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阮翛然多虑了,萧莫言看都未看她一眼,独身入了府门。
少倾,康管事便出来,对阮翛然父女道:“阮小姐,太子殿下说,包郎将去往京畿大营,一来一回足足得一个多时辰。殿下,让二位入府等待。”
阮翛然失魂落魄自行回了厢房,她自求出宫,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何况方才萧莫言的眼神,分明有几分嫌弃。
她脱去衣衫,着上入宫选秀时那件旧衣。
将灵蛇髻上的珠钗卸下,放回妆奁中。
她只有那支青玉簪子,这支簪子亦是萧莫言相赠之物。
这玉簪通透青翠,她足足戴了五载。
纵有不舍,她仍将青玉簪子一同放入妆奁中。
她痴痴坐在铜镜前,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在房外唤道:“翛儿。”
阮翛然混沌起身,行到房门外,只听阮祝颂满脸担忧道:“那个,林千帆与人切磋功夫,不慎受了些伤,今日来不了了。太子殿下回东宫去了,说是你既求出了宫,便是自由之身,让你随为父回府去。”
阮翛然未有惊愕,而是恨恨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阮祝颂早有主意,不慌不忙道:“你先随为父回府住几日,说不定,过几日,殿下回心转意便会接你回东宫。”
阮翛然懒得应声,不携一物,自行向前行去,随阮祝颂回如今京城的家中。
落日余晖,百鸟归巢时。
阮翛然踏入如今的阮府,父亲将她带到后院一处厢房内。
“你看,你从前的物件,为父一件不落,全带来了京城,屋内陈设亦与从前一般无二,翛儿,你可还满意?”
阮翛然望着房内的摆设,难免又一阵动容感慨。
她父亲确实为了荣华富贵不折手段,可对她父亲一向是宠爱有加。
她方有些心软,只听父亲又道:“虽说家中一切都好,可你毕竟与太子有夫妻之实,为父实在不懂,太子他文武双全,身份何等尊贵,你为何要自求出宫?莫非你当真心中早有旁人?”
阮翛然只觉一阵反胃,坐至床沿,无精打采撵人道:“父亲,女儿累了。”
阮祝颂咽下说教,笑呵呵道:“待会,晚膳,咱们一家四口吃个团圆饭。”
阮祝颂撂下这话,识趣离开。
那边,林侯府后门。
包明悟与萧莫言下了马车,四下观望谨慎入了后门。
一位身着花青襴衫,儒雅的长者相迎过来。
此人正是林千帆的父亲,林侯爷——林思源,亦是门下省门下侍中,兼任宗正司大宗正。
“老臣,见过殿下。”林思源压着声色,施礼参拜。
萧莫言亦是低沉回拜:“侯爷免礼。”
林思源领着二人,向林千帆住处行去。
林思源不慌不忙道:“殿下不必担忧,只是伤到了胳膊,皮外伤罢了。”
萧莫言忧心道:“是沈子夜,做的手脚吗?
”
林思源正色道:“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过殿下莫急,军中将士,可不是沈世子轻易可笼络的。”
言语一顿,林思源却冲包明悟道:“包郎将,你父亲的态度一向中立,你可知,令尊究竟有意支持谁?”
包明悟抓耳挠腮,为难道:“恕晚辈愚钝,实在看不出。”
林思源捋了捋胡子,嗯了一声,又说教起萧莫言:“殿下,为何京中都在传,殿下在私宅金屋藏娇?”
萧莫言镇定自若应道:“传言罢了,侯爷不必当真。”
林思源仍不放心,补上一句:“大业未成,殿下切不可,被儿女私情迷了心神。”
“本宫自有分寸。”萧莫言谦逊应声,看不出有一丝迟疑。
前面便是林千帆的厢房,一入院,便见林千帆吊儿郎当,躺在逍遥椅上。
林千帆左手包扎吊在脖上,翘着二郎腿晃着逍遥椅。
瞥见几人过来,嬉皮笑脸道:“父亲,殿下,恕千帆有伤,不能相迎。”
萧莫言倒也不在意这些虚礼,笑道:“见你如此,看来伤势确实不重。”
林千帆挑眉回道:“殿下来看望千帆,怎地空手而来,未免太小气了。”
林思源皱了老眉,出声训道:“千帆,莫要无礼。”
林千帆摆摆手不耐烦道:“父亲大人,儿子谨记教诲,您老人家在此,让我等如何肆意言语。”
林思源怒瞪了一眼,没个正经的儿子,冲萧莫言恭恭敬敬道:“那殿下,你们随意,老臣失陪了。”
林侯爷一离去,林千帆便从逍遥椅腾身跃起。
包明悟忍不住取笑道:“沈子夜被你伤了腿,怕是有段日子走不了道了。”
林千帆横笑道:“切磋武艺,刀剑无眼,怨不得我。倒是你,明悟,沈子夜怎么说都是你姐夫啊!”
包明悟瞬间吃瘪,无言以对,只能干瞪眼。
林千帆瞅着萧莫言,忽而一本正经道:“殿下,听说阮翛然离宫了,被您养在了私宅内?”
萧莫言坦坦荡荡直言道:“她今日已随她父亲归家了。”
林千帆喜出望外道:“这么说,阮翛然是自由之身了,明日我便登门提亲去。”
萧莫言不由握紧虎口,严肃道:“千帆有一事,本宫,要单独与你说。”
萧莫言侧眸看了一眼包明悟,示意其在外守着。
暮色渐浓,残阳殆尽。
厢房内,林千帆怒摔了杯盏,凶狠道:“好你个阮祝颂,竟敢算计本将军。殿下,恕千帆不能接受这门婚事,除非……”
林千帆故意顿言,随即森然笑道:“除非,阮翛然愿嫁我,我便娶了她姐妹二人,她为正妻,妹妹为平妻。”
萧莫言端坐在桌前,面色阴沉,闻此郑重道:“阮翛然已是自由之身,她若愿嫁,本宫,绝不阻拦。但有一点,你若对她不好,本宫,也绝不放过你。”
林千帆不甘示弱道:“殿下,此言当真,她若愿嫁,殿下绝不能阻拦。”
萧莫言烦躁不堪回道:“你我都不是阮翛然,她性子倔,你若冒冒失失登门提亲。若她不愿,你林家反而失了脸面。”
林千帆赞同道:“那丫头确实犟,待我弄明她的心意,再求娶不迟。”
萧莫言只是告诉林千帆,那夜与他欢好之人是阮悠然。
以及告知阮翛然假侍寝之事,他不想因他阮翛然被旁人轻视。
萧莫言如此确实存了私心,若想阮翛然日后过得安宁,毕定不能与他这个太子扯上关系。
萧莫言踏着夜色,郁郁寡欢乘上马车回宫了。
半月悬挂,夜凉风萧。
阮宅,正堂。
一家四口各怀心事,围桌而坐。
阮田氏风韵犹存,端着温婉冲阮翛然莞尔一笑。
阮悠然似乎清瘦了些,不似从前那般丰神绰约。
阮祝颂持起酒杯,若无其事笑道:“一家团圆,来,举杯,共饮一杯团圆酒。”
阮翛然三人皆是慢慢悠悠,持起酒杯一言不发与之碰杯。
阮田氏假惺惺关切道:“翛儿,你不是在东宫当差……”
阮祝颂不悦打断其,维护道:“提这作何?嫌翛儿不够心烦。”
阮田氏登时不满,似乎懒得再装,委屈愤愤不平道:“怎么,妾身问不得吗?老爷有本事冲妾身嚷嚷,倒不如,尽快解决悠然的婚事。”
阮悠然愁眉苦脸,望向阮翛然求道:“这饭不吃也罢,阿姐,你我回房吧!”
阮悠然不管不顾起身奔了出去,阮田氏急冲冲呼喊阻拦:“然儿,然儿。”
阮翛然多少可猜到,定然与林千帆有关。林千帆调任回京前,不知那二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时,阮田氏阴阳怪气道:“哼,有些人傍上太子,还不满足,还要抢妹妹的男人。”
阮祝颂立时喝道:“住口,你还有颜面提起,此事你亦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倘若不是你告知林千帆,那夜之人是翛儿,林千帆怎会如此对然儿。”
阮田氏气急败坏起身,怒指阮翛然骂道:“若非老爷偏袒她,妾身又怎会出此下策。老爷既然看穿了妾身的计划,还不是偏心,心里只为你的大女儿打算。可怜妾身的女儿,被人白白占了便宜……”
阮田氏哭闹起来,阮祝颂自知理亏,只是唉声叹气。
“父亲,女儿没胃口,先回房了。”
阮翛然此刻竟觉得阮田氏,有几分可怜。
她方起身,阮田氏冲过来跪在她身前,哭泣道:“翛儿,虽说姨母不是你亲生母亲,可与你母亲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悠然与你更是血亲的亲姐妹。姨母求你,你去求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命林千帆娶了悠然,好不好,姨母给你磕头了。”
阮田氏竟真的连磕两头,阮翛然无奈扶起阮田氏。自然有几分触动,可怜阮田氏这片为母之心。
此时,阮祝颂亦作揖求道:“翛儿,若是然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心中定也不会好受,父亲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事已既此,终归是要想法解决才对。总不能看着,你妹妹真去寻死吧?”
阮翛然撒开阮田氏的手,忽觉父亲与阮田氏,分明是在做戏逼迫于她。
夜风闯入,她身上寒意上涌,冷笑应道:“若我不愿呢?”
阮祝颂夫妻二人愕然,面面相觑。
阮田氏没了主意,随即又哭闹道:“你竟然如此狠心……”
阮翛然凄凉一笑,鄙夷道:“姨母莫要急着骂,我若有能耐,此刻应当在东宫。”
而后阮翛然冲父亲,恨恨道:“父亲,你从未问过,女儿在东宫过得如何?难道父亲不知女儿在东宫时,只是个伺候人的女内官而已。”
阮祝颂只道阮翛然怪自己偏心,急着解释道:“父亲自然知晓,可是满京城都传遍了,说太子在宫外金屋藏娇。难道传言所说之人,不是翛儿,你吗?”
阮翛然自从住进私宅,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萧莫言更是一次都未踏足过私宅,这流言蜚语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