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跨过山峰射进小村落的时候,不知是谁家的公鸡扑这翅膀跳上篱笆,伸着脖子打鸣,四处的鸡鸣声紧跟着响起。
门边打开的支呀声,院子里来回走动的声音,压着嗓子说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村子一下子醒了过来。
林芝西躺在床上,意识已经渐渐清醒,却还是不肯睁眼,强迫自己再次进入睡眠,直到一阵敲门声彻底惊醒了她。
“西西呀,你早上想吃啥?妈给你煮个鸡蛋吧。”邵梅花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果然不是梦。
林芝西绝望的睁开眼睛,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脚步声渐渐走远,林芝西瞪着发黑的屋顶看了一会儿,叹口气,慢慢的起身。
林芝西的房间就在堂屋的西边,出了房间门就是一张掉漆的八仙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早饭,中间是一小碟碟子绿油油的菜。邵梅花三个人已经坐好了,每个人面前摆着一碗白水煮地瓜,空位上还有两个白水煮鸡蛋。
林铁柱伸手要去摸鸡蛋,被邵梅花打了一巴掌:“吃你的地瓜,鸡蛋是给你妹补身体的。”
从小到大,家里有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林铁柱,这还是头一次把鸡蛋留给妹妹。
林铁柱心理有些不高兴,不过视线在瞥到亲妹子头上触目惊心的大包,忍了忍没吭声。
林芝西也不想说话,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邵梅花也不在意,见人齐了就招呼大家吃饭。
林家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早饭,端起碗来呼噜噜的往嘴里扒地瓜。
林芝西垂着眼睛慢条斯理的拨了一个白水煮鸡蛋,一口鸡蛋,一口地瓜粥。
林铁柱的视线不自觉得飘向了右边。
这个妹妹的手指头比鸡蛋白还要白嫩,小嘴巴粉粉嫩嫩,吃东西慢慢悠悠,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就是城里人吗?
林铁柱转头看看已经开始舔碗的林大山,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自卑,已经放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来,干巴巴的舔了舔嘴唇。
林芝西注意他视线,以为他是馋鸡蛋,拿起另外一个递给他:“给你吃吧。”
林铁柱看着她掌心里的鸡蛋,刚要感动,就被邵梅花打断了。
“西西,你哥皮肉粗糙的,用不着吃这个。你头上受了伤,多吃鸡蛋补补。”邵梅花说完还生怕林铁柱抢,赶紧把林芝西的手拽回去,拿起鸡蛋在桌子上滚了一圈,利索的拨了放到林芝西碗里,眼里的关爱溢于言表:“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别分给别人了,回头娘再给你弄点面条吃。”
别人林铁柱也赶紧表态:“我下了工就去摸条鱼给妹妹补补。”
邵梅花满意的点头:“成,就这么说定了。吃完饭赶紧去地里,西西就先在家里歇两天,我去给大队书记说声。”
邵梅花说话就利索的收拾了三口人的碗去院子里冲,林大山拿着家伙什直接走了。
林芝西看着碗里的鸡蛋,她有些轻微洁癖,想到刚才被邵梅花用手拨过,就怎么也吃不下去,她看着眼林铁柱,小声说:“哥,伸一下手。”
说完,迅速把碗里的鸡蛋夹出来放在他手里:“哥,快吃。”
林铁柱怔怔的看着手心里的鸡蛋,怎么也没想到林芝西会把鸡蛋给他。
在农村里,鸡蛋是个好东西,除了过年过节就是生病的时候才能吃一回。
虽然以前家里每次都是把鸡蛋让给他吃,但是现在好像和那种感觉又不一样。
这是娘一大早特意给林芝西借的两个鸡蛋,他看的出来西西也很喜欢吃,却还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特意分给他一个。
林铁柱拿着鸡蛋,眼窝里有些发热。
这就是亲妹妹的感觉吗?
就算是从小没长在一起,她的心理还是想着他。
林芝西没注意他的感伤,眼神瞥到邵梅花要进来,生怕她再把鸡蛋从林铁柱手里拿起来让自己吃,着急的抓住他的手就往嘴边送:“哥,你快吃。”
这妹妹是真的心疼他。
林铁柱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下定决心干完活一定要去河里捞几条鱼,给妹妹补补身体。
他几口把妹妹这份心意吃到了肚子里,抹抹嘴巴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邵梅花洗完碗见林芝西还没有吃完,叮嘱了他一句把碗放在井边,在家里好好休息,就急匆匆的走了。
林芝西慢悠悠吃完早饭,拿着碗到了院子里。昨天晚上来的太晚,林芝西这会才有空仔细打量她的家,除了堂屋东西,两边还各有一间屋,从敞着的门里看过去,一间是杂物房,一间是刘铁柱的房间。院子东边围了一圈栅栏,隐隐传来猪的哼唧声。在旁边是一口井,井旁边放着一个盆,还有一块抹布,好像是刚才邵梅花刷碗的地方。
林芝西上一部戏就是演的70年代的农村,刚刚杀青不久,这会儿来到这里,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她轻车熟路的从井里舀了半桶水,就着旁边的草木灰,仔仔细细帮忙刷了一遍,把碗放到厨房里。
厨房里是大灶台,下面堆满了柴火,锅旁边摆了三个碗,邵梅花走的急,碗只是冲了冲,有的还带着地瓜丝。
想到这几个碗可能会大家轮流用,林芝西简直不能忍,把家里的几个碗和盘子全部拿出去刷了一遍,然后煮了一锅开水烫了一遍。
做完这些事,太阳也不过堪堪升到半空。除了拍戏的时候,林芝西已经很久没起这么早了。刷完碗后,她重新回房间,躺在床上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按照剧本来说,她应该想方设法的回城里,坚持不懈的给林知音嫌麻烦,直到获得剧本奖励的铁手镯一副。
可问题是,她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演员,对于剧本中出现的不合理的地方总会提出反对的意见,没理由对这么沙雕的剧情妥协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按照剧本走,去吃牢饭了还回不去该怎么办?
岂不是自己坑死自己了?!
林芝西怎么想怎么不合适,她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她就是70年代的林芝西,这具身体是她的,受伤了会疼,不吃饭会饿,不管怎么说,她没有理由虐待自己。
虽然变成了林芝西,就顶着林芝西的名字好好活下去,是金子总会发光,她一个在未来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没理由回到七十年代饿死啊。
想明白这一点,林芝西豁然开朗,新生活充满了挑战也充满了干劲,她决定第一步从改善自己生活环境做起。
林芝西起床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拿着抹布擦各个房间的桌子,正干的热火朝天,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芝西下意识的转头,邵梅花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一大早邵梅花就敲响了支部书记林庆喜的大门。
林家正在吃早饭,是林庆喜的媳妇郭二丫开的门。
邵梅花笑着喊了一声嫂子,跟着进了屋。虽然同是姓林,但是大家并不是同宗,林庆喜家是本地人,而林大山的爷爷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娶了村子里的姑娘,落下户。在村子里算是独门独支,但是都是看在姓林的份上,支书对他们家也算是照顾。
邵梅花这次来是想着把闺女的事情说说,求支书给林芝西安排个轻松点的工作。
林庆喜听完后,磕磕手里的烟袋,觉得这件事情很稀奇:“医院的人把娃娃搞错了?我就说女人生娃娃还是要在家里生吗?去什么医院,你看,孩子都抱错了,白白养了十几年。”
邵梅花不敢说是自己故意掉包的,只能心虚的附和道:“谁说不是?好在都找回来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林庆喜暗暗摇头,城里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乡下又是什么日子?两个孩子互换了十九年,养的这么大了才找回来,还能跟自己贴心不?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情,林庆喜抽了口烟:“那你是啥意思?”
邵梅花看了眼支部书记的儿子林兴家,赔笑:“知音去了城里,不会再回来了,我想着她的活,要不,给西西干?”
见支部书记不说话,邵梅花接着赔笑:“我们家西西也能干的很,高中毕业,文化程度高,人又聪明,干个小队记分员的工作绝对没有问题。”
郭二丫听见她的话,嗤笑一声,讥讽:“咱村里高中毕业的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林知音为啥干上的记分员你不知道?”
邵梅花沉默,她当然知道,林知音一直跟着家里开荒种地,天天风吹日晒,挣得分还少,后来听说小队里缺个记分员,她就自己找了林兴家,让他跟他爹说一声把记分员的工作给了她。
林知音长得漂亮,林兴家条件是村里头一份,对于他们两个人的事,邵梅花倒是乐见其成。但是现在林知音不声不响的回城了,对林兴家也没个说法。邵梅花本来不好意思过来,但是实在不忍心林芝西跟着下地吃苦,就把主意打到了记分员的工作上。
看她那个样子,郭二丫忍不住讥讽:“这人呢,还真是净想好事。”她还没去找呢,邵梅花倒是先厚着脸皮过来了。
看着邵梅花的样子,林兴家突然间心里一动。
这几天林家抱错闺女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林知音跟他借了5元钱后没了音讯,他正想着怎么和林知音联系起来。
他不相信林知音对他没有一点感情,毕竟当初是林知音主动找过来的。他甚至还觉得林知回城里是好事,搞不好他也能跟着过去。他可不怕林知音跑了,不说他们俩的关系村里人都知道,就是她的户口现在还捏在他爸手里呢。
想明白这个,林兴家眼珠子一转,直接打断他娘的话,笑着说:“工作的事还得让我爸在考虑考虑,毕竟这几天来找的人也不少。”和林大山家的关系还得继续维持,毕竟他和林知音之间还得靠着他们。
“这个事情我爹会考虑的,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林兴家说,准备跟着邵梅花回去打听打听林知音亲生父母家的情况。
邵梅花没办法,只能带着林兴家先回了家。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林芝西正侧着身子擦桌子,听过动静,轻轻的转过头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正中间,阳光透过打开的屋门照进屋子里,刚好洒在了林芝西身上。
由于刚刚一直低着头,几率发丝垂在耳边,白皙的肌肤好像透着光。
这一瞬间,林兴家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