我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不,应当是我无时无刻都会后悔。我明白,如今无论如何我逃不掉的。若来日你登基为帝,若我那时后悔,你可否能放我自由?”
萧莫言收走揽在她香肩的胳膊,声色发寒道:“那还是当下便走吧,本宫说了不强留,既无法两情长久,不如早些扼杀掉,免得日后痛苦不堪。不必急于回答我,你慢慢思量。这几日不必到跟前伺候,想明白是去是留。好了,夜深了,你今夜去偏殿歇着吧!”
萧莫言不容反驳拉起她,打开房门将她推出去,冲秦荣命道:“送阮内人到偏殿,歇着吧!”
殿门吱呀关闭,她怔住呆立,竟觉得心口憋闷。
秦荣见阮翛然的舞衣齐整,自言自语发愁道:“殿下竟将你撵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莫非殿下这么快,便对阮内人没兴趣了?”
秦荣方才分明偷窥见,二人拥在一起。
阮翛然无心理会秦荣,自行去了偏殿歇息。
寝殿内,萧莫言行到烛火前,持起剪子剪短烛芯。
映在他面容上的烛光,立时昏黄不清。
他放下剪子,喃喃低语:“本宫羽翼未丰,不该贪心儿女私情。”
他略有烦躁地吹熄蜡烛,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今夜他发觉舞姬是阮翛然,只有片刻欣喜若狂。
更多的是忧心忡忡,她回宫定是迫于无奈。
他明白元德帝是想堵住悠悠之口,当朝太子在私宅金屋藏娇,恣情纵~欲那是德行有亏。
元德帝心如明镜是假,是那有心人故意散布的谣言。
让阮翛然回宫,继续做东宫内官,那些弹劾的折子便可置之不理。
这一个多月,他在大理寺亦不顺利。
那大理寺侍郎贺之州,是皇贵妃贺氏的亲哥哥。
贺皇贵妃不喜他,人尽皆知。
那大理寺侍郎表面对他客气,暗地却只是让他每日在卷宗库整理卷宗。
美名其曰,是让他这个太子熟识各类案件。
这些年,元德帝待他极为严厉。
无论是琴棋书画,或是骑马射箭,有一样不如沈子夜,便会罚他练习千百遍,直至超过沈子夜。
这个太子之位令他寝不安席,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如履薄冰咬牙坚持至今,只待来日荣登大宝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