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站队都是一门学问,尤其是人情世故的官场,你的出身背景和人脉某个角度来说,可以决定你走多远的路途,至于剩下的因素一半是运气和实力。
站在凌藏面前的杨尚书,不是世家出身,但是靠着多年过硬的实力和圆滑的处理方式,硬生生地坐上尚书这个位置,不仅对他每一个手下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还对有特殊能力的人格外重视。
眼前的杨尚书,眉头紧锁,眼神露着担忧,最后,还是招手让凌藏先坐下来,旁边的侍从连忙摆好茶具,就匆忙退下。
“大殿下的事情,其实很早就有预谋,事情发展到现在,倒是不意外”口气平淡,杨尚书手上慢慢拿起茶,放入茶具里面,提起旁边被暖炉烧好的热水,第一次洗茶,房间里面充满热气。
凌藏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就看着杨尚书的动作,杨尚书结束一次洗茶之后,继续讲道:“凌大人,这次的浑水,还是算了吧!你既是世家子弟,现在的官职也不小,何必断送自己的前程”
凌藏的手掌不断握紧,南荣华现在被以“谋反”的罪名入狱,朝廷没有一个人敢求情,谁都能看出来这是陛下的手笔。
“大人,能不能明示?””凌藏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杨尚书的脸色半惊讶,先是环顾四周,才慢慢开口:“凌大人,前一年你因为眼伤不在朝廷,大殿下归来之后,在朝廷上就已经是一呼百应,甚至连齐王都不再站在大殿下的对立面,朝廷上表现出一种以大殿下为中心的画面,你说,这是好事吗?”
当然不好,凌藏知道陛下的性格,猜忌,树敌,不会让手下的东西超过他的掌控,南荣华这种嚣张的做派,怎么可能任由他发展,以“谋反”罪名扣下,这是打算从根上斩杀他的儿子,真是残忍。
凌藏想到这里,心底忍不住冒出冷汗,眼前的视线范围里面,出现了一杯热茶,暖色的茶水,在初春有着暖意,凌藏抱在手心,感受着热度传递,眼神看向杨尚书。
杨尚书当然知道他想询问什么,喝过一口茶,对着凌藏的眼神说:“凌大人,你既然知道真相,就认命吧!我承认大殿下的治国理政很好,但是他错在有这样一位父皇,这天下,怕是要给齐王了”
“我不觉得齐王没有参与其中”见血封喉的一句话,在平静中讲出,杨尚书露出笑容,他眼神里面都是欣赏,微微点头。
杨尚书对于凌藏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世家子弟居然来做官,在之后的接触中,他发现凌藏身上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反倒是有一种费心费力为民生为百姓的感觉,杨尚书对凌藏颇为重视。
“的确,三殿下齐王南荣哲他刻意捧杀大殿下,否则场面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杨尚书长叹一口气,把剩下的茶喝完,又续上一杯,最后,眼神抬起看着凌藏说:“你今天特意来问,只怕不只是这个目的吧!”
凌藏知道眼前的老狐狸,对他这种年年轻人内心把握得很好,略微点头,说:“想借尚书的令牌一用”
“你小子,真不嫌事大,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无诏不得入内吗?”杨尚书看着凌藏说道,凌藏没有惊讶,说:“知道,但是有些事情说白了,就是我们内部决定,谁会怀疑杨大人啊!”
杨尚书算是对着凌藏开眼一次,之前只知道这个小子勤奋好学,恪尽职守,现在知道还会灵活变通。
“你与大殿下战场有交情,我理解,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翻身,莫非你是想……”杨尚书是兵部尚书,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脑子不容细想,在匆忙中没有讲出后半句。
“大殿下在军队这些年,不少人有恩于他”凌藏这句话讲出,杨尚书的脸上表情第一次发生实际变化,茶没有喝下去,他现在知道,他手上的令牌递出去可能会是另一个世界。
凌藏没有笑容,平静眼眸中慢慢低下,他在等着杨尚书做出决定,凌藏并不是没有留后手才来到杨尚书这里,在得知南荣华被扣下入狱之后,他已经组织好人,准备劫狱,至于见一面南荣华,一方面是他的私心,另一方面是他想知道杨尚书的站队在哪里?
杨尚书口中出现苦涩,他一向以缜密细致著称,但他也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尤其是眼前的凌藏,好看的面容下心思到底已经推算到哪一步,突然杨尚书一惊,南荣华真是赌对,以身入局赢得凌藏的帮助,如果真是这样,南荣华才是最大的赢家。
毕竟,杨尚书也是懂得凌藏背后的势力,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真是赌博得足够大。
“杨大人,你信我吗?”凌藏喝下一口热茶,好茶的温热在口中蔓延,茶香四溢在鼻尖处,淡淡回甘到嘴中,杨尚书没有说话,他是信任凌藏的做事和猜测,高坐明堂那一位,早应该换一个人了。
杨尚书站起身来,取下令牌,放在桌面上,缓缓为凌藏补添热茶,说出:“顺其自然”
凌藏拿起令牌,放入自己的袖中,慢慢啜饮下一杯热茶,才起身告辞,杨尚书看着走远的凌藏,站起身来,手上拿着热茶,眯起眼睛,又抬头看天,怕是第一场春雨来了。
狱内,皇子单独被关在宽敞的大间里面,这既是皇子特殊待遇,也是让人失去希望的地方,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大多都在进入之后,疯疯癫癫起来,旁边看守的狱卒都叹气摇头。
而眼前的南荣华不仅没有疯疯癫癫,整个人坐在角落,不发一言,头发凌乱,衣服早已褪去华服,可气质还是不容忽视,这一切在狱卒眼中,只有强撑。
“有人来提审他”一个狱卒小跑进来,对着里面的狱卒说道,所有人连忙起身,看见来者裹着黑色的长袍,看不清脸庞,只有手上的令牌是实打实的尚书令牌。
“皇帝口谕,派人来询问,这是尚书令牌”凌藏说完,就把手上的令牌直接递给狱卒看,狱卒哪里敢多看,匆忙还回去,还很有眼色的远远退开,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凌藏看见人都走远,才取下黑色的衣袍,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担忧的眼神,看向狱里的南荣华。
南荣华早已听出凌藏的声音,早早地站在铁栏处,眼睛里面深深注视着凌藏,露出一个笑容。
凌藏也看见南荣华,褪下华服,手上的手铐格外瞩目,这些都没有让南荣华改变多少,只是脸色变差,头发凌乱,再细看就是眼神里面的爱意都快溢出来。
“你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凌藏半天才讲出这句话,走到南荣华面前,南荣华笑着说:“那满足一下我死前愿望,亲一口呗”
果不其然,凌藏的一拳头直接送到南荣华头上,南荣华眼角出现眼泪,声音委屈地小声说:“这都不让亲”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告诉我?”凌藏站在南荣华面前,语气冷清的讲道,他了解南荣华,这个人可是很会给自己留后手的,起码不会让自己真死在这个狱里。
“我还能做什么?这里连个老鼠都进不来吧”南荣华刻意离开凌藏一段距离,站在不远处。
“三天之后,有人会来救你,你跟他走”凌藏小声地说出这句话,压抑的嗓音,让不远处的南荣华听见,心头惊讶之余,又抬头看着凌藏。
“你为什么救我?”南荣华万年不变的嗓音,出现颤抖,明明讲出来,但是感到害怕的只有南荣华。
“你不该死在这里”咬牙切齿中的凌藏,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像是让狱内的气氛降到冰点,只有寒冷爬上南荣华的后背,看着凌藏挺拔的背影,难免充满寂寞,你至今也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吗?
“不怕被发现吗?”南荣华缓了很久,问出这个问题,凌藏听过杨尚书劝告,也听过他组织手下人的劝告,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该这样心急,只有当南荣华真切问起这个问题,凌藏才轻笑一声,说:“已经来不及了”
凌藏怎么会不知道劫狱这种事情,不仅会被查到,还会牵累所有人,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是,陛下已经决定要杀死南荣华,他忍受不了。
“孟拙,别冒险,你现在还能退回去,不值得”南荣华缓住口气,看着凌藏待在原地,心疼地慢慢讲述,南荣华不愿意看见凌藏进入谋反这个名单里面,如果可以,凌藏做一个纯臣,就是南荣华最好的安排。
“你有能力改变民生,你也有能力指挥军队,你该坐在那个位置,你不该在这里,不该像个无名者一样死亡”凌藏几乎是在悲哀中讲出这些话,眼神低下,看不清状态,南荣华心头一紧,与凌藏相隔一个铁栏,哄着喊道:“孟拙”
凌藏走近到铁栏处,眼神从未有过的真挚,缓慢地说:“活着出去”南荣华戴着手铐的手,缓慢抬起,擦拭着凌藏脸上轻微的泪痕,对着凌藏点头。
南荣华想着在之前,你恨不得我死掉为你的弟弟赔命,如今命运弄人,你也成为希望我活着的人,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回去吧,眼睛才好,不能这样”南荣华哽咽地说着这句话,看着凌藏琥珀般的眼眸,凌藏没有耽误,戴上黑色衣袍,立即离开狱里。
劫狱当天,凌藏没有参与指挥,深夜坐在房间里面的,烛光照在脸上显出明显的光影,手上的剑在手上不断擦拭,寒光闪烁,心生寒意。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本以为是院里飘进来的香味,可细闻几下,发现根本不是熟悉的香味,先是运气屏住呼吸,心里暗自喊着,不好怕是已经吸入气息。
果然,脑袋变得沉重,连带手上也失去力气,脑海清晰到最后一刻也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迷晕他,心里更多的是绝望,这次怕是赌错了。
凌藏再度睁开眼睛,外面的声音安静得出奇,感知到手脚都没有被捆住,整个人被平整地放在床上,眼神里面幽幽,在黑夜里面透着蓝光,拿上剑立即站在屋檐上,看着皇宫的方向,出现了强烈的火光。
凌藏骑着马奔驰在没有人的街道上,直奔皇宫位置,直到看见有士兵大声询问:“来者是谁?”
“兵部侍郎凌藏”
士兵听见答案之后,立即放行,凌藏毫不意外,冲进门口之后,询问士兵:“大殿下呢?”
“在前门”士兵连忙指明方向,他当然听过凌藏的大名,毕竟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指挥好整个城邦的传奇人物。
凌藏翻身下马,利用轻功快步冲向前门,脸上平静得有些恐怖,看见南荣华身着铠甲的一瞬间,站在原地,望着南荣华。
南荣华的神情,没有改变,只是铠甲上带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占满整个铠甲,大刀上全是血迹,这条路注定不易,脚下踩的是千万的尸骨,才能爬上那个位置。
“孟拙”南荣华的声音惊喜又惊讶,眼神转向旁边某个人看向一眼,凌藏对着南荣华轻笑一下,直接一拳过去,打到南荣华的左脸,没有用力,但还是很疼,让南荣华立即捂住脸庞。
南荣华知道这一拳的缘由,没有多问,指挥着众人给凌藏拿来一副铠甲,凌藏冷漠的没有看南荣华,南荣华自知理亏,跟在凌藏身后。
剩下的人看过,都纷纷低下头,凌藏询问某个人:“现在到哪里了?”
“找不到皇帝,怕是借着密道出宫了”将领连忙回答,凌藏又接着询问:“宫殿都搜过了吗?”
“都搜过了,密道我们都不知情”将领说着,凌藏停顿一会,对着将领吩咐道:“派一队人跟着我,我知道地方”
将领不知道凌藏的身份,看向南荣华,南荣华直接招手示意,可下一秒就拦住想出去的凌藏,声音带着沙哑地说:“我去”
凌藏看着面前的南荣华,胡子没有收拾,身上带着很强烈的血腥味,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疲倦,他亲自战斗了很久,甚至所有指挥都是他,只怕这夜的故事,他早就算计好了,自己才是最大的变故。
“殿下,你的手上不能有弑父的罪名”凌藏缓慢说着,看向南荣华的眼神里面带着执着,南荣华没有放下胳膊,继续说:“你帮了我,就做不了纯臣”
“我知道”凌藏手上缠满绷带,眼神坚定看着南荣华,南荣华放下胳膊,看着凌藏离开。
某个偏殿,在一堵墙之后有一个密室,如果不熟悉皇宫的人一定不知道,这是属于皇家独特的秘密,皇帝坐在里面,身边只有大太监和几个小太监,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慌什么慌,朕不是死了”皇帝小声地说出这句话,大太监站在旁边,流着细汗,没敢说话,只好把气发在小太监身上,直接踹上几脚。
这个密室皇帝敢赌南荣华找不到,只要他还活着,那个逆子就别想继位,他才是永远的赢家,想到这里皇帝不由想起前几年的忤逆和拒绝,果然,那个时候就该杀死南荣华吗?
皇帝抬起头细细盘算,直到门口出现声音,皇帝惊恐地看向门口,是凌藏的脸。
凌藏的笑容逐渐扬起,笑着询问:“陛下,你该出来了”
皇帝的表情像是见到鬼一样,喊着:“你怎么知道这里,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
“陛下,你忘记了吗?我的母亲是陛下的妹妹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宫的一切,你说呢?”凌藏慢慢走过去,手上的剑带着寒意,让皇帝颤抖站起来,也握紧手上的剑,故意地说:“你是故意刺激朕,你现在帮那个逆子,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凌藏显露出不屑的表情,继续用剑指着皇帝说:“你口中的逆子,收回边塞城邦,斩杀温孤,敌国退让边境,关心民生,处理政务”
“至于你,我的陛下,你做了什么?花天酒地,无端猜忌,害怕你自己的权力落在南荣华手上,害怕一家独大,齐王只怕是权衡利弊的工具,你不会考虑国家未来,你满脑子都是自己”凌藏的剑风指向皇帝的心脏位置,皇帝看见这种话已经毫无意义,直接拼命冲过来,想要拼个你死我活。
凌藏侧身一转,手腕一侧,剑随着胳膊移动过去,只贯穿皇帝的心脏位置,干脆利落地结束皇帝的生命,鲜血顿时流下,皇帝不甘心看向凌藏,眼中带着怨恨,说:“朕当初就不该放你一命”
心脏血液随着剑拔出的速度,直接划过完美的弧线,溅到凌藏白皙的脸上,形成零零散散的位置,看起来冷漠无情,凌藏提着剑,蹲在皇帝尸体旁,轻声说:“我都知道了”
皇帝的眼睛随着这句话,瞪着出奇的圆,口中想再说什么,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凌藏嫌弃的站起身来,看着已经看傻的大太监,对着他说:“先帝突发恶疾,骤然驾崩”
大太监也是人精,连忙鞠躬行礼答应下来,跑出去就喊着凌藏教给他的话,凌藏拿起布擦拭自己的剑,直到没有血迹,眼神才算缓和下来。
后脚赶过来的南荣华,已经去掉身上的铠甲,看见就是皇帝被盖上白布的尸体,和站在原地的凌藏,凌藏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擦拭掉,血迹在白皙的脸上形成一条线,南荣华缓缓靠近,想帮他擦拭。
凌藏拒绝掉南荣华的动作,直接跪在地上,语气不卑不亢地大喊着:“陛下”
南荣华悬在空中的手,听见这句话,没有惊讶,低下头看着凌藏的动作,露出一个故意的眼神给凌藏,周边的人都纷纷跪下来,喊着:“陛下””
“都起来”轻咳一声,南荣华平静地喊着所有人起来,凌藏起来之后,往后多退一步,南荣华不满地往前一步。
凌藏不解地看了一眼南荣华,刚想再退,南荣华拉着凌藏的胳膊,轻声地说:“我错了,不该不告诉你”
凌藏这次看着南荣华,深深注视着他,说不出的难过,他亲自将南荣华送到最高的位置,看着他稳坐天下,但是,也注定感情要扼杀在心里,南荣华不需要这样的感情。
南荣华看凌藏没有反应,想触碰一下凌藏的脸庞,凌藏脚步往旁边离开,就立即走远,南荣华只当凌藏还在生气,没有再追上去。
凌藏抱着手上的剑,低着头无声叹气,感情真是折磨人,这一刻凌藏在心里感谢自己当初留有一线,没有答应南荣华,现在脱离还可以挣扎出去。
话是这样讲,心底的难过怎么都压制不住,手掌拼命地握住,直到发白,看着站在人群中间的南荣华,凌藏默默地咬住嘴唇,嘴唇的红呈现出未成熟的红色。
“我们注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