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陈长老站在讲台上,左手执卷,右手抚须,给弟子们讲修道之理。
谢子规专心在草纸上抄写,忽然右手臂被人戳了一下,他不想理会继续写,随即手又被人轻推了一把,墨水在写好的字上晕开。
谁的手那么欠儿?!
谢子规“啧”了一声,不耐烦转过脸,然后就愣住了。
苏离五官英气,眼角眉梢带笑,透着一股不羁的少年气,脸色稍显苍白,似乎大病初愈,紫金色锦衣驱散几分病气。
苏离嘿嘿两声:“抱歉抱歉,我实在听困了,请问小道友,你有带醒脑丸吗?”
醒脑丸可以提神醒脑,而且价格相当亲民,一瓶只卖一颗灵石,自从碧落宗推出后,逐渐成早课学子必备品。
谢子规瞥了眼台上的滔滔不绝长老,偷偷从袖子里传了颗醒脑丸给苏离,苏离挤眉弄眼回应,又传了颗丹药回去。
“拿着,回礼。”
谢子归疑惑接过,看清是什么后,“哇你这!”话出口立马捂住嘴,见陈长老没有看过来,他假意低咳几声掩饰。
谢子规低声问苏离:“这出手过于大方了吧,敢问你是哪个峰的师兄?”
苏离给他的是颗三品疗伤丹,价值能换十几瓶的醒脑丸,出手如此阔绰,看起来也面生,不是去年同批进宗同门,谢子归猜测是哪个峰的师兄。
苏离老实道:“不知道。”
他今天才来问天宗报道,都不知道要去哪座峰。
问天宗群峰环绕,一共有七座主峰,呈众星拱月之势。划分为内门、外门和后山,除个别天赋异禀之人,被长老挑选为亲传,选拔后的弟子都先进外门,通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内门。
谢子规点点头,只当他有所隐瞒,他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不穿道服,小心陈长老罚你。”
陈长老是戒律司的管事长老,向来以刻板守法,不近人情而闻名。
他们两个坐在清心堂的角落,好歹在陈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一群白衣里冒个紫色,属实是过于嚣张了点。
这不是指着人家说“老眼昏花”吗?
苏离好奇问道:“诶,会罚我什么?”
“问天宗第17条,衣冠不符礼仪者,罚去扫后山一月,若有再犯,鞭挞十下。”
谢子规劝他:“你趁陈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紧溜回去把衣服换了吧。”
苏离颇为无辜摊手道:“我是真没有宗门衣服可以换。”
谢子规不信:“又不是刚入宗,怎么会没有呢?除非你是刚入宗,还没去杂役堂领……”说着说着,他突然沉默了。
好像真有个刚入宗的。
苏离手撑着下巴,顺着他的话往下:“我是今天才入宗报道啊,长老让我先去杂役堂领牌子,结果问天宗实在太大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要不等下课劳烦你领路?”
旁边没有久久回应,苏离不由得转头看去,谢子规指着他道:“你就是那个破例入宗,虚霞道长的亲传弟子?!”
谢子规的声音不算小,不少人闻言看向苏离,或好奇、或仰慕、亦或困惑。
能通过选拔进入问天宗,无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在场的修士都早已筑基,而苏离连气息都控不稳。
众人:这个人除了长得好看点,再怎么看都平平无奇啊?
凭什么能破例成为长老亲传啊!
苏离挺起胸膛,目光坦坦荡荡,一副老子就是配坐在这里,不服你就出来咬我的模样。
那些质疑的人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有人在背后冷嘲热讽:“呵,管你什么身份?既然进了问天宗,就应守问天宗戒律,穿统一发的弟子服。”
顿时,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谢子规皱起眉头道:“李斯,这位同门今日刚入宗,没来得及去领道服,你不要挑起事端。”
李斯冷哼一声:“穿一身紫衣来招摇,怕不是想特立独行,故意做给大家看的。”
谢子规还想开口,被苏离伸手拦住,他看向出言嘲讽的人。
“你的耳朵怎么了?”
那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有些狐疑地说:“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耳聋了吗?还是你脑子有问题,都听不懂人了啊?都说我没有领衣服,还在这叭叭叭个没完了。”
苏离一点都不惯着他,他经常跑出家门闲逛,听多了那些市井骂街,在耳濡目染之下,骂人直白且难听。
他眨巴眨眼眼睛,嘴巴淬了毒一样:“如此愤愤不平,是我这衣服够买你命了吗?”
对方当即被骂破防了,伸手要撕苏离衣服,两人拉拉扯扯间,不少人出声劝和,闹出不小的动静,吵得坐在前排弟子,都忍不住回头看。
“肃静!成何体统!”
陈长老手握戒尺缓步走过来,他早在苏离爬窗翻进来时,就看到这个紫色的显眼包。
奈何碍于苏离背后的势力,又看在宗主亲自带人的份上,他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这厮竟得寸进尺,在他的课堂上聚众捣乱,真是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被视为“老鼠屎”的苏离,“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目光与陈长老对视。
陈长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苏离大声告状道:“陈长老!他要脱我衣服!!!”
声如洪钟,气势吞河。
窗外树梢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去。
他理直气壮得仿佛说自己大道修成,而不是脱衣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李斯气得也站起来,涨红了脸反驳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是、是让你换衣服!”
“啧啧啧,你心虚得结巴了吧,我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你是管戒律的长老不成?还是宗门口的戒律碑成精了?”
苏离歪着头凑近问他:“哦~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长得好,想趁机对我动手动脚。”
“我没有!我就是不服,你凭什么穿、穿……”李斯嘴皮子没有苏离厉害,被气得不出完整一句话。
苏离抱胸看好戏似的,下巴还挑衅得抬了抬,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李斯的同桌忍不住出声:“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他不过不小心扯了下你衣服,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离翻了个白眼:“哎哟喂,不是他先挑衅我吗?略略略~我得理凭什么住口。”
“够了!”
陈长老喝止这场闹剧,沟壑纵横的脸板着,像极了发黄的苦瓜,本是修身研习的清心堂,苏离第一天来,就带歪了风气。
陈长老沉声:“李斯出言挑衅,扰乱课堂秩序,罚抄戒律十遍。”
李斯闻言脸也皱成苦瓜,问天宗戒律一千多条,抄完十遍手都要废了。
“苏离,你即刻前去杂役峰,找管事长老领齐物品,念在你初入宗门,未曾学过礼仪戒律,罚你服饰符合仪制前,不得进入宗內公共场合。”
苏离见好就收,从流如善应答。
“弟子领命。”
李斯:……这就完了?
陈长老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滚出去吧。”
苏离也不废话,当即一个侧空翻,从窗户窜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陈长老……”
陈长老长叹口气。
“把窗户都关上。”
日上三竿。
清心堂终于放学了,谢子规刚踏出门,就看到树底下的苏离,紫金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吸睛,别说是常年白衣的弟子,路过的狗都要多看一眼。
谢子规赶紧低下头,想假装没看到苏离。结果苏离眼尖看到他,边招手边大声喊他。
“那位腰间别黄色腰带,剑穗也是黄色的道友~对,就是低头看地面那个,诶,现在又扭头看天了。”
谢子规避无可避跑过去:“你想干什么!”
苏离丢下逗蚂蚁的木棍,拍拍靴子的泥土起身问道:“我不认识去杂役峰的路,能劳烦小道友带下路吗?”
终归是世家出来的,苏离不发癫的时候,气质脱俗,仪表堂堂,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谢子规心想左右是顺路,带苏离走一趟也不妨事,他往东走两步道:“杂役峰是这边,对了,不要叫我小道友,听起来有些怪,我名叫谢子规,去年大选进宗。”
苏离跟上问:“我叫苏离,那我该叫你师兄吗?”
谢子规摇头:“宗门拜师虽然分上下尊卑,但修真界向来以实力为尊,你现在贵为虚霞道长的亲传,就不必拘礼叫什么师兄了。”
谢子规和苏离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苏离问:“虚霞道长是什么样的人?听说他在后山闭关十年了,说是他的亲传弟子,实际就挂在他名下,估计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这事。”
“你怎么连虚霞道长都不知道?”谢子规是真觉得不可思议:“苏离,你平日都不看修真报吗?他可是咱们宗响当当的人物。”
听谢子规这口吻,苏离也来兴趣了。
“细说。”
谢子规清了清嗓子,正要给苏离讲解一二,前面有人拦住去路,几人都是集青峰弟子,为首的是集青峰主弟子,叫李柏泽。
李柏泽笑道:“好久不见,苏家大少。”
苏离正眼都不看他:“有何贵干,李家老二?”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