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志愿表,他们真正进入最“惬意”的时候。xinghuozuowen
用何娟的话就是,所有尽人事都已做完,剩下的就是听天命。
等成绩的日子,阮夏和夏程阳两家人去了一趟海南。这个天去海南其实非常不明智,可程叔叔问她想去哪里玩儿时,她就只想到了海南,她想去看海。
7月的海南,除了热,就是晒。
不过大人们打卡景点的热情丝毫不减,反倒是夏程阳和目的地提议者的阮夏偷懒赖在酒店吹冷气。只有最后一天,去拜南海观音的时候,两人硬被大人们拽去了。
阮夏其实并不信奉神佛,不过当她近距离看到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时,不由合上了双手,默默许下一个祈愿。
她不祈自己,只祈“他考出好成绩。”
在岛上玩了小半月,两家人挑在放成绩前回了蓉城。
晚上,她正在房里收拾东西,突然听见程阳妈妈在客厅大喊,“阮阮,阮阮,快出来,快出来。”
她放下东西,跑出去,看到程阳妈妈握着电话,笑得合不拢嘴。
“快点,快点。”程阳妈妈朝她招手,“你班主任电话,快点。”
她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刚说了句“喂”,就听到那边的何娟兴奋地喊,“阮夏,你考了第一名,全省第一。”
纵是冷静如斯,听到这个消息阮夏心也抖了一下。
“我吗?”她不敢置信。
“对,就是你。成绩刚出来,教委电话就打来了,说你第一,全省第一,全省文科状元。”
阮夏努力消化这个消息,半晌,才想起来问,“老师,我考了多少分。”
“728分,比你估分还高了11分。”何娟激动地说,“裸分全省第一。”
阮夏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好会儿才反应过来:“谢谢老师。”
“老师要谢谢你才是,能教到你这样的学生是老师的福气。”何娟语带兴奋,“咱们学校今年出名了,文理科第一都在临川。”
“理科第一是陆昱辰吗?”阮夏有些紧张地问。
“不是他是谁,739分,是这几年最高的分数了。”何娟补充道,“你的分数也是这几年最高的。”
何娟又兴奋地说了好多话,从临川包揽了文理科状元,到文科班今年一本上线率创历史之最,再到班里几个尖子生同学的成绩……
阮夏耐心地听着,在心里替大家高兴。
“你们这届孩子给临川争光了。”何娟用一句感慨结束了絮叨。
“哎呀,拉着你说了半天,你赶紧去喝家里人庆祝庆祝吧。”
这头刚挂电话,那头手机也滴滴滴响个不停,电话、短信,何煦,铁蛋,周娅、郑爽、省市两级电视台、报社的记者,还有P大招生办的老师……
一个晚上,她的手机和家里电话始终处于热线状态,每个人都说着恭喜和祝贺的话,每个人都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着。
最有意思的是,作为当事人,她其实还没查过自己的分数。
十点半,她结束了都市报的采访,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她爬上床,用手机拨通了查分热线,按照提示音一步步输入准考证号和查询密码,短暂的等待后,她听到语音播报:
阮夏,准考证号,3323……,语文141分,数学148分,英语149分,文科综合290分,总分728分
重听请按1。
她按下1,听筒里再次传来,阮夏……
足足她听完三遍,她才挂掉电话,偏头看向书桌上的照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我是不是很棒?你高兴吗?”
“我很高兴呢。”她抱着膝盖呢喃,眼泪滑进睡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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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娟所言,临川在这届高考里出尽了风光。尤其文科,简直是名声大振。
成绩发布后一周,临川举行毕业仪式。作为全省文理科状元,阮夏和陆昱辰自然被安排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
这是继天台那次“呛声”后她首次见到陆昱辰,许是毕业在即,又或是“状元”的身份给了她勇气。
在陆昱辰说,“还没恭喜你,你真的很棒”时,她竟难得地回了句戏谑,“我应该说同喜同贺吗?”
许是从没见过她这般轻松的模样,陆昱辰怔了下才接话,“听说你也去p大。”
“嗯,经济学院。你呢?数学?”
“对。”陆昱辰扯出招牌微笑,“以后咱们还是校友。”
“咱们这届出去的校友应该不少。”
“是呀,我们班就好几个,一班也有两个……”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慢慢暗下来。
阮夏大抵猜到原因,正愁要不要岔开话题,台上的主持人救了场。
“下面,我们将请本届毕业生的优秀代表发言,他们也是……”
“该你上场了。”阮夏小声提醒。
陆昱辰嗯了声,脸上瞬时又挂上了那副礼貌的微笑,然后精神抖擞地登上礼台。
阮夏站在侧方的幕布后,听见他说,“大家好,我是高三二班的陆昱辰……”
一道轻灵的光从脑中闪过,仿佛启动了时光的机器,一瞬间把她带回了三年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分班考试那天,他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水杯,说:“好了,都回去准备考试吧”
开学那天清晨,穿着白衬衫的他单手拎着书包,随意地站着,脸上是揶揄的坏笑;还有他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陆昱辰,来自C大附中,很高兴认识大家,请多关照。”
她凝视着聚光灯下那个挺拔的身影,在没有人能看不到的地方第一次毫不避讳地细细打量他,从头到脚,一寸寸,生怕漏掉什么细枝末节。
不得不说,三年的时光让他愈加意气风发。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杜甫《饮中八仙歌》里这段诗用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
能喜欢这么一个人,哪怕只是不可告人的暗恋,她竟也觉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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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学典礼之后便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阮夏参加的第一个聚餐是宿舍的“散伙饭”,也是她们同住三年来第一次全员聚会。
宿舍四个人考得都不错,陈童去了z大,朱婷去了中科大,郑爽去了西南政法。
“咱们喝点酒吧。”郑爽提议。
“行呀。”陈童扬手,“服务员,给我们来一箱啤酒。”
“一箱?”朱婷吃惊。
“要喝就喝痛快嘛。”陈童看着阮夏,略带挑衅地问,“你说呢?”
“我没问题。”阮夏答。
酒上桌,陈童自个儿先斟满,举起来:“我先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容忍我。”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一口干完。
接着她又倒了一杯敬朱婷,“老大,这杯是感谢你总帮我做卫生。”
喝完,又敬郑爽,“谢谢你总是帮我圆场。”
最后,她举起酒杯敬阮夏,“我的文科状元,这杯,是谢谢你一直做我的假想敌。”
阮夏没有多言,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比起其他同学,她们有更深的情谊,哪怕有过计较,有过磕碰,有过争吵,甚至有过龌龊……但今天之后她们就将各奔东西,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越来越少,有些人可能不会再联系。
离别的伤感取代了前尘不愉快,她们尽情地吃着、喝着,到后面陈童有些醉了,拉着朱婷语无伦次地倾诉,“大家都看不起我,说我是乡下人,可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比他们城里人厉害……”
“你们知道我多拼命吗?我每天只睡5个小时,困得不行时就用大头针扎自己的大腿。头悬梁,锥刺股说的就是我。”她突然哈哈大笑,然后用手指着郑爽,“你们是不是都笑我疯了?”
“没有。”郑爽连忙否认。
“其实我自己也觉着自己疯了。”她头一歪靠在朱婷肩膀上,抽抽搭搭地哭出来,“可是,我没办法呀。他们每个人都好厉害,好努力,我没办法不更努力。”
阮夏端着一杯酒,小口地抿着,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陈童说的那些何尝又不是她的写照。
这三年,别人只看到她突飞猛进的成绩和排名,却没看到她付出的汗水和艰辛。
那些学不进的夜晚,她戴着耳塞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跑到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回来洗个澡,继续投入学习;那些想懈怠的时刻,她一遍遍盯着爸爸的照片提醒自己还不可以泄气……
她和陈童没有区别,只不过她比陈童更幸运一些。
陈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到激动处突然指着阮夏,“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了。”
阮夏有些微醺,轻轻嗯了声。
“你这人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偏偏成绩最好。”陈童哭道,“可是,我又最佩服你,说去文科就去文科。”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陈童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去文科?临川文科那么烂,你怎么敢去文科。”
这是她费解了两年的疑惑,虽然从结果看,阮夏用实力证明自己才是决定因素,但是当初,她哪里来的勇气来堵一生?
“理科学不动了。”阮夏说。
“狗屁。你理科当时也很好。”陈童不信。
阮夏单手杵着下巴,眯起眼,慢悠悠地说,“我想做第一名。”
陈童睁大眼盯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半晌,她笑出来,“你做到了,全省第一。”
阮夏也笑了,她刚刚没有说完。
我想做第一名,我想成为能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如今做到了,可是,又能怎样?
与他并肩的终究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