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坤大厦出售的消息,一经流出,各路代理人蠢蠢欲动。
明意索性摆开架势,借了大哥的“静流”会所,请大家喝茶。
“静流”就在市中心,是个古色古香的三进院落,收拾得清新优雅。
茶艺、糕点、花艺师父都是一等一的,绝不沾外边的俗物。
老外投资人就吃这一套,看不明白的以为附庸风雅,明白人就知道,他们骨子里还装着上个世纪的殖民梦。
来的人都是市场上的精怪,也不免好奇。
一是不明白,赚钱的大楼,没有债务纠纷,为什么要出售?
二是瞧瞧明家这位从未露脸的少爷,是何方神圣。
客人是按时到的,主人是姗姗来迟的。
明意头顶黑鸟,哈着长白寒气,推门而入。
他身穿复古毛呢大衣,没系扣子,里面是件乳色连帽卫衣,深蓝色牛仔裤,运动鞋。
就这么垂手站在门口,有种匆忙中赶错场的混乱感。
“明意,明先生。”实在太尴尬了,丛舟不得不先开口介绍。
室内响起一片盘碗儿叮当声,大家匆忙起身,有几个人差点呛着。
明意大大方方点头问好,顺手把芬芳送到鸟杆上。
大个儿鹩哥,扑棱着黑翅膀子,也不知有何不满,在空气中响亮地“呸”了一声。
在座的皮条客们,被只鸟来了个下马威,一个个震惊不已。
明意充耳不闻,开门见山,“今天请大家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方坤大厦,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他脸幼又是一副好好先生的脾气,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室内顿时热烈起来,大家对方坤大厦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地段算不上顶优秀,但胜在交通便利,租金收益稳定。
至于价格吗……众人讳莫如深,掐算着明意的意图,和背后金主的利益。
“二少,这么好的赚钱金碗,怎么就要卖了呢?”车轱辘话说到头,终于有人点了关键。
缺钱还是做资产配置?那是两种买卖,两种玩法。
“我呀?”明意仪态很好,放下点心才说话,“因为我缺钱啊。”
丛舟窒息,脸都绿了,轻声咳嗽提醒。
两人临桌而坐,明意赶紧推茶盏,“丛舟哥,快喝茶。”
在座的交换眼神,了然于心,地方是借的,助理是他哥的。
就是个玩鸟的少爷秧子,缺钱变卖资产,不是嫖就是赌,白瞎长得干净又漂亮。
“二少,如果时间紧的话,这个价钱嘛……”
明意老大一个无所谓,“没事,我爷爷说了,让我练练手。”
丛舟猛男挠头,感觉职业生涯走进死胡同。
室内一片倒吸凉气儿的声音,听听这是人话吗?!
接着这些人胆子就大了,拐弯抹角打听交易要点。
明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天真得让人发笑。
他吃着点心,喝着热茶,时不时站起身喂两口丑得要死的大黑鹩哥。
突然,手机响了,是微信视频的动静。
明意忘了静音,本想挂断,一看是周季萌?
“你们喝茶,我先去接个电话。”他火速离开。
丛舟接替他,游刃有余地招呼客人。
……
明意找了间工作人员的休息室,接通视频。
视频里回音很大,看样子是卫生间。
很快,周季萌顶着哭红的眼,出现在镜头里。
“小萌你怎么了?”明意佯装关心。
周季萌用手背,蹭了眼睛蹭鼻子,又清了清嗓子,“明意哥没事,我就是感冒了。”
“我在燕城照顾不上你和磊哥,你们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明意眼里满是担心。
周季萌乖巧点头,“我跟磊哥吵架了。”
“啊?”这声啊,明意可不是装的。
“穿越者”可真是东北亚最强垃圾桶了,什么逼事儿都要听、都要管?
周季萌一副气得要死的模样,“为了给公司交租金,磊哥要把他和我的车都拿去卖了!”
“明意哥你知道,我们在工业园离市区多远啊,磊哥天天在外面跑,没车他又舍不得花钱,太辛苦了。”
“我就说,要不先把我的车卖了,应个急嘛,明意哥说瀚诚的钱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说不够!难道要我动明意的‘出生金’吗……对不起明意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胡说八道,我这就去卖车去。”
周季萌嘴里说着去卖车,视频始终没挂断。
他还特意让镜头对着怀里的催缴单据,偷偷观察明意的反应。
明意此时心里只有两个字:一对儿畜生!
“穿越者”离家时,拿走了他的“出生金”。
那是奶奶还在世时,和妈妈一起送他的,一年一套,一直送到他六岁。
“穿越者”拿走了其中三套,八斤多重,以现在的金价,抵押变现也值一百多万。
知道对方在试探,明意也很难绷住情绪,“你知道‘出生金’对我的意义吗?”
“欸?”舌灿莲花的周季萌卡壳了。
明意用力攥着椅子扶手,“再说吧,让我想想。”
“明意哥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周季萌直接哭出声,大颗眼泪滚落。
明意不愿再见那副恶心嘴脸,直接掐断视频。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冬日暖阳照得人眯起眼,却不见丁点暖意。
手指一点点握紧,指节绷出苍白颜色,雪似的,仿佛一模就会化掉……
“磊哥!”周季萌冲出卫生间,“磊哥,明意哥是有点不对劲!”
庞磊站起身,“他怎么说?”
“他问我,知道‘出生金’的意义吗?”周季萌在明意身上从未失手,愤恨地说,“我哪儿知道啊?他从来都不说家里!”
庞磊倒淡定了,“也未必就有问题。他家里是有点小钱的,但应该都被他带走了,所以有家不能回。”
“现在又落得个即将破产,卖金续命的结果,这个反应很正常。”
他自以为是地分析,“我了解明意,既爱面子,又没本事。内心空前虚弱,我们是他唯一的感情寄托,你放心好了,他会妥协的。”
话音刚落,明意的电话就进来了。
庞磊调转屏幕对着周季萌,炫耀似的摇了摇。
“明意,‘出生金’的事,我已经骂过小萌了,你别管了,我会想办法的。”庞磊斩钉截铁拒绝。
对面说了很长的话。
他沉默良久,长叹口气,突然爆发,扯着嗓子拍桌,“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拿你的‘出生金’的,我卖车、卖房、卖肾都不会!”
周季萌站在窗边,盘着手,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摇头:这他妈都可以?!
庞磊推辞再三,终于拗不过明意,“好吧,要不典当吧、活当,等瀚诚的钱回来,我就去把它赎回来。”
他声音颤抖,带着浓重鼻音,“明意,我、我对不起你,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发誓,以后、以后我一定对你好!”
周季萌翻了个巴洛克式白眼,恶心得直拍胸口。
手机挂断的瞬间,庞磊量子化翻脸。
他掏出保险柜钥匙,在周季萌面前晃荡,“晚上去我家,拿金子去。”
“明意喜欢你,真是倒血霉了。”周季萌皮笑肉不笑,还是很不爽,明意居然拒绝自己?
庞磊冷笑,“他喜欢我?哼,谁让他喜欢我的?退一万步,我今天这样,难道他就没错吗?”
“……”周季萌目瞪口呆。
……
在劝说庞磊典当“出生金”后。
理智推着明意,迅速熨平每一丝情绪,从容返回茶室。
他坐在那里,浅浅浮笑,任何时候都是赏心悦目的。
那些人,争先恐后地献着殷勤,如匍匐在神像前,求财的香客。
丛舟眼神落下来,看见明意的手指,有节奏地扣着透白茶盏。
这是他极少见的烦躁细节。
“意见我都记下了,感谢大家能来。”明意适时开口,给茶会划上句号。
他心中早有决断,却还是要假惺惺,到处听取意见,这就是生意。
“二少若有需要,我们随叫随到。”大家附和着,每个人脸上都深埋着赚钱的喜悦。
人都散了,室内冷清下来。
芬芳跳下来,把果盘扒拉个遍,边吃边叫:“杀人放火金腰带!”
“二少,这么一来他们恐怕要压价。”丛舟担心地提醒。
明意“吧嗒、吧嗒”嗑瓜子,轻掀眼皮,“压呗,我又不卖给他们。”
一句话把丛舟干沉默了,二少比大少的心思还难懂,明家就是个大狐狸窝。
“丛舟哥,你帮我一个忙。”明意难得紧了脸色,“叫人去海城,买一套‘出生金’,无论任何代价,都要买下来。”
丛舟点头,“二少放心,我这就去找人办。”
“对了,那个徐慧已经敲定,下周末来燕城。”他补充道。
明意来了精神,坐起身来,“这个人一定要万无一失。”
“没问题的。”丛舟有信心,“她很着急,律师说可以做债务协调,她立刻敲定了时间。”
明意点头,脸色不好,但还是惯常态度。
只是那双漆黑眼眸深处,像藏着红炭,就那么安静地烧着。
……
宁家老幺是个炫富网红。
在市中心开了家二奢店,装修的异常生猛。
整天叫一群狐朋狗友,来群魔乱舞。
张宴池是被朋友拉来滥竽充数的。
他坐在角落里,点了支烟,肆无忌惮地吞云吐雾。
年轻脸庞,漫不经心的表情,笼罩在淡色烟雾后,让人难以琢磨。
而脖颈处繁复的纹身,却暴露在雪白光线里,青面獠牙的。
张宴池有种矜贵的粗糙,穿得人模狗样儿,却瘫在沙发里,坐相全无。
“今天给哥们儿见个好东西,刚从海城收上来的。”宁家老幺喝了不少,亢奋得举着酒瓶招呼。
不多时,黑衣安保小心翼翼,捧着三套黑丝绒盒子进来。
专业人员戴上手套,郑重其事,像是要摸一件稀世珍宝。
“唉!”宁家老幺吼一嗓子,“先、先……先给池总瞧瞧!”
张宴池轻慢抬眼,别说屁股不挪窝,连个谢字都没有。
也是,在场的歪瓜裂枣,绑一块儿都没有他家大业大。
张宴池坐在角落里,周围没桌没椅。
三个安保也痛快,在他面前蹲成一条整齐的线。
手上捧得丝绒盒子,分秒不差,同时打开。
室内顿时一亮,璀璨夺目。
是套十分罕见的二十八星宿,青龙、朱雀、玄武各七宿,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每一个都是实心足金,总重量超八斤!
十分遗憾的是,缺失了白虎七宿,是个残品。
“卧槽,谁家的这么豪横?”
“是古董吧?”
“真尼玛漂亮啊!”
“可惜是个残品,要是全了,价值更高。”
“这东西都卖,不是被骗,就是倾家荡产。”
“说不准,没准还是贼货呢?”
在场的人被这套纯金星宿震惊,好几个伸手就去摸,被宁家老幺呵止。
张宴池亲爹酷爱收藏,他见过的美物车载斗量。
也就蹊跷,这堆玩意儿晾在灯下,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倾身向前,鬼使神差摸到那只“心宿”。
“心宿”为月,为狐……
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
张宴池摸到底座,上面隐约嵌刻着什么?
指腹沿着凹陷摩挲,仔细辨认着。
那两个字是——
明?意!
张宴池的心陡然一颤,像聚集着煤气的狭小空间,星火撩拨,轰天震地……
小剧场,池狗日记:
人憋久了,不仅会长蘑菇,还会憋出蘑菇云!呲牙·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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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个亿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