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熟悉的卧房中,他把我放到了床上。
我见一片蓝萃中有带着歉疚的神色。
他给我解开腰带时,我即使神志再恍惚,也在这时心中一激灵,不过瞬间,我就感觉到了身体被放轻松,被束缚的腰随着腰带解开后得以缓解。
“这两天,你会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你好好休息。”
他话音落下,我松了一口气。
面前两个重影在来回晃动,最后弗拉格和公爵的影子合二为一。
我分不清这同一张脸下背后的灵魂是谁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退出了房门。
再接着,就看见那个大脸大眼睛的女仆玛丽·安进来,她给我解开了复杂的裙子绑带和胸衣,给我换上了一件非常棉柔宽松的衣服,我一下舒适了很多,过程中,她还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完。
“夫人,我还从没见过喝热牛奶能睡的迷糊的,您是第一个。”刚才和弗拉格碰杯时,我那杯是牛奶。
“我看是您昨晚不知道跑去哪了,一定是一晚上没睡才这么困倦吧,公爵大人让我照顾好您,我就在门外的小隔间歇息,有什么事请喊我。”
听着她也退出房门,卧房重归于一片寂静后,混沌的睡意铺天盖地,我眼皮子都快支撑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这么迷糊睡着了。
这两天,你会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这两天,从弗拉格的那番话可以得知,我一睡就会睡两天。
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居然给我下药,我就算昨晚一夜没睡,也不至于这样浑身无力。
我的眼皮子终究还是没能抗住,意识陷入了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阵阵的敲击声。
“咚咚咚——”
“咚咚咚——”
那闷响声在我虚无的梦里沉沉浮浮的,我身上也被一阵阵撞击着。
我艰难的睁开了眼,原来是我养的白兔趁我睡觉在我身上蹦,而那敲击声,来源于外面。
又圆又大的月亮悬挂在我的床边,窗外有好几只拟人态直立的兔子在焦急地敲着我的窗户。
我睡了多久了?看样子已经快十二点了,如果我现在睡着,应该就会进入这些兔子设置的梦境,就会和它们坐到一桌喝茶吧。
“醒醒!这位小姐!你真得像猪一样,你都睡了两天一夜了!”
“快睁开眼!快看看你旁边出现的那个像月光一样的亮是什么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白兔在我肚子上不停地蹦跶,还说着话,我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睁开眼看了它一眼后,不知不觉又闭上眼,马上陷入睡眠状态了。
我一个激灵,我居然睡了两天一夜了,这可要耽误大事!
头脑随之清明了一点,想起这两天我中途也曾短暂迷糊的醒来过大概两三次,都是看到玛丽·安的脸,她给我喂水。
顺着白兔的目光,我看到了我的床尾,有一道像月光一样照进来的强光打在地板上,像舞台剧的聚光灯似的。
啊,那是这个世界的出口!
我几乎从心底发出了惊喜的呐喊,精神一下抖擞了不少,可我的身体实在是太困顿乏力了,居然没法立刻支撑自己坐起身!
作者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在这时让我害怕。
“如果你不想永远被留在异世界,一定切记,要在大结局的那刻,即刻返回,千万不要多作停留,否则你会陷入这个世界故事的循环,每当有人翻阅故事,故事就会从头开始,再来一遍!到那时候,李星辰的故事可能已经走到大结局,你也再也回不去了。”
看到出口后我要即刻返回!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出口什么时候关闭,我拼命支配着自己的身体,几番尝试后,我又开始昏昏沉沉,要进入睡眠。
“我怎么遇到个你这么笨的主人!”
白兔没好气的又在我身上蹦跶,撞得我又不得不醒过来,这家伙,还好不算太重,不然我的肚子得给它撞得内伤……
还好它叫醒了我,我没法告诉它缘由,我也很真想摆脱这种无能无力的状况,就当我笨好了,没有想到弗拉格会给我下药。
我摸索着我枕头底下那把我磨过的刀,希望它还在,没有在被公爵发现后被他拿走。
很可惜,枕头底下是空的。
“白兔,把我苹果树木锥拿给我,在你家里。”
“你快看看那道月光一样亮的怪东西吧!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东西,老爷我可要去茶会了,管不了你了。”
“你先给我,白兔。”
白兔这才不情不愿得从我肚皮上挪开,很快,它手握着我要的东西递给我。
“蠢女人!你干什么?!”
在它惊惧的表情中,我拿起苹果树木锥就刺向自己的肱二头肌,刺得其实并不深,但血马上流了出来。
本来为了刺向公爵的防身工具,现在成了刺向自己,在这种时候,也算是一种防身了,起码能让我更清醒一些。
疼痛感出现的时候,我的神志恢复了更多清明,能清楚的感觉到有液体从手臂流下,我即刻起身,坐于床沿时,又再次失神,只觉得周围忽然倒转了一瞬。
那个男人,到底用了什么药?药效竟这么猛烈。
我狠了狠心,在白兔的尖叫中又一次扎入自己手臂那处,手速像打预防针那样的快准狠,或许是脑子被麻痹了,我并没有自己扎自己的害怕感。
这一次,顺着手臂上流下的液体更多了,我还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液体是温热的。
“疯女人!”它慌乱的说着,一把蹦跳到了我面前的地板上,一蹦三尺高,把我手中的苹果树木锥给夺走了。
“谢谢你白兔,还好是你叫醒了我,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看了一眼窗户外呆楞成一排的站立兔子,接着和白兔说:“那些都是你的伙伴们吧?真可爱,那我就不用操心你的去向了,你快去参加茶会吧,不要再回来这里了,因为我也不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卧房的门‘嘭’一下被打开了!
我警惕地后退,身上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我的心紧张地跳动着!是他来了!他怎么来了?!
门口,那个夜色中颀长的身影轮廓,梳至耳后的浅金色头发,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双眼的颜色隐藏在没开灯的阴影下。
“你是谁?弗拉格还是公爵?!”
他的皮革长靴踏进来时,身上尊贵无比的压迫感侵袭而来,还好,他看到我后退以后,止步了。
“涂玉,你醒了,我听到你房间的动静,你做恶梦了吗?别怕,只是梦而已,我来了。”
他飞快的说着,突然视线在触及到一个地方的时候,话语戛然收住,“这是……”
窗外,那些可爱的兔子一下全不见了,刚才还在我面前直立行走的白兔这时吓得背靠着床,像个人一样,面对弗拉格的鄙视,它瑟瑟发抖。
而这个世界的出口,正明晃晃地照在漆黑卧房的窗户旁,像月光在地面照出了一片圆形,寻常人看到,或许也只会觉得是月光。
我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出口靠近,趁着他注意力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听到了他敏锐快速的判断。
“这就是世界的出口吗?”他的判断力真的很好,即使他没有见过世界的出口,而是从人鱼世界直接穿越到爱丽丝世界的。
“你是谁?”
“涂玉,不要这样警惕的跟我说话好吗?我会很伤心的,我对你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我也很伤心,你亲自下厨,原来是为了给我下药。”
我的脚步不停,往那处光圈又挪动了一些,为了转移着他的注意力,我问:“你到底是弗拉格,还是公爵?”
“如果作为弗拉格我留不住你,那么,我就是公爵好了。”他靠近了我一步,出口的光圈随之照亮了他低垂着眼没看我,面露痛苦的面色。
快到了,就快到了,我离那出口的距离缩短了许多,只要我迅速再跨前两步,就能进入光圈,离开这个世界。
他流露出真实的痛苦让我脚下的动作慢了些,我预想中,是和弗拉格一起离开,可他这么做,显然是不想离开,可他的留下,似乎带着某种无奈。
在所有人鱼退避人类船只时,他逆着躲避的鱼群来救下我。
在把我从海崖推下的神庙信徒们面前,他维护我,就算替我报复,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给他们个教训。
在他失忆的时候,他也没有强迫过我,还把房间让给我。
恢复记忆后,在我昏睡之前,他还带我逛童话世界的集市、带我骑马逛树林、带我游湖,我们那些欢快和轻松不是假的。
弗拉格本不是那样为了私欲而不择手段的人,难道……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一个人留在这!
“弗拉格!跟我走!”我上去将他拉了过来。
只要一把将他带进世界的出口就好了,他已经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半年,如果他一个人留在这,很可能会再一次逐渐丧失自我,融为这本书里故事的一份子。
“涂玉,你怎么受伤了?”
刚才呈大字型的白兔依旧没出息地靠在床边,瑟瑟发抖。
靠近了,我看清了他,他这才抬眼看我,发现了我手臂上慢慢淌血的伤口,很快,他醒悟过来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目光惊愕,颓然懊悔的说:“为了清醒,你就这样对自己吗?我到底要该怎么做才好?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我让你睡着,只是为了让你错过世界的出口,我知道那会让你不信任我,可我已经做好用余生来让你开心的准备了。”
我把他拉着往出口走,打断了他,“弗拉格,不管你是弗拉格还是公爵,我都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不能让你留在这,无论如何,快跟我走!”
他的皮革长靴停住了,我拉不动他,回头,他那双萃蓝的眼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