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引不知道怎么结束的审讯,也不知道许深都问了些什么,只记得结束前对方说了句“你好像很不舒服”,然后就被拘留在侦查局了。
小房间里不只他一个,还有肇事逃逸的,打架斗殴的,他们脸上或多或少挂着疲惫和颓丧,各自靠在角落里。方承引心境平和,这里听不见任何关于生命流失的新闻,也看不见刘得胜的释怀离去。
他屈膝抱着,想起刘得胜那句“你父母之间的爱,并不严谨”。
不严谨?是顾此失彼,还是因为不可抗力引起的无法平衡的跷跷板?
爱真是个调皮的孩子。
铁窗上挂着一抹发出惨淡光芒的月,明明内心充盈,可孤独还是强势袭来。
他也怕孤独,尤其是看着户口簿上的自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也会认定自己就是个孤儿。电视上光鲜亮丽的宋恣欣是可望不可及,亲生儿子可能是才华横溢的方博康赋予自己的人生剧本。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期间不断惊醒,身边有人离开,可能是深夜保释更能让人珍惜那些不曾珍惜的人。只有他留在原地,总是这样。他很清楚,但是独自照顾一个星球该付出的代价。
“有人来赎你吗?”
方承引身体很不舒服,额头渗着冷汗,勉强睁开眼,看清了人:身上穿着炎阳二中的校服,顶着一头杂草色,唇钉刺目,拳头上沾有血。
炎阳二中和炎阳一中虽只差一个字,但无论是学识还是品行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进炎阳二中的大都无药可救,这种无药可救已经给炎阳市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
“你不高考吗?”方承引问。
男生以为找到同类,没料到对方也这么无聊,啧了一声不再搭理。
方承引侧着头看他,恍惚间看到了刘锦一,“我有点后悔让你回校专心学习了。”
“刘锦一”呆了一瞬,仿若没见过这阵势,嗤笑:“刚刚不是要我高考吗?高考的话不待在学校怎么考?也是,可以选择补习班或家教上门。不过这样的话,一天到晚都要被念叨,还不如杀了我,”
过于极端的话让方承引回神,“刘锦一”不再,而是那混混小伙,他埋头嘀咕:“原来不是啊。”
男生被说得莫名,本来还有心吐槽的,瞬间没了兴致,不过觉得对方没那么无趣了。
过了几分钟,侦查人员打开门,姜郅走进来,手臂挂着一件外衣,径直走向角落的方承引,“走了。”
方承引缓缓抬头,什么都没说,表情有些见到来人的不悦。
姜郅蹲下,把手臂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触感冰凉,嘴上却不饶人:“啧,好心来保释你。”
方承引没怎么搭理。
姜郅帮他拢了拢外衣:“不走吗?”
“脚麻,站不起来。”
姜郅笑,把他抱了起来,方承引偎在他怀里,不过几秒竟睡了过去,这简直让姜郅喜出望外。
转身看到男生窥探的眼,姜郅冷了他一眼,“你哥让我顺便把你带出去。”
男生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人呢?”
“可能还在帮你收拾烂摊子,毕竟把人打得鼻梁都歪了,不去医院赔礼说不过去。”
男生听出姜郅话里的阴阳,眉梢又蓄上怒意。看到侦查局门口车辆旁站着的人,怒意又多了几分。
钟其骞走过来,本就精致好看的脸沾了不少风尘,他刚解决完姜郅的苹果滞销问题就赶去处理同父异母弟弟钟其钺的霸凌事件,现在又赶来接人,不曾想对方不领情。
钟其钺双手揣兜:“刘叔呢?”
刘叔是钟家司机,平时负责接送他上下学,虽然没接到过几次。
钟其骞只看了他一眼就对姜郅道谢,又皱着眉问:“承引怎么了?”
姜郅敷衍道:“睡着了。”
钟其骞不放心,想再说点什么,姜郅抢先道:“钟大少爷,不要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说完还刻意看了一眼钟其钺。
钟其骞面露惊惶,他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
姜郅意味深长地笑了,把方承引放在三轮果车上,又绕到前面发动车子。
看着车子远去,钟其骞压了压情绪,恢复雷厉风行的钟家大少爷样,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回家。”
钟其钺杵在原地:“刘叔呢?”无比张扬。
钟其骞眸色一沉,伸手就去拽,钟其钺反抗,可终究抵不过对方的好身手,三两下就被塞到副驾驶。
钟其钺揶揄:“我都不知道你还管我。”
车子远离大道,驶进无人的林区停下,月色轻轻铺在落叶上。
钟其骞解开安全带,扭头冷声:“学校老师说你这周逃了五节课,一天一节。今天周六,还顺便把隔壁学校的打了一顿。”
钟其钺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告到你那了。”
那枚唇钉随着他的双唇启合,钟其骞看着恼怒,“限你明天之内,整个人恢复原样。”
“我不。”钟其钺第一次体会到忤逆的愉悦,看到钟其骞生气可太有意思了。可他怎么都没料到,这次玩脱了。
钟其骞把他拽到眼前,“钟其钺,你特么要玩霸凌也该选个时间点吧?”
刘锦一被霸凌事件曝光之后,全国各地突然冒出大量霸凌事件,各地教育局已经展开调查。
今天要不是姜郅知会,明天出现在电视上的就只会是半导体铁腕钟家。
钟其钺当然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间点,奈何他就是故意的,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钟其骞了,一个月前帮他办了住校手续就消失不见,他怎么能不给他长长教训,他凑到钟其骞耳侧笑:“亲爱的哥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故意的吗?”
钟其骞怔了一下,松开手,反被对方拽住领带。
起了一阵风,落叶掩了车内凑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