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小少爷不是白叫的,那浩浩荡荡的人马要带着来福和她爹一起回家。
总之,她爹应该是拿钱打发了那户人家,她的一个月奶妈没能和她一起走,至于吃的,随行的人中竟然有两位她的专门奶妈,万恶的大地主阶级。
来福用她那仍然很烂的视力看了看车里的布置,大方块——软榻,小方块——小案,睡觉的地儿——婴儿摇床,还不冷。懂了,古代的房车,啧,万恶的大地主阶级没跑了。
来福是早产儿,路上措施做的再好,她也开始发烧,被迫在一个镇上养好才出发,随行的那个老头医师技术很高,最起码来福还没死。
走走停停,来福在车上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翻身,大家都很高兴,她爹还因为这事大肆犒劳了一番,哎,团宠的待遇。
天气暖和了很多,她爹都能偶尔把她抱出去看看景了。
来福现在也只能看见几人,她爹,奶妈一和奶妈二,侍卫八个人外加一个侍卫长和一个随行老头医师,懒得记名字了,来福现在仍对这个时代没有一点认知,她爹也不可能和下属谈论大事。
有一点很奇怪,她爹每次都亲力亲为,并不让其他人碰她,最多让奶妈抱着她吃奶。这也就算了,可以说是当爹的心疼女儿,关键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天天盯着给她换尿布,换抱被,这不符合一个古代大地主阶级少爷的作风。弥补一下女儿没娘的缺憾?不至于吧。
来福每天要睡很长时间,醒着的时候 ,大人的那些只言片语并不能解释这个奇怪的情况。
这么奇怪,那群随行的人竟没有一个人有疑问,一个大少爷天天就盯着给小孩换尿布真的很违和啊。
随着来福慢慢长,她渐渐能看清周围事物,她又不是真的婴儿,来福对周围一切还是有着基本认知。
在她的观察下,发现,她爹估计不是什么普通的大地主阶级,她爹手里常捧着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本。好吧,其实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一种感觉,她爹真的很有古代世家子那种感觉,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都能一眼找到他的那种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她和她爹有血缘关系,除了天天盯着给她换尿布。
等等,味道不对啊,来福谨慎的看了一眼奶娘,认不出来,这该死的垃圾视力,但是味道好像就是换了一个人。
见她没喝,抱她的人有些慌张:“三郎,这……”
她爹挥了挥手:“没事,她一会儿就饿了。”
来福听见了她爹的话,重新抱住开始吃奶,那妇人明显安心下来。
吃饱喝足后,来福伸开手要她爹抱着出去玩,一般这个时候是不会行路的。她爹一如既往的随从她,抱着就出去了。就是吧,来福努力辨别,好像,大概,似乎,侍卫也换人了?
来福不是很确定,但眼睛对色彩的把握告诉她,应该是换了一批人,至于为什么不是换了衣服,这就又要归于婴儿的感觉身上,周围都是生人,这就是她的第一反馈。
只是为什么啊?
“三爷,安排好了,再有三天,就回府了。”
声音很熟悉,侍卫长没换。
“再快些吧,来福近日身体也好多了,加快行程回去让祖母看看,这都小半年过去了,等的也太久了些。”
“是。”
三爷?爹啊,你这到底是什么身份?
说是两日,好像不过一天半就到了,回去时正值傍晚,外面很嘈杂,托来福耳朵灵的福,听得是些“那是谢家的马车”,还有什么“祈福,寺庙”之类的话。
等到马车进府,来福被抱下来,精神养的足足的来福睁大了眼睛看这里的陈设。假山流水,飞檐走兽,门口执勤的丫鬟,巡逻的侍卫。
啊,舒服了,她真的投胎到了一个顶顶富贵的人家。很好,她是一个大小姐,古代起码吃穿不愁。
她爹一路抱着她,路上做事的都会停下来喊一句“三爷”。直至到内院主屋,拜见了一位老妇人,老妇人端坐主位,来福眼拙,当时只被那屋里的百年楠木家具镇住了,如果她没看错,屋内的柱子,应当都是金丝楠木。
来福想着,不会是我上辈子太惨,这辈子过来享福来了吧。
“三郎不孝,携小子拜见祖母。”
等等,我的爹,你说什么?什么小子?
那老妇人端坐,听见这一声也绷不住了:“我的三郎啊,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他俩抱着哭,哭了来福被挤在中间,差点没憋死。
“祖母,这是琴娘生的,重孙子。”她爹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来福绝倒,重孙子,她是女的啊,这是要拿什么剧本啊。
那老妇人诧异看了一眼她爹,小心翼翼的接过:“怎的如此瘦小?乖乖受罪了啊。”
接下来是祖孙间的绝密谈话,那老妇人挥手让人退下,屋内只留下两人,还有一个婴儿。
她轻手扒开抱被,解开襁褓,确认了一下来福的真实性别,不是,第一次见面,您多冒昧啊,曾祖母也不行啊。
“当真要做男子教养?”
她爹一脸认真:“当真。”
来福惊恐,不当真啊!
小孩子没有选择,于是,在被迫接受来福这个名字后,再次被迫接受女扮男装的命运。
“你出走之事,我暂时替你瞒下来了,但人毕竟不见了好些日子,要想想怎么合理瞒过去。至于……”老妇人卡壳,居然忘了问问名字。
“来福,小名唤作来福,琴娘取的。九月九生的。”
“至于来福,既然要瞒,不如瞒的彻底些。我是请的镖局去接你们,谢青是家生子,李念那个老家伙,也是在谢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是忠心的。九月九啊,正值这个年头,哎,这日子不能用了。”
老妇人想了想:“临川今年难得下了一场雪,记得是冬月初三。自己的生日不能用,也要选个特殊的日子。来福都七八个月大了,还跟人家四五月的小孩一样,想来也看不出来。”
她爹同意了:“那镖局的人,我藏的严实,现如今,也就祖母和我,琴娘,还有李老医师知道来福的真实性别。”
老妇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既然做了,就不要被查出把柄来。对外就说早产,冬日里不曾见风,寻了日子去齐云山祈福,直至孩子养好了些,今日才回来,这样也好堵旁人的嘴。琴娘虽不是你明媒正娶来的,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如今对外说,也只能是难产去世了。”
“哎,我的重孙孙啊,这么早就要吃苦,白得的谢家嫡孙女的名头。”老妇人摸摸来福的头,“做谢家女,注定命不由己,要做个男子,从此之后,路也多不平啊。”
不管做决定当时有多无奈,现下来福还是挺快乐的,当一个富好几代真是太爽了。
还专门补了一个洗儿宴,选了五月里一个好日子,布置的很盛大,就是被洗的是她新奶娘家里的男婴,自此,来福男孩子的身份算是过了明面,就算以后有人说她长了一副女相,也不会怀疑她本身就是女子。
来福的胎毛没有剃过,李医师严令禁止不许剃,怕寒气入体,如今条件好起来,头也是剃了,跟她新奶娘家里的男婴一个样,都是小光头。
大人说看起来没什么分别,但来福私以为应当是自己长得好看些,不能白瞎了她爹那张好脸,没道理一点没遗传上的 。
富贵大地主阶级真的很腐蚀人心,她这个坚定的**接班人都要动摇了。她一哭,一屋子兵荒马乱,拿玩具的拿玩具,喂奶的喂奶,连那位老医师都要在旁边24小时待命。
来福被迫女扮男装,特意观察,发现,在这个家里,她爹,曾祖母,老医师知道她的身份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个总领的丫鬟,她要包办小来福的一切吃喝拉撒。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她祖母给她选的以后专门照顾她的人。
要不是说金钱腐蚀人心呢,她才几岁,屋里的人加起来都将近十个了。
来福真的很喜欢曾祖母,曾祖母会很耐心的教来福发音,虽然她不用教就是了,但总好过看他爹那张苦情脸,再好看也不行,老婆跑了的男人天天就知道哭哭哭。
于是在来福实际八个月,对外说六个月的时候,开口说话了:“蒸煮母。”
“哎呀,我的小乖乖。”曾祖母笑得很开心,“再叫一次。”
“蒸煮母!”
“是曾祖母。”
“曾祖母!”呼,终于叫对了。
“您家这个,六个月就能开口说话,比京城那个神童,要强上不少呢。如此啊,倒是让我家那个也去齐云山拜拜,说不定能开窍呢。”
来福一惊,哎,原来这里有人吗?
原来是有的,但是来福被抱出来的时候那人正巧去了茅房,回来就听见来福在喊“蒸煮母”。
来福在思考一件事,她这个实际八个月的婴儿欺负人家真正的神童是不是有点子不道德。
她的曾祖母也在思考一件事,光记着高兴了,忘了小来福对外只有六个月了,八个月开口说话是神童,那六个月就讲话不会被当成妖怪吧?
上门拜见曾祖母的是临川当地一个望族,自家大儿正值入仕的年龄,求到门前来请三郎出山教导的。据说嘴上没把门的,与其等着大家怀疑,不如把这件事传的在神乎其神一些。
“哎,这可是重嫡孙,谢家是遭天爷保佑的,他娘怀他时,就梦见是仙人送子来的,谁料小孩子命苦,刚出生母亲就去了,只是想着养好些,听了一游方道士的话,就去了齐云山祈福。”曾祖母的语调变得开心,“这好了,倒真是仙童托生,来我谢家了。”
那妇人有求于人,自然是顺着谢家老太太的话往下说:“这小娃娃,粉雕玉琢的,一看就是有仙缘的。”
曾祖母开始和那人扯皮,示意身边的老人把来福抱下去。
来福还能不晓得吗?哪有婴儿六个月会说话的,在封建的古代,别被当成妖怪烧了才好,只能祈求曾祖母能糊弄过去。
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婴儿床上啃手指,早知道就不为哄曾祖母开心说话了,不是说童言无忌吗?谁料想,此时也是多说多错的。
一会儿,曾祖母从外堂回来,颠了颠她的心肝宝贝:“你啊你,真是会添麻烦。天生欠了你的。”
来福不敢说话,眨眨眼睛装无辜。
“算了,谎都已经撒出去了,再叫一声。”
这一看就是不打算和她计较了:“曾祖母。”
“哎呦,真好听,你也倒是真听得明白,真不知是那位神仙托生来了。”曾祖母笑得脸上皱纹愈发明显,“你可真是会叫,知道这里谁当家是吧,不叫爹娘,倒是开口先喊了句曾祖母。”刮了刮来福的鼻子,“可比你那臭石头一样的爹讨喜多了。”
经过曾祖母的一番运作,现在满临川都知道谢家有位小仙童,连带着去齐云山祈福的人都多了,还有求子的,据说,消息快的,都传到京城去了。
这些来福都不知道,没有人会给一个孩子讲这些,她还在,安安静静的咬手指,婴儿本能,真的控制不住。
来福实际上八个月,她奶娘的孩子七个月,在她奶娘孩子都会随地乱爬的时候,来福还在努力翻身,争取一天有力气翻三次。
五月很快就过去了,在蝉鸣都听不到的时候,来福终于赶上了普通孩子七个月的历程,她会爬了,在临川进入冬季的时候,来福迟来的周岁礼要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