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梦瞧瞧 第3章 共存

秋风阵阵吹过，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又落下，周围一片寂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不易察觉的脚步声，藤音蹙着眉，猛的回头。

是萧晨，手里捏着两张符纸，藤音眯着眼盯着看了看，觉得这两张符纸似乎并没有墨迹。

“这是……进来了？”萧晨环顾四周。

显而易见，没想到真能进来，看来自己已经和千年前的除执士彻底断了联系了。

藤音点点头，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他记不起来那个除执士是谁了，音容相貌，甚至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总得向前看吧，做这一行的连除执念的时候都要劝梦主向前看继续好好生活呢，自己一个入了不少梦的灵兽倒在这儿伤春悲秋上了。

萧晨四外望了望，确定了这是个城中村，远处还能看见不少高楼，到这儿就跟断联似的只剩些两三层高的小楼房。

这里正值正午，街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来往，建筑倒是挺清晰，可见梦主在这儿住过的时间不短，不然记忆不可能这么清晰，连哪栋楼圈起的小菜园里种了什么菜都记得一清二楚。

入了梦之后得先找梦主，但因为在梦里梦主是主观，所以就这么直白地闯进去很容易被梦主察觉。

藤音有些懊恼地扯着头发，这儿的人都这么文明吗街道收拾的这么干净，这回变什么都容易被看出来。

萧晨递过去一张黄表纸，专门来解忧似的指了指身旁的电线杆，杆上站着几只小雀儿，但都乖巧地一声不出。

“变个鸟吧。”萧晨道。

不想，但没选择。

萧晨掏出打火机，把自己手里的符纸燃了，待火光翳然随手一扬，灰烬落下来时变成和电线杆上驻足的相差无二的小雀儿，站在藤音脚边，用两个圆眼睛滴溜溜看着他。

藤音觉得这做法挺熟悉，但又觉得除执士似乎都会用这招，于是也学着萧晨的样子燃了符纸向上一抛，落地成了只……小鸡仔。

果然很久不做就会手生。

萧晨有些没憋住，笑声到了嗓子眼又被正和他脸对脸的小鸡瞪了回去，堪堪堵住后挥着翅膀：“藤老师，有品味。”

为了不让小鸡太过尴尬，小雀儿跟在他后面也用两个小细腿蹦跶着向前走，两个人走了半晌，才看见有两个小孩从一楼走出来，在自家楼前小菜园旁支了两个小椅子，一人一个坐了上去。

两个小男孩，稍大一点的扶着小孩子，小孩子窝在大孩子的怀里不抬头，大孩子也低着头安抚着他。

藤音两人利用身高优势躲在菜叶后面偷偷观察着，半晌，大孩子抬起了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四处望着，最后对准两人藏身的菜叶处。

他没有面貌。

萧晨在一旁抬起翅膀拍拍他安慰：“不用怕，大多数人在梦里都不会梦到谁有清晰的面容的。”

藤音没觉得怕，倒是觉得萧晨还蛮负责，把他当成新入梦的灵兽还会关心一下。

藤音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搭在身上的翅膀，想了想回一句：“哦。”

大孩子没面貌的脸只对准菜叶没几秒就又低下安抚小孩子去了。

小孩子始终没有抬起头，大孩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抚着他的脑袋，嘟嘟囔囔地安慰：“别怕别怕小水，没人想要害你，我们只是出来看看风景，秋天了，叶子落了，很美的。”

有故事。

小孩子贫瘠的语言没办法形容出落叶的美，但他怀里的小孩子居然终于很慢很慢地抬了头，目光一点点对上门口的枫树，秋风适时吹过，树枝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枯叶悠悠落在地上。

小孩子眨了眨眼，笑了。

有鼻子有眼的，是主要记忆。

藤音歪着脑袋眯眼看了半天开口：“这小孩子……挺像梦主啊。”

确实很像，眉眼和那个被噩梦缠身的梦主一模一样，找到了梦主，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只要一直盯着他看什么造成的执念就行。

只是怕梦主不愿回忆，执念没办法显现出来，到时候他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知道一个陌生人的往事，更别说执念困境了。

小孩子依旧盯着叶子看的认真，两个半大孩子岁月静好了一会儿，直到没面貌的大孩子松开了手准备起身。

萧晨沉住气，往往在梦里安静并不代表好事，果然大孩子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头微微转了转，接着朦胧的脸对上了一直躲在菜叶后的两人。

藤音呼吸一滞，纵使以前入过不少梦，但冷不丁和没面貌的人面对面互相盯着看还是非常不适。

萧晨在后面已经准备飞起来就跑了，后又猛的想起身边还有个不会飞的小鸡仔，刚想提醒，小鸡已经跑走，大孩子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慢半拍地把脸生硬地转向藤音跑的方向。

小鸡仔的身形和人没法比，真追过去必然逃不掉，萧晨只得扑棱着翅膀献祭似的冲到大孩子眼前，试图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

在梦里被梦主发现不是什么好事，简单点的被梦主踢出去，再不济就是扰乱梦主心神导致做了半天梦也绕不到执念上来，复杂的就是梦主惊醒，这种最危险，不怎么厉害的除执士很容易被困在梦里，没再次有人入梦的运气的话，就得考虑要不要一辈子交代在这儿了。

大孩子定力不是很好，见了送上门的果然更感兴趣了些，伸着手就开始追萧晨。

大孩子跑的挺快，不过好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大概是觉得自己怎么努力也捉不到入侵的小鸟，大孩子只追了几条街就不再追了。

这儿的交通不算便利，只是小巷子颇多，萧晨飞在空中视野蛮广，但依旧没看见藤音那个小鸡仔跑去了哪里。

小孩子依旧是抱着自己胳膊的姿势，大孩子刚刚来捉自己，藤音现在没什么危险。

萧晨决定再回去碰碰运气，虽然危险挺大，但总比在没用的地方消耗心神强。

大孩子又跑了回去坐在小孩子身旁，抱着他一声不吭。这回萧晨选了个又高又阴蔽的地方，小孩子依旧盯着那棵叶子快掉秃的枫树，盯得萧晨以为没希望的时候，他开了口：“哥哥，叶子……会杀了我吗？”

“叶子不会，小水，叶子不会。”

没有面容的男孩单调地重复着这句话，脸却直勾勾对着枫树，好像如果他认为叶子能伤害小孩子就立刻拿把斧子砍了它。

萧晨转了转头，看见了藤音正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微微松了口气。

小孩子瑟缩在男孩怀里，低声嘶哑：“叶子会！叶子是爸爸！叶子是爸爸！”

叶子？爸爸？

不了解过去就没办法知道事情原委，小孩子很怕他的爸爸，藤音仔细想了想，园长发下来的育儿手册里讲过，如果一个孩子表现出对某种事物产生恐惧，很有可能是因为这种事物曾经伤害过他。

道理很简单，但看眼下这场景大概收获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大孩子听到“爸爸”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从他后脑勺都能看出他明显的厌恶。

应该是顾虑小孩子还在身边，大孩子攥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开，终是没做什么动作。

解梦除执念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梦主身边待着，在梦主的梦里，梦主就是主观，周围什么事物都被虚化删减，几乎没什么借鉴性。

但这样效率过慢，藤音并不喜欢死等着，他想不起来千年前是不是也这么做的，总之现在是一刻都不想等在这儿。

他早就发现了躲在枫树上的萧晨，觉得梦主确实除了哭闹和缩在大孩子怀里也不会做什么，相较于其他未知的地方全是相对安全的，让萧晨这个半吊子在这看着也可以。

想着，他小心翼翼从门后溜出来，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这条路选的不错，店面开始越来越多，道路也越来越宽敞，藤音在路边用小爪子画了个简易的阵站了进去，把自己又变成了小雀儿。

阵法他用着比符咒还不顺手，藤音觉得自己以前应该并不是总用，顶多算是了解。

他动了动翅膀，适应了后继续向前飞。

果然还是这样更快。

梦主这边，大孩子的注意力已经被小孩子吸引了过去，此刻正低声哄着小孩子不要怕，萧晨耐心等着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两个孩子又相互依偎在一起半天，萧晨等的也不自觉生出了想要去别处看看的想法，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两个孩子无情扼断。

原因很简单，这回是小孩子发现他了。

要命。

小孩子被哥哥高大的身躯包裹了个严实，只露双眼睛在外面，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平静到不像人，最终视线定格在萧晨的躲身处。

这是个蛮刁钻的地方，一般人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但小孩子眼神更刁钻，两个眼睛不错珠地直勾勾看了过来，阴森森的怪渗人，搞得萧晨大晴天激了一身冷汗。

“有人。”小孩子嘟囔了一句，他哥哥没听清，没面容的脸凑了过去问道：“什么？”

“有人。”小孩子又重复一遍。

萧晨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作响的声音，眼见着大孩子动作轻柔地松开了小孩子，一步步靠近自己。

仔细衡量了一下，赌他怎么也不能凭空变出一对翅膀跟着自己飞上天，萧晨先发制人从藏身处跳了出来，赶在大孩子手抓过来之前飞上了天。

大孩子只停顿了一瞬，接着僵硬地转过身，弟弟也不管，冲着萧晨就追了过来。

萧晨莫名感到愤怒胸闷，他猜想大概是小孩子的梦被陌生人打扰生了气，自己受了影响才会如此，领着大孩子围着几个街道跑了几圈，碰巧遇着了顺着其中一条街道往回赶的藤音。

鱼除了视力不太近人意外，其他感官都挺灵敏，萧晨冲他低喊了句“快跑”，尾音还没落下藤音就扑棱着翅膀原路返回了。

萧晨气笑了，身后的大孩子多了个目标后先是准备换只鸟追，但看着藤音离去的方向明显瑟缩了下，接着把让人看了就气短的脸果断对准萧晨，开始锲而不舍的追逐。

那条路有讲究。

萧晨兜着圈子绕了一小圈，堪堪甩下大孩子后直冲着藤音在的那条路飞去，大孩子依旧穷追不舍，顺着路跑了两步后猛的刹住脚，萧晨停在离他不足两米的地方站住，甚至觉得都能从他模糊的脸上看出惊恐和愤怒交织的复杂表情。

双方对峙了良久，静的萧晨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下一秒大孩子就会扑上来撕烂他的时候，男孩像是终于想起家中还有个离不开自己的弟弟，慌慌张张地就跑了。

萧晨松了口气，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回头看了看好整以暇的藤音：“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