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弹曲子的歌姬停顿一下,继而换了另一个歌姬上台弹奏曲子。
季知府虚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这个浔陵知府的名声就要败光了。
季知府想了想还是对长孙弦佩说:“大人,刚刚那人是殷府的小少爷殷骄。”
“知道了。”长孙弦佩不咸不淡的应一句。
季知府彻底死心合上了嘴。
等三人吃完饭从酒楼里出来,走出几步,季知府指着街边一家商铺道:“这是郦家商铺。”
郦家铺子建在酒楼不远处,店面同殷家铺子不相上下,只是现在黄昏,店里已经没有客人,里面的人正收拾准备关门。
“大人要进去看看吗?”季知府问。
长孙弦佩喝了不少酒,她揉揉额头瞧过两眼,心里有了一个大概,说:“人家都要关门了还进去什么。醉了,回府衙。”
回到府衙里,季知府提议随长孙弦佩一同回院子里核对账本,长孙弦佩以喝醉了要休息为由拒绝他。
季知府刚要开口,长孙弦佩不悦道:“季知府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不用操心这些。”
长孙弦佩往前走,许逐跟上去,季知府落在后面叹了口气。
忽有丝丝琴音溢出,长孙弦佩停下,琴音悠远听得并不真切,她问:“府中何人弹琴?”
季知府赶上前说:“是府中的歌姬,长孙大人若是喜欢听曲儿,下官让她到大人那里给大人弹曲儿听。”
“不必。”长孙弦佩皱皱眉,继续向前走。
季知府想再跟过去,长孙弦佩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来。
回到院子,许逐去了官道拦截军队。四下无人,她站在窗边眼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今日在殷府铺子上郦伤一直在从她这里打探朝堂何时派兵剿匪,他掩饰的很好,可无论是带她去库房,还是多次提起剿匪一事,都显得有些刻意了。
郦家和殷家都做布匹生意,一个姓郦的,竟能到殷府家铺子里掌事。
长孙弦佩漫不经心的拨弄两下摆在窗台上的文竹,文竹的叶子随着长孙弦佩的动作颤了颤。
次日,长孙弦佩在厅堂看账本,季知府突然到访,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
长孙弦佩抬头看过去,季知府讨好道:“长孙大人。”
那女子臂弯里抱着一把琴,此刻低眉顺眼的福身道:“妾身枫棠见过长孙大人。”
长孙弦佩放下手中的账本,“知府这是什么意思?”
季知府道:“大人昨日在府里听到的琴声就是枫棠弹的,大人平日里公务繁重,枫棠琴艺精湛,能让她陪在大人身边解解乏也是好的。”
长孙弦佩意味不明道:“昨天听到琴音,今日就能见到琴师,知府真是有心了。”
长孙弦佩起身走到枫棠面前,隔着衣服牵住枫棠的手腕,带她到正位右侧的太师椅坐下。
枫棠不肯坐:“大人,这不合规矩。”
“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长孙弦佩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季知府见此道:“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了。”说罢季知府退了出去。
枫棠怀里的琴用一块布裹着,只露出一点琴角,琴角已经有些磨损,琴身上刷过的漆也已有些暗淡。
长孙弦佩道:“昨日有幸听到姑娘琴声,声音悲怆悠远,姑娘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枫棠颌首低眉:“妾身自幼便在乐坊学琴,只是堪堪能奏出曲子原有的情意罢了。”
“是吗?我听着倒是颇有几分孤芳自赏的意味,可惜这府衙里似乎无习得音律,否则姑娘的琴也不会有损了。”
“大人说笑,妾身不过一介歌姬,知府大人肯收留妾身在府中,妾身已经别无所求了。”枫棠垂眸道。
长孙弦佩把桌上的茶具拿到另一边,腾出一块让她放琴的地方说:“你昨日弹的是《平沙落雁》,我只听了一小段,今日为我奏一首完整的曲子吧。”
枫棠抱琴眼睛盯着地板,没说话。
枫棠不动,长孙弦佩就这样等着她。良久,枫棠解开裹住琴的布,将琴放到桌子上,手指轻轻抚上琴弦。
琴音从她指间的缝隙中流出,枫棠始终低垂着眼眸,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几日里,长孙弦佩没再出过府衙,通常是一边看账本一边让枫棠陪着弹琴。
今日,枫棠把正在长孙弦佩屋里弹琴,忽而枫棠停下来,长孙弦佩没再听见声音,她从账目中抬起头问:“怎么不弹了?”
枫棠动了动手指,“大人,手疼。”
长孙弦佩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已经泛红,“抱歉,让你弹了这么久,是我没有注意时间。今日先到这里,你回去休息吧。”
“大人不必向我道歉,这把琴在府衙里寂寞了许久,大人愿意听我弹琴,妾身很高兴,妾身的琴也很高兴。”枫棠两手捏了捏酸痛的手指看向长孙弦佩。
“其实那日见姑娘的时候我就向问了,府衙里既无人听姑娘弹琴,姑娘有怎么会在府衙里呢?”长孙弦佩好奇问。
“我是被季少爷带进府衙的,季少爷喜爱丝竹音律,便把妾身从乐坊带回府衙。”枫棠说,“只是好景不长,季少爷在晚上喝醉不慎跌入府衙里的荷花池子中,此后,府中便无人听妾身弹琴了。”
“我还从未在府衙里看到有荷花池子。”长孙弦佩道。
枫棠道:“季少爷出事后,季知府很是悲痛,便命人将府中的池子填上了,所以大人才没看到池子。”
“原来是这样。”
这时,许逐从外面回来,他踏进厅堂,叫过一声“大人”,就没再说话。
枫棠见此抱琴起身退下道:“大人既有公务,妾身便不打扰大人了。”
许逐等人走了才说:“大人,来剿匪的是薛将军,他已经到了浔陵,薛将军说想见见大人。”
“怎么是他……他现在在哪?”
“在郊外的林中。”许逐道。
长孙弦佩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现在就过去吧。”
长孙弦佩跟着许逐到郊外林中,薛砚听正盘坐在河边草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向河水里打水漂,他打的很随意,没有挑选合适的石头,没有摆出正确的动作,只是随手捡起岸边的石子,倾斜着胳膊毫不在意的掷出。
水花没有漂出很远。
听到脚步声,薛砚听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回头道:“长孙大人让我夜里潜入浔陵,总是要给我一个理由的吧?”
长孙弦佩脸上浮起一层假笑道:“想必将军到浔陵这一路上来,对这里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不然怎么会到这里来见我呢。”
薛砚听最看不惯她假笑,他移开目光道:“这样说来长孙大人心中已有计算。”
“将军带了多少人?”长孙弦佩不答反问。
薛砚听道:“三千。”
“三千怕是不够的。”长孙弦佩道:“顺着浔江运河在浔陵的这段主干道和分支,这些匪寇分布在各处,将军打浔陵的匪寇,别处的匪寇知道了都来支援,到时候将军便会被包围。”
长孙弦佩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从涞阴县到浔陵这一段路坐的江上的货船,这些货船没有一艘是官府与商户运营的,船上无论是开船的还是打杂的都是匪寇,浔陵知府年年带兵剿匪,江上却年年有匪。”
“你到浔陵来,是因为浔陵的账目有问题……”薛砚听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浔陵知府勾结匪寇敛财?”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长孙弦佩道。
“那你想怎么做?”
“我此行只带了许逐一人,在浔陵又没有认识的人,浔陵商户众多,交的赋税也错综杂乱,处理起这些事情来难免有些困难。”
长孙弦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府衙里的人我信不过,将军若是可以借给我个人,我必对将军感激不尽。”
薛砚听哼笑一声:“我带的人只会打仗,可帮不了你处理那些账本公务。”
“我自然不会让他们碰账本。将军只需要借我家乡在浔陵,或是对浔陵熟悉的人。”长孙弦佩道。
薛砚听没有立即答应,他转头问:“借给你人,我有什么好处?”
长孙弦佩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将军愿意借我人,我便不遗余力的助大人剿匪。”
薛砚听盯着长孙弦佩看了一会,忽的轻笑一声,指着林中深处说:“那便请长孙大人身边的许逐护卫去一趟林中深处,请李继云将军来吧。”
许逐没动,长孙弦佩也没说话。
薛砚听解释道:“听长孙大人的话,我的兵都藏在林中深处。”
长孙弦佩眼睛看着薛砚听,却是对许逐说:“去请李将军。”
许逐转身去林中深处请人。
河边只剩下他们两人,薛砚听意味不明道:“助我剿匪,倒不知长孙大人何事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长孙弦佩皮笑肉不笑道:“拜将军所赐,乌州三年里在下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如今学有所成,自然是要报答将军的。”
薛砚听冷哼一声:“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惺惺作态的话。”
长孙弦佩扫了他一眼没理他,她没什么表情的越过薛砚听想站到岸边。
薛砚听看着眼前的这人,只觉这人温润的皮下尽是算计,跟这种人说起话来弯弯绕绕,脸上还要时常挂起一张假面。
在长孙弦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薛砚听突然伸手按住长孙弦佩的脑袋往前的河里压。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