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气回暖,元京上流圈子在安宁侯凌子谦刚刚搬迁一二日里,就陆陆续续地送来祝贺礼,霍文蔚清点礼单时,就听见从院子里面传来赵梦歌的声音,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府中。
“子谦,这个府邸不错,位置也好,文蔚呢?他没来吗?”赵梦歌里里外外瞧上几眼,内心深处觉得不应该,毕竟,霍文蔚日常把凌子谦看得跟个宝物一样,乔迁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在场。
“你都来了,我怎么可能不来”霍文蔚急忙在院中站定,却看着赵梦歌一身男装,整个人倒是比女装干净利落,尤其武将出身的气质,不落男子半分,眉目之间,也是英气十足。
赵梦歌看着霍文蔚闲散模样,又转头看着一身常服的凌子谦,侧过头,小声地说:“他多久没好好休息了,憔悴成这样,他当年也是风流倜傥之一啊!”
凌子谦听完这个吐槽,霍文蔚自从接手乔迁这个事情,基本没有脚不沾地的开始帮忙,大到人物调动,小到物品摆放,桩桩件件基本要过手,让凌子谦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最近有些忙,之后补偿他”凌子谦无奈说着,可下一秒霍文蔚连忙撇下他们走出院中,嘴中嘀咕着:“还有一车书,你们继续”
“霍文蔚这辈子算是栽你身上”赵梦歌笑着摇头,凌子谦也笑着说:“不至于,你还有多久离开元京?”
赵梦歌和凌子谦的眼神一直看着霍文蔚的背影,嘴里回应着凌子谦,轻声地说:“明天启程”
“你这个探花郎来得不易,到地方之后,记得写信给我们”凌子谦看着赵梦歌的眼神,凌子谦一直知道赵梦歌的才华和天赋,这种人不该埋没在历史中,更不该成为某人的妻,她本该就是她自己。
“赵大人,希望前路顺利”凌子谦对着赵梦歌行了标准的礼,赵梦歌本来笑意的脸上,也逐渐严肃,回礼说道:“凌大人,保重”
赵梦歌今日特意来看凌子谦,她在元京并没有多少闺中密友,反倒是知己结交许多,哪怕是吵闹的霍文蔚,在元京也算是独一份。
赵梦歌得到探花郎身份之后,男扮女装的冲击,让皇帝南荣华没有大发雷霆,反倒是特意安排官职,调出元京上任。
凌子谦亲自将赵梦歌送出府门,看着逐渐走远的马车,直到霍文蔚从后面拍肩膀,凌子谦没有吓到,平静地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肯定还能见面,赵家大小姐怎么来了兴致穿上男装?”霍文蔚疑惑站在凌子谦身边,凌子谦突然瞥过霍文蔚一眼,想起赵梦歌身份只有几个人知晓,才忽然解释道:“她不是赵大小姐,是当朝探花郎,马上到任的父母官县令赵大人”
“赵大人?”霍文蔚惊讶地说着,眼神难掩的激动,又看向凌子谦的眼神,满眼都是对赵梦歌的欣赏,长叹一声说:“这人闷声干大事”
凌子谦走回书房的路上,看着景致被安排得步步成景,才想起霍文蔚的功劳,凌子谦笑着对霍文蔚道谢,霍文蔚才不吃这一套,看似轻浮地询问:“那你怎么报答我呢?”
凌子谦应景地摇了摇头,霍文蔚笑容无限放大,嚣张地说:“当然是让我住了”
凌子谦看着霍文蔚神情难掩开心地蹦起来,管家从边角冒出来,连忙上来喊道:“老爷”
管家见凌子谦脸色不对,立马改口,喊道:“公子”眼力见也是算得上一等一的出挑,霍文蔚倒是坦荡,悠悠说着:“也是年龄大了,到了被喊老爷的时候”
“是啊,霍老爷”凌子谦毫不示弱地回应过去,眼神狡黠展示淋漓尽致,霍文蔚倒是笑容满脸。
府门前又传来马车,侍卫前来禀告,管家先一步走到门口去,只见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缓缓停住,管家走近一看,下来一个浑身低调又散发着有钱的主。
齐不周下马车之后,瞬间抬头看向匾额,凌府的匾额被高悬于门前,府邸规模不大,可地理位置实在好得出奇。
在齐不周眼中,寸土寸金的元京,靠近皇城,又是临近街边,这个位置花钱也是难以得到。
眼尖的管家,连忙拱手询问来者何人,齐不周礼貌地笑着,又让底下人连忙拿出拜帖,说:“听闻凌大人乔迁之喜,来看望一二”
凌子谦听见管家来报,又细看拜帖,自己喊着霍文蔚就连忙出门,看见熟悉的齐不周正像之前一般,跟侍卫站在一起,细细看着周围布局。
“齐兄,你来了”凌子谦先一步出门,齐不周笑着说:“好久没来元京,还是繁荣一片,凌兄……凌大人,别来无恙”
霍文蔚看着两个人拉扯,语气无奈,又扶着额头说:“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一定要这样吗?”
文人的文绉绉和商人的故意客套都一瞬间沉默在原地,又连忙招手进府里面,谁都没有理会霍文蔚的疑问。
“齐兄,元京这边你看,什么生意好做?”凌子谦给齐不周倒茶的空隙,无意间提出这个问题,齐不周当然懂意思,端起茶杯,喝上一口茶水,醇香回甘,鼻尖萦绕,说:“凌大人意思我都懂,此次进元京,我也联系几个旧友,若是入股,大人可以吗?”
霍文蔚这些年的书跟着凌子谦并没有少看,元京情况复杂,许多家里有私产店铺的,都是由别人经营,自家抽点。
安宁侯府上没有多少私产,凌子谦这些年收铺子租过日子,现如今自立门户,自然不能再靠安宁侯府的私产。
“如果可以,麻烦齐兄搭线了”凌子谦拱手示意,霍文蔚特意看了一眼凌子谦,聪明又理智的头脑,漂亮到足以让人忽略那张惨白的脸庞,霍文蔚端起茶杯,跟着喝下一口。
等送走齐不周之后,凌子谦坐下来,半倚靠在凳子上,轻声说:“害怕我也变成最黑心的商人吗?”
忽明忽暗的环境下,凌子谦半睁开的眼眸中没有光芒,霍文蔚走过去,把凌子谦抱入怀中,缓缓地说:“不害怕”
凌子谦闻着霍文蔚身上的熟悉的熏香,眼神有些迷离,没有温度的手掌抱紧霍文蔚强壮的后背。
晚上时分,霍文蔚坐在藤椅上,看着黑夜中点点繁星,又看着在窗边读书的某人,笑了起来,倘若,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霍文蔚半躺在藤椅上,看着蜡烛不断减少,时候不早,就开始絮絮叨叨催着凌子谦早些上床睡觉,自然而然地在他旁边躺下。
“不是有你的屋子吗?怎么又来蹭我的床?”凌子谦满脸疑惑,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嫌弃。
霍文蔚才不会管这些,只是一个劲裹上被子,黑夜中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故意,说:“哎呀,习惯了”
凌子谦这次没有反驳,而是盖好被子睡去,嘴角扬起微笑,是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存在。
日子在一天天重复,其中在霍文蔚待到第五天的时候,霍老爷子就上门把霍文蔚拳打脚踢带回去,拖着离开凌子谦的府邸。
凌子谦下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全是担心的神色,但是又听见管家说,只是打晕带走,长呼一口气。
凌子谦上任之后,事情开始多起来,有时需要连夜处理才能赶上进度,由此,他们的矛盾一度激化到府上的人只要感到不对劲,就得立马离开,毕竟,霍文蔚不会发气到凌子谦身上,但是一定会挑上他们的事情。
“你这么拼干什么,你的身体怎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霍文蔚的脸上整个都在用力,头发丝都在全部嘶喊,眼神更是毫不避让地看着凌子谦,多年的习武气质笼罩全身,压迫感充斥整个房间。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凌子谦满不在意地说,这样的态度无疑在霍文蔚这里是一个不小的事情,气得霍文蔚张牙舞爪地无处发泄。
霍文蔚用力拉起凌子谦的手,力道很是小心,想把他带去睡觉,凌子谦费力地挣脱开,转头继续刚刚的事情,无奈地说:“你干什么?”
“这些事情哪里有你的命要紧,你能不能看看自己,你都消瘦多少下去”霍文蔚拍着桌板叫喊道,力道难得地没有控制好,可以听见好大一声回音,霍文蔚下意识感到不妙,立马收回手掌。
凌子谦愣住,拿笔的手都有些颤抖,眼神低下不知道在想什么,霍文蔚看见之后,自知自己过分,没有再说一句话,转头就离开屋子,可凌子谦却在他离开的一会,就把灯吹灭了,屋子里面传来无尽的黑暗。
霍文蔚也在屋外等候到灯灭,才悄悄地爬进窗户,窸窸窣窣地脱掉衣服,躺在凌子谦的身边,抱着凌子谦的身体。
霍文蔚看着凌子谦背对他,用手搂住他,轻声说:“对不起”
凌子谦没有理他,把他的手推开,裹紧被子,霍文蔚知道他的脾气,只好又厚着脸皮,又再次抱住,说:“明天请你吃糕点,好吗?”
黑暗中,霍文蔚就在以为这样都不行的时候,正在心慌之际,凌子谦弱弱地传来一声:“好”
霍文蔚这才放下心来,靠着凌子谦安稳地睡过去,就这样,每天都是霍文蔚悄悄来凌子谦的府上,喊着让凌子谦睡觉,吃饭,连凌子谦府上的管家看见,都摇头感叹真是好耐心,而他每天如此,不厌其烦。
凌子谦最后也是无奈地接受了所有要求,一晃而过就到了秋季,这个秋季一开始,凌子谦便开始了一场重病。
凌子谦一直高烧不退,脸上明明是烫的,身上却一点温度都没有,霍文蔚匆忙地回家,跪在霍老爷子面前,求他请一下江湖名医。
霍老爷子的眼神闪过一丝无奈,最后在霍文蔚在他面前跪下来之后,让霍文蔚拿着自己的腰牌去某处药材店找人。
霍文蔚脚上跑得很快,他害怕凌子谦的命在他眼前逝去,他咬紧嘴唇,口中不敢松任何一口气。
可当他回到凌子谦的府邸上时,早已有了名医在房中诊治,而房屋中坐镇的是凌藏,凌子谦的兄长,明明是人之常情的事情,霍文蔚觉得自己来得晚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退出来,回家跟霍老爷子说,不用再请了。
凌子谦醒来时,看见第一眼不是霍文蔚是自家兄长凌藏,凌藏扶起凌子谦的身子,用汤勺一点点喂着米粥。
霍文蔚来时,看见凌子谦睁着眼睛,很是惊喜,霍文蔚激动想蹦起来,抱着凌子谦说:“别再晕过去”
凌子谦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霍文蔚每天准时准点来看望凌子谦,拉着凌子谦的手,讲一些话,每次都能把自己惹哭,让凌子谦一度认为霍文蔚是一个脆弱的男人。
这件事情之后,凌子谦恢复到正常的处理事务和休息中,一直到过年前夕,凌子谦拉着霍文蔚问:“今年,你要回府过年吗?”
“不回,老爷子早就被陛下调走了,老爷子害怕我娘寂寞,也一起带走,就怎么形容我家呢,除了我,应该就没剩什么东西了”霍文蔚认真地回答道,看着药方里面的草药,仔仔细细地挑拣起来。
凌子谦所说很早就知道霍老爷子每年都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在元京过年,往年都是霍文蔚直接来安宁侯过年。
可如今不同,凌子谦看着手上的灯笼,挂在高处,眼神里面带着光芒,说:“今年我陪你过,我们在这里,怎么样?”
“你兄长,会同意吗?”霍文蔚怀疑地问道,眼神没有离开药材半点,还顺手把不好的残次品调出去,补进好的药材。
“兄长肯定同意,我陪你过”凌子谦挂完灯笼之后,又大声招呼:“管家,今年我和霍公子都在,我们在这里过年”
管家很是一脸欣慰,开心点着头,随后,立刻安排人手安排。
朝堂之上,除了日常的庆贺,大家都相互趁着这个节日,游走在各路人之间,相互敬礼,相互客套,希望可以借此节日拉近关系。
凌子谦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加上他的身份,不会答应让他置身事外,这样消耗精力的事情,让凌子谦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留下的更多是麻木。
“文蔚”凌子谦一回到府邸开始喊,管家连忙跑出来,躬身道:“公子,霍公子出去了,等会才能回来”
凌子谦的表情很是沉默,只好眼神看向别处,自己强拖着疲劳的身体回到书房,凌子谦本想看看书,等着霍文蔚回来,没承想,看着看着就半趴在书桌上,不想再动,整个人像个倦意来袭的猫,趴在原地不再动弹。
“怎么了?不舒服吗?”霍文蔚听闻管家说之后,一来到书房,就看见凌子谦的疲倦的姿势半趴着,凌子谦很少表现出倦意。
凌子谦听见声音,半扶起身子,眼眸是无光的样子,微微低下眼眸,看着霍文蔚站在门口,说:“好累啊”
霍文蔚听不懂他的意思,却知道这是凌子谦每天对官场应付的精力消耗到极限,只好无奈地走到凌子谦的身边,凌子谦直接坐着抱上霍文蔚的腰间,霍文蔚常年锻炼,腰间没有一点赘肉,抱着的手感很好。
凌子谦抱着抱着,感觉头顶有人在摸他的头发,抬头一看,扯出笑意地说:“文蔚”
“怎么了?”霍文蔚慢慢摸着凌子谦的头发,看着凌子谦的状态,微微笑容扬起,心里却告诉自己,这样凌子谦真的很犯规。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凌子谦看似无意问道,霍文蔚却无奈地笑道:“准备年货,你又不在家,要不然怎么过年”
凌子谦没说话,把脸放入霍文蔚的腰间,努力蹭着,霍文蔚摸着他的头发,两个人相互之间的感觉,却没有一个人说破。
爆竹声响,阖家团圆,对凌子谦来说,与霍文蔚在一起过年,也是一种阖家团圆。
年在深冬,除了霍文蔚必须出去采购的东西之外,霍文蔚是不会让凌子谦出去的,于是,凌子谦就一个人在屋子里面看书,等着霍文蔚回来。
管家时常安排人手忙碌,大家都为了年三十做足准备,凌子谦的心情也随着大众的心情变得更好。
年三十的那一天,从白天起,四处有着喜悦的氛围,大家围在一起包饺子,霍文蔚照旧例,放了四个铜钱到饺子里面,为新年图好兆头。
“上饺子啦”管家一声有气势的喊叫,让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那一盘盘白胖胖的饺子,霍文蔚取出其中一盘,放在凌子谦面前,说:“你不用抢,好好吃饭”
大家看到了之后,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侍卫在旁边说:“霍公子偏袒凌公子,这个我们都知道,那剩下的饺子全靠本事”
话还没落地,侍卫直接上筷子夹,大家才反应过来,被抢了先机,都加入战争中,霍文蔚不服输,他武术高超,夹饺子连剑法都使上,凌子谦在旁边一口一个饺子看得好不过瘾,到精彩处,还忍不住鼓掌。
最后,霍文蔚还是没抢到最后一个饺子,有点落寞地回到凌子谦的身边,凌子谦夹住最后一个饺子,笑着看向霍文蔚,说:“吃吧,我给你吃最后一个”
霍文蔚毫不犹豫地吃下,对着凌子谦笑着说:“好吃!”可牙齿传来一声响动,吐出来一看竟然是铜钱,霍文蔚拿着铜钱给凌子谦展示着,大喊:“你看,你给我的饺子”
凌子谦眼中的笑意像是快溢出来一般,点了点头,霍文蔚小心地收好的铜钱,心里默想:你就是我的好运。
管家看饺子如此抢手,又急急忙忙地招呼人去煮,忙得满头是汗,惹得大家一阵笑意。
饭后,凌子谦被霍文蔚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实裹着,身上没有一点透风的地方,才把凌子谦带到室外。
“你这样裹我,还不如不让我出来”凌子谦无奈地说道。
霍文蔚在院中准备好烟花,回到凌子谦身边,说:“你不是想看烟花吗,又怕你冷着,只能这样了”
凌子谦没法说什么,只好看着远处的烟花,霍文蔚看着凌子谦的眼神,用手护住他的两只耳朵,说:“别被吓着了”
凌子谦摇头挣脱掉他的手,气呼呼地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霍文蔚看着有点炸毛的凌子谦,不再管这些事情,看着慢慢升在空中的烟花,绽放,熄灭,转瞬即逝。
凌子谦的眼神很是欢喜,嘴角扬起的笑容,在烟花的光下,更加有了惊艳感,眼中的烟花在眼眸中照耀,霍文蔚看着凌子谦的神情,也拉起凌子谦的手指,两个人都自然握紧彼此。
这一刻的时光,在许多年之后,他们依然记得,同时,这样的时光也是霍文蔚此生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