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深玄长呼一口白气,手掌不断搓动,直到有点暖意才贴紧脸庞,旁边的千户顾明用悠长的眼光看方深玄,直接将手边的剑给方深玄,看都不看一眼地走向练武场。
“那是谁?”方深玄拿着沉甸甸的剑,眼神已经看向练武场的方向,他的眼中出现身材不算硬朗,甚至在他们士兵眼中单薄的体格,气质高雅看不清眼眸的神态,远远望去以为是富家子弟,可身上的穿戴又是练武打扮。
顾明没有说话,脚步又走近些,看清凌藏的样貌,平静表情下,眼神有着顾明熟悉的杀气,如果不熟悉这股感觉的人,一定发现不了这股杀气的存在,凌藏站在原地不断有人看向他。
方深玄看顾明走远,连忙小跑跟上,轻声在顾明身边说:“这个一定是哪个富家公子下来镀金的,保不齐又是捞个闲职”
顾明没有回应,不动神色地看着凌藏,很快就有人跟凌藏搭话,笑眯眯的笑容,展示和蔼一样,语气放肆又故意:“是凌副将吧!我是陈校尉,越王殿下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凌藏有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才看着眼前笑面虎般的陈校蔚,说:“没有”
陈校蔚笑容越发大,刻意大声说话:“凌副将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取你的腰牌”
周边的士兵一听就听懂意思,眼神互相打量彼此,凌藏也发现这个情况,眼神只是转了半圈,心底像个明镜一样笑起来。
在军队对于自己不熟悉的将领,往往都是不打不相识,越王对他们来说,早已见识过实力,至于凌藏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未知数。
“你们是不是想过两招?”这句话被凌藏当玩笑讲出来,还没有走远的陈校蔚特意转头看向这个怪异的年轻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眼神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好似凌藏是一块肥肉,分一杯羹这种好事,怎么看都很乐意。
只有最低阶的士兵站在最外围,没什么兴趣,但是不用训练可以看打斗,他们也欢呼雀跃,眼神瞪得出奇的圆,脖子上扬得厉害。
方深玄看一眼站在外圈的顾明,说:“你怎么不去试试,要是赢了,还能升官”
顾明毫不客气地直接对着方深玄的后脑勺一巴掌,多犹豫一秒都是顾明对方深玄的不尊重,听见顾明声音不大,说:“我才不去碰这个刺头”
“刺头”的凌藏此时眼神散发出强烈的锋利感,没有任何遮掩地看向众人,众人心底发毛,这只起初看起来温顺的猫什么时候变成一头孤狼,还有一口随时把人骨头咬碎的锋利牙齿。
“殿下,要不要让他们……”南荣华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旁边侍卫着急地说着,南荣华摆手,没有丝毫的担忧,轻声笑道:“他不会输的”
跃跃欲试的几个人迫不及待的冲向凌藏方向,凌藏的招式简单,不讲究优雅,比起正规的拳法,他的拳法更像是从江湖上厮杀出的沉淀感,一招一式都有着直取人性命的味道,过招的人纷纷眼神沉重。
粗暴才是凌藏的代名词,他的拳法不像他这个人,也不像他的行为举止,反倒是像他本来的初心,凌藏挑衅的表情上,上扬起笑容,对着几个人招手。
随着几声沉重的声音落地,几个人都倒在练武场,黄色的沙土扬起的灰尘,没有遮盖住视线,看见凌藏拉起躺在黄沙里面几个人。
“点到为止”笑着的凌藏,让他足够出彩的五官,多添上一股天然的人格魅力,折服在场的每个人,顾明站在远处,嘴巴上扬微笑,记忆深刻的那个人不断浮现出来。
你与他很像。
南荣华看见这一幕,不禁露出笑容,对着旁边看呆的侍卫说:“我就说他不会输”南荣华的语气听着很炫耀,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匆忙点头,就转头看见南荣华朝着凌藏快步走过去。
这副样子怕是别人抢走凌藏,站在凌藏深深呼吸一口,露出巨大的笑容看着凌藏,又环视一圈,众人匆忙下跪叩拜。
只有凌藏站在原地,没有想理会南荣华的意思,南荣华也不恼,让所有人起来,说:“连我都是凌副将的手下败将,你们这群小子怎么打得过?”
几个被打的千户纷纷笑起来,难怪凌藏实力这么强,敢情是越王亲自带过来的人,对着凌藏的眼神中多添几分尊重。
南荣华用胳膊搂住凌藏的脖子,凌藏侧眼一看,连忙躲开,只看见南荣华面上挂不住,说:“凌副将,借我靠靠”
“不借”凌藏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南荣华,南荣华还不断靠近,拉着凌藏走向安好的主营。
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南荣华爱笑不假,脾气也没有见这么好,之前整顿军队,良心像是被狗吃了一样,只有更狠,没有最狠,自己做完所有训练,还亲眼数着给他们做,做不完是最悲催的结局,想到这里,众人的身体忍不住地冒起一丝寒意。
方深玄的眼睛询问顾明,说:“越王殿下,是转性格了?”顾明也摇头,没有任何表示。
南荣华跟在凌藏身后,看见凌藏进入主营,招呼侍卫拿来茶水,亲手给凌藏倒水说:“这边不比元京,没有更好的茶,你勉强喝,喝不惯的话,我写信喊人下次给你运来些”
“喝得惯”凌藏拿起茶杯,一点点抿下去,南荣华看着眼前的地图,用手指在地图上不断比画着距离,说:“我们现在云州,明天早上出发,十五天之后就到边塞,那边天气寒冷,只怕是要吃不少苦”
凌藏抱着茶杯,看着地图,凌藏和南荣华在九天前,带领虎符从元京出发到云州调兵去边塞。
这次天气寒冷,又是一场持久战,凌藏的手指握紧茶杯,眼神逐渐放逐视线,他离开元京时,太多人来送行,只有凌子谦的眼神不舍望着他,饱含热泪的眼睛,看着他心头一颤。
“孟拙,今晚你跟我睡一起”南荣华的声音出现在凌藏耳边,凌藏本想点头的瞬间,脑海回忆起话,眼神惊讶望着南荣华,表情惊讶是南荣华难得一见的程度。
“这里穷到没有床了吗?”凌藏好不容易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话,南荣华招呼侍卫,仿佛是告诉凌藏他不是作假,侍卫恭恭敬敬的解释:“凌大人我们来得突然,军营现在除了接收我们带来的人,基本是两人挤一起”
凌藏表情才算缓和些,刚刚想举手表示他可以跟别的士官挤一起,南荣华对着侍卫使眼色,侍卫眼神不敢对视凌藏的眼神,强忍心头的刻意,说:“我们都分配好了,凌大人跟殿下一起”
这次轮到凌藏疑惑看着南荣华,南荣华无辜看着凌藏,摊开手说:“都是男人,睡一觉怎么了?你总不会是嫌弃我吧!”
凌藏在嗓子的话,咽下去委屈自己,不咽下去还是委屈自己,怎么说都是默认睡一起这个事实。
“不、会”侍卫听见凌藏被迫接受现实的口吻,连忙退出去,临走前心里对着凌藏狂命道歉,他也是被迫说出没有多余的床。
凌藏怎么都想不通这么大一个军营,还能没有一张多余床,不认命的他自己出去找,翻遍所有地方,的确就像侍卫说的一样,两个人睡一起,再次回到主营,主营站里许多人都看着凌藏。
凌藏自然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南荣华坐在主位,脸色平静地指着凌藏说:“凌藏字孟拙,之前是兵部侍郎,武功不夸张说可以打赢在座所有人,包括我,现在是凌副将,有些人已经见过,我就不多说了”
众人站起来对着凌藏抱拳,凌藏示意坐下,大家一起看向挂在后方的巨大地图。
南荣华逻辑清晰的简单介绍完目前的战况,已经被攻占的城池,还有对于接下来的军队安排,看着凌藏说:“凌副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凌藏抬头看着巨大的图册,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地点,看了一眼南荣华,摇头示意没有。
南荣华让所有人都退下,留下凌藏,拿起桌上的书信看起来,随口问凌藏说:“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冬季的话,后勤储备是不是可以学游牧人,赶活羊,以免我们被突击”凌藏讲着话,抬起眼睛看着南荣华,南荣华看似看书的眼神,对着凌藏回应一句鼻音,是认可。
夜晚寒气凛冽,军营里面没有人随意走动,凌藏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身边传来细小的转身,声音响起:“还没有睡吗?”
南荣华的声音在深夜里面清晰,带着低沉,凌藏握紧手掌,没有回应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凌藏身边有人靠近,身上是一股淡淡酒味,还有炽热的暖意接近到身体旁,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孟拙”轻声的呼喊在深夜响起,也不顾被呼喊的人是否能听见他的呼喊,凌藏的眼睛没有睁开,耳朵反倒是仔细听着接下来的话。
“这次很危险,你能不能只待在我的身边”声音很小声,这句话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好像自己都不认可这句话,最后伴随着轻微的叹气,消散在空气中。
南荣华认命地转头在黑暗中凝视着凌藏,看不清凌藏的方向,却感受到他的呼吸,南荣华把被子又拉上来,无奈地小声说:“算了,我能救你”
凌藏没有丝毫的反应,感觉已经沉睡,可南荣华在说完这句话时,特意看向凌藏,投去深深一眼。
黑夜漫长,无声地宣示着在夜晚的故事,无人知晓遮掩下的真相,这是对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依旧说话的保证,腐朽中生出的爱意,在枯枝烂叶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