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败露已经是没办法了,一会只能见招拆招了。
在书院食堂的长条桌前,我一边给同学打饭,一边忐忑的等着祝英台出现,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答应了夫子留下来后,散课就要来食堂帮工。
她从学堂出去见那个真正来自祝家庄的家仆后,和梁山伯到现在还没来食堂吃午饭。
我又舀了一勺菜给眼前的书童,他兴高采烈端着就走了,嘴里对就坐的学子说:“少爷,这家伙女里女气的,没曾想打饭比那些婶娘们要大方!”
这些来打饭的大多是书童,他们等不及婶娘们端上桌,都先来主动替他们的少爷盛菜饭,少部份是学子本人来排队来打饭,我看现在散课的清一色都是我们班的同学,我通通给他们盛了大半勺。
最后一个打饭的面孔,是给我让了祝英台旁边座位的胖子,约我一同吃饭、刚才报信的那人。
我手一抖,一整勺排骨全落入他的饭盆里。
大婶赶过来,眼睛瞪的老大,“你这孩子!人人打那么多,后面散课的学子吃什么?你到里头帮工去。”说完,一把抢过菜勺,自己打起来。
胖子笑盈盈的说:“涂玉,谢谢你。你是英台的家丁,和英台一样,人怪好的。不过,你们祝家家丁怎么长相参差不齐的?我看刚才那个刚来的家丁就长得挺粗糙,你长得实在容易招人误会。”
“涂玉!到厨房帮工! ”厨房里传来喊叫声。
我回头看了眼厨房,厨子们的眼神不善,对胖子回答道:“呃,这个一会我再和你说。”
胖子嘻笑着点头,“好,我去那边坐着等你一块吃饭,新人入学,我这个永贤师兄总得带带你。”
“嗯。”
来到厨房,厨子都在问我:“你这样偏袒着同学们打菜,直接一锅菜都没了,下一批散课的学生吃什么?让我们又得起炉再做一回菜?”
心中一直不安,刚才确实没想到这上面,于是我马上说:“我马上给他们做。”
在他们不善的眼神中,我撸起袖子,硬着头皮开始做。
先是擦了擦手上的水,添了些干柴,把锅烧热,然后我就找寻了一块完整的肉。
看质地还有闻起来,这是一块羊肉。
我将整块羊肉放在锅里煎。
“等等等!”厨房里的人都大惊失色,特别是两个高瘦的厨子,他们一把上来拦着我,另一个厨子迅速把羊肉从锅里捞了上来,质问我:“你到底会不会做饭?整块羊肉放到了里面!好歹我们这是东方最好厨艺的学府厨房,口味的名声不能被你这样糟蹋了。”
“我要是会做,也不会穿越到这里了……煎羊扒是我会做的拿手菜之一了,虽然这块肉确实不是煎羊排的最好部位。”
“你在嘀咕什么呢?不会做饭就看着点,细皮嫩肉的,真是跟个女人一样!”
高瘦的厨子说完就重新起锅,另一个厨子在砧板上快刀切菜,手法如火纯青,当锅冒起热气的时候,那些佐料就全都被倒了进去,起锅的厨子这时就说,“看好了,烧热了油,接着放点花盐和佐料进去,再把切成块的羊肉扔进去,这样的小块入味又好吃。”
涂玉点着头,不明白自己要学厨艺为什么就刚巧来了这里,学古代的做法技术,古代缺细盐、少各种调料的。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翻炒之下,就飘起了香肉的香气。
“别走神,你把我们辛辛苦苦做的菜全给你同学打光了,晚饭得你亲自做。现在接着瞧,在这时候接着倒入两勺水,盖上锅盖把羊肉闷烂以后,然后再把刚才切好的白菜放入锅里。”
食堂进来几个人的时候,我刚好端着两个厨子做好的白菜羊肉炖出去了。
走近了发现不是下一批散课的学子,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团,梁山伯祝英台还有他们的两个书童,以及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眯着眼打量着我。
*
我还没有说话,他就已经对一脸惊容的对祝英台说:“小、小少爷,这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从没见过,他是个冒牌货!”
他话音落下,我端菜的手肘就忽然被他抓住。
“你别想走!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为了在这里面给我们家小……小少爷下毒?冒充我家家丁,接近我们少爷是什么居心?!”
梁山伯横插在我们间,“别这样,看他这样子倒不像是十恶不赦的人,先听他说说。”
祝英台盯了我一会也开口对那抓着我的男子道:“嗯,你先放开他吧,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对没能在一起的”夫妇“二人可真好啊,我心中感慨着,更加想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顺着他们的话,我连连解释:“我没有坏的居心,我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
家丁看了祝英台一眼,这才松开了对我的拉扯。
“我的确不是你们祝家庄的人,但有我在,我能保护好你家小、少爷和他喜欢的人,我只是不知到在这山上该以什么身份自居,又只认识你家小、少爷,所以就随口说自己是祝家家丁了。”
祝英台目光一凝。
家丁追问道:“哦?我家少爷喜欢的人?她喜欢谁?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怎么保护我家少爷?”
她旁边的家丁没注意到祝英台的脸一红,见我一时不说话,激愤的说:“呵,你个小白脸,你真拿我家少爷当傻子吗?她只是不拆穿你,我家少爷还需要你保护?什么喜欢的人,这满山都是男子,她喜欢谁去……”
说到这,家丁忽然顿住了,“满山的男子……”他才回味过来,头撇向祝英台,求证道:“小、少爷,你喜欢谁了?”
祝英台的脸一下红成熟透的大螃蟹了,很是窘迫的偷眼看了一眼梁山伯。
我:“……”这个猪头家丁,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女儿家面皮薄,他这样当众问真是让祝英台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家丁看出自家小姐的窘迫,重新把战场转移到我脸上,“走!随我下山去见官!”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好进来了一批刚散课的学子,他们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把家丁的质问声给掩盖了,不过还是引来了几个坐得近的同学,他们都侧目注意到这里了。
胖子走了过来关切的:“这是怎么了?”
祝英台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对家丁说道:“你在这替她端菜帮一会工,我和他出去聊聊,这事暂时还是别闹到夫子那里。”
“少爷?”家丁震惊之际,手里已经被动接过了祝英台塞进了他手里的菜盆,那是刚才祝英台从我手里拿过去的。
我跟着祝英台出了食堂,心叹她真是一个冷静持重的知性女子。
*
夏天的树木丛林阴凉解暑,在半山腰上的学院丝毫没有酷暑的感觉,甚至有一丝凉意。
“涂玉,现在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你不用再有所顾忌了,和我说实话吧,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你给我带的消息,为什么和我家家丁带来的消息一样?”
树叶沙沙地被风吹响着,我在想,难道我要和她说,我是穿越来的人吗?她可能就会把我当痴妄的人,不会再信我的话了,日后想要改变她和梁山伯的结局可能也会因此提高难度。
她见我沉默,又问道:“难不成,你是马家的人?”
“给你猜对了英台姐,我是马太守的人,马文才的弟弟。”她这一番话,恰好给我找到了圆谎的方法了,对啊,这马家的身份我可以暂时用着,直接跟她说她和梁山伯在一个故事里,这样的话我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要费很大周章,就像在人鱼公主世界时一样,倒不如默默的改变他们的结局。
“我和他青梅竹马,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你这一位弟弟?”
“我是马文才的表弟。”
她忽然莞尔一笑,“涂玉,不用骗我了,你是女儿家。你一直想小姐小姐的叫我,也没拆穿我,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个女儿家,所以才顺着你,让你留在了书院。你是他堂妹吧?”
“原来你早就知晓了。”
高束发的她身姿潇洒,侧头俯身,弯腰对我近距离道:“能知道我女扮男装来了书院的事,只有我们祝家,若是还有其他人,那就只有马家,马文才久久不见我,兴许猜到了我女扮男装去圆读书的抱负,所以我猜,你是马家人,你也和我一样,想扮作男儿身读书是吗?”
她靠我好近,她长得太英俊了,一种清秀中的英俊,我感觉,这样的女子,我也能爱上,好帅……我瞠目结舌的听着她的推断,没想到她居然能帮我把谎给圆的这么好,这比我自己找一个恰当的身份,顺理成章的在她和这个世界男主角的身边,把这两人殉情的悲剧给改变。
我喜不自胜,拍手说:“对!祝家小姐,我就是这么想的!”本来我都抱着若是被赶下山,那就大不了一个人找个角落待着,等到梁祝世界大结局离开。
她连忙嘘声,眼神示意我留心身后的响动,“我们女子的身份不能暴露。”
原来是梁山伯和胖子走了出来,他们脸上都写着不放心,还有对我的提防。
祝英台英姿飒爽的脸羞红了,和我说:“也不知道山伯那个笨人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这么久了,我给他各种暗示,他就是不明白,我是女子。”
“英台,山伯恐怕连想都不敢想,等以后他到了你家,见到你穿女儿装时,他一定会很惊艳的!”
胖子若无其事的对我俩说:“你们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两个俊儿郎,快来吃白菜炖羊肉,我们这学府的厨子手艺实在太好了!”
祝英台点点头,对梁山伯说:“山伯,我们都说清了,她其实是我们当地的乡亲,我家当地马姓人家的表弟。”
几人看向我的面色都变了变,“不是你家的家仆?”
胖子马后炮的说:“我就说嘛,看这没淋过风雨的样,就不像家仆。”
*
当晚歇下的时候,是我和祝英台的书童银心一起睡。
她一整晚都在跟我搭话,一下好奇这,一下好奇那的,“涂玉小姐,你和我家小姐都怎么想的?千里迢迢来这山腰上受苦,都是养尊处优的,何必寒来暑往的早起读书?为了读书,冒充家仆、食堂做工你都愿意。”
“因为越是不让干的,就越想干。”
银心又狐疑道:“马小姐你别怪我和小姐多心,乡里都知道你堂兄马少爷对我家小姐有意思,你该不会是你堂兄派来的女探子吧?!报出我家老爷身体有恙的消息,好让我家小姐早日回去,好让你家少爷上门早日上门提亲!”
我惊叹她们主仆二人的敏锐,正好,借她的口,说不定从此刻开始就是掐灭这个世界悲剧的开始。
“银心,你猜的不错,我那堂兄已经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他想娶英台。我也和你们实话说,其实你家老爷这次身体无大恙,只不过是受了一点风寒,就想借此机会让英台回去时,那点风寒,等你们回去后,他身体就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
“如果英台不想和我堂兄结亲,可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归家,她一归家,我堂兄可就上门提亲了!”按照记忆中这个世界的事情走向,我一口气提醒道。
“马家小姐,你可别信口胡诌,我们家丁可是说老爷恶疾卧床的,你说的话我没法全信,小姐要是不回去探病,万一老爷身体不好,那可就是不孝女了,孝道这事我无论如何不敢阻挠我家小姐的。”
第二日,我比旁人还要早起,天蒙蒙亮我就来到厨房帮工。
昨晚散学后,食堂其中一锅白菜羊肉炖也是我亲手做的,在他们言传身教下学的第一道大菜,学子们吃了以后赞不绝口的那种成就感让我跟打了鸡血一样,今早食堂里热腾腾的屉子里,正出笼着各类糕点,白色的竹叶糯糕、珍珠丸子、米浆菜汤,都有我参与制作。
还不错,学会了几道魏晋时期的古代菜品,这样的技能,不失为在异世界获得的一种另类的宝藏。
“涂公子,你是来这里读书的还是来这里学做饭的?”在食堂打了一轮早饭,等到回到学堂早读时,遇到的同学也不再当我是伴读了。
看来他们都从英台口中认为我是马家人了,我入座前挨个和他们打了遍招呼,这个丙班的同学,有的低头看书卷,大部分都热情活泼。
只不过,英台课桌空着,她和书童都不知去哪了?我昨晚提醒过银心的,现在不是回祝家庄的时候,我心中升起了不安的感觉,连忙问旁边的胖子永贤。
“英台去哪了?”
“他们一大早就跟夫子休学,说是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了,我以为你知道的,你不是和他们住的近吗?又是乡亲。”
我的脑袋一下空了,胖子永贤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看着还在整理课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梁山伯,我起身风一样的跑出学室,刚好遇到了刚进门的夫子,他的怒斥声从身后传来:“未经允许私自逃学者,一律按休学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