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谙没回成北京,而是被老母亲拽回了家。
因为孙窈女士身体不好加上她容易多想的性子,沈谙并没有和她说回平阳的事,怕她知道了一直念叨,谁想还是被发现了。
孙窈一边收拾沈谙的房间,一边唠叨着:“放假让你回来不回来,现在回来也不说一声,还住酒店,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沈谙在一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事?”
孙窈哼笑,“小区里老赵送小孩上学,说在一中附近看见你了。我还心说他肯定看错了,结果你真的回来了。”
沈谙试图转移话题,“他们家孩子考上一中了?不是说成绩不好嘛?”
“交钱进去的,好几万呢,气得老赵几天没睡好觉。”
“哦~”
哦了一声后,沈谙沉默,不吭声了。
孙窈收拾被子的手微顿,抬头看了一眼沈谙,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北京?”
沈谙有片刻的怔愣,好一会儿才开口:“也就是才回来,不打算回北京了。我辞职了。”
孙窈脸色瞬间变了,追问她:“怎么了?工作出问题了?还是受欺负了?”
受欺负了?沈谙哭笑不得,连忙打断她老母亲不断蔓延的想象力,“我都工作几年了,也算个老人了,受谁的欺负啊。就是累得慌,不想干了。”
孙窈不信,满脸狐疑地问:“真的?你别骗我。”
沈谙点头表示强调,“真的,还有就是身体不太好,回家养一段时间。”
孙窈女士又急了,“身体又怎么了?”
“没事,就是老中医说我气血虚,不能再熬夜了,不然身体过不了几年就要垮掉了。”
“害。”孙窈呼出一口气,肩膀也松懈了几分,“医生说的话也不能全信,现在好多年轻人都气血虚,我年轻时候也这样。”说着,她放下手中的被子,跑去客厅找手机,“我记得城北有个老中医很擅长治这个,刘佳佳前两年身体不舒服就在那里治的,我问你大姨要个联系方式。”
刘佳佳是她的表妹,毕业后找了个需要两班倒的工作,听说身体熬出了问题,这两年一直在治疗。
沈谙托腮,“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听说吃了药有用,她现在工作也换了,工资是少了点,但是不用熬夜班。国庆的时候见了一面,脸色都好多了。你从北京回来也好,北京那地方,工资虽然高,但压力也大啊,我在抖音上看到每年都有年轻人压力大自杀的事情。”
沈谙顿了顿,打断她的话:“哪有那么夸张,没有的事”
“没有最好,”孙窈自言自语道。“这几年你工作忙,也没能谈个对象,正好回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遇见合适的,早点把婚结了,年纪也不小了。”
沈谙不反驳也不应声。房间里静默了片刻,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是赵云朵,今天周六,她去酒店找没她找到,问了前台才知道她退房了。
沈谙交代了被孙窈拉回家的事情,那边沉默了一下,就听赵云朵叹了口气。
“果然,平阳这个小县城,没什么事情是能瞒过三天的。”
沈谙打开扬声筒,把手机放到茶几上,顺手拿了个橘子漫不经心地剥着:“没事,反正迟早要知道的。”
“我是说,”赵云朵声音低了下来,“陈良应该也知道你回来了。”
沈谙剥桔子的手顿了顿,随后笑了下:“知道就知道呗,多大点事儿啊,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也是,那么多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沈谙唔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一半橘子,嘴里含糊不清地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这场对话:“...不说了,我收拾一下房间去。”
放下手机,沈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吊灯落了肉眼可见的灰尘。
她上一次回家大概还是两年前,也没在家待几天,陪孙窈复查完身体之后就回了北京。急匆匆来急匆匆去,根本没时间来看这老房子。这么多年,高压又忙碌的工作让她很难分出时间去观察一间房,更别提去想念一个人。
上一次听到陈良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五年前?亦或是更久……沈谙记不清了。
还在发着呆,就听到孙窈扯着大嗓门喊:“行行行,明天一大早我就带她过去,城北公园后面那条街对吧?好好好,我知道了……对了,佳佳最近身体怎么样了?……行,年轻人身体底子好,多养养……挂了挂了,回头聊。”
孙窈挂断电话,“明天早上别睡懒觉,和我一起去看医生。”
沈谙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说你气血虚,我带你去看中医啊。女孩子气血虚这事可大可小,正好趁着你休息,这段时间你好好调养身体。你大姨说了,那老中医年纪大了,一天看的人有限,得早点去排队,不然就看不上了。”
*
沈谙想到孙窈会起很早,但是六点钟被退出门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很懵。
她坐在副驾上恹恹的,接过孙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买的蒸糕,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
平阳不大,车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一条小巷子停了下来。
沈谙吃完早饭清醒了点,看了眼手机,早晨6:40。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小巷子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蒸糕和包子的热气在巷子上空飘着,香味钻进沈谙的鼻孔里,她觉得自己又饿了。
她拉住一直往前冲的孙窈,在一家包子店前停下,“老板,一个梅干菜包,一个豆腐粉丝包,再来一个咸蛋黄烧卖。”
孙窈一脸震惊看着她:“你不是刚吃完一份蒸糕,你还吃得下?”
沈谙脸不红心不跳,“我没吃饱啊,还不让我吃饭了?”
卖包子的老板在一旁听的笑出了声,打趣沈谙:“能吃是福,小姑娘那么瘦,应该多吃……”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列的男声打断了老板,“老板,四个肉包,四个青菜包,再拿一杯豆浆。”
“瞧,来了个更能吃的。”老板哈哈大笑,随手将沈谙的包子递给她,又问:“小伙子,在这吃吗?”
“带走。”男人道。
沈谙有些僵硬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包子,愣愣地转过头,目光接触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无比自然的笑:“好久不见啊。”
自然而又熟稔,像是两个再熟悉又普通不过的同学。
陈良的目光晦暗不明,有些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唇角轻扯:“好久不见。”又看向孙窈,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阿姨好。”
孙窈笑着点头:“你好,你是沈谙同学?”
陈良看了眼沈谙,笑着点头:“对,我们是高中同学。”
沈谙还没说话,孙窈看着陈良笑得很开心:“那可真是巧了,沈谙刚从外地回来就遇见高中同学了,你们还挺有缘的。”
沈谙在一旁转着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拧紧又松开,松开又拧紧,听着孙窈这么说,连忙打断她,“妈,还有事呢。”
又看向陈良,一脸认真:“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不好意思了哈。”
陈良刚对着孙窈笑得开心的脸瞬间没什么表情,“好的,再见。”又转头跟朵花似的朝着孙窈:“阿姨再见。”
*
那家中医馆就在小巷子的拐角处,门面不是很大,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人。
沈谙来得算是早的,拿了个8号,只是排到她的时候,也已经快到晌午。
平阳十月初的太阳仍然有些毒辣,孙窈被晒得早就不耐烦了,沈谙等得也有些着急,只是这么多年的律所工作,已经让她的情绪越发稳定,明明心里已经烦得很,面上看不出半点焦躁。
那老中医年纪大了,头发花白,眼睛却炯炯有神,给沈谙号脉时,一双铜铃般的眼镜打量着她,却半天不说话。
沈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要问什么情况,孙窈已经等不及追问了,“程医生,我们家孩子身体怎么样啊?”
老中医若有所思,看了眼沈谙:
“气血虚得很,得注意身体了。小姑娘家家的,平时也不要多想,多思就会多忧,有什么不要憋在心里,有火就发出来,有气就撒出来。自己憋着,时间长了,百害无一利啊。没什么事,不用吃药,多注意休息,压力不要太大。回去吧。”
沈谙道了声谢,孙窈这才舒了口气。
两人离开后,陈良推开了房门,老中医瞥了他一眼,“刚才那小姑娘你认识?”
“高中同学。”
老中医嗤笑一声:“高中同学?行吧,药已经包好了,自己去后面拿吧,还是按照老法子煎,一天一次,记得忌口。”
陈良站那里不动,皱了皱眉,嘴嗫嚅了两下。
“她身体什么情况?”
老中医揶揄他:“我们这里不能随便透露病人身体情况的,毕竟你只是她高中同学。”
陈良喉咙动了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罢了罢了,”老中医摆摆手,“小姑娘心思重,身体没什么大碍,得靠她自己调理。心宽了,就啥事没有了。拿药去吧,我后面还有病人呢,别杵在这里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