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苑里,卫檀脸上隐隐透出些红色的拳印,正捂着右脸让徐复州拉着,而薛承策反手被薛砚听按着,海德盛见状赶紧上前:“哎呦,我的小祖宗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地怎么还打起来了!”
卫檀指着马厩里的一匹黑马道:“海公公,明日春猎,我来挑马,正相中的这匹黑马,结果半道薛承策跑出来说这匹马是他的。”卫檀说着瞪薛承策一眼:“明明是我先将这匹马的马绳牵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他的了。”
薛承策挣开薛砚听的压制,不甘示弱道:“这匹马是我先看上的,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又怎么会先我一步牵上马绳。”
“你说是你先看上的就是你先看上的?我还说是我先看上的呢!光说我推你,你怎么不说我还让你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你——”
眼看着这两个人要吵起来,海德盛拂尘一摆横在两人中间:“哎呀哎呀,两位公子别吵了,就当可怜可怜奴才这把老骨头吧。就是抢匹马,这也犯不着打起来啊!”
薛承策那边有薛砚听拦着,海德盛对卫檀说:“卫公子何必跟他打呢,薛二公子从小舞刀弄枪,卫公子跟他打这不是摆明了吃亏吗?再者抢马是小,让卫公子伤到了可是大事,若是再惊动了皇上那更是得不偿失。
明天春猎就开始了,卫公子总不好顶着一张红脸蛋亮相,趁现在还不算严重,快让小徐大人带您去消消肿吧。”
“对,对,我先带你去消肿。”徐复州小声说:“再晚点让你爹过来了就更不好了。”
卫檀咽下一口气,狠狠剜了薛承策一眼:“哼!我就先让你这一次!”
海德盛见卫檀走了,收起拂尘搭在右腕上,和善地说:“薛将军也带着二公子回去吧,只是为这么一匹马伤了和气实在值不得。”
“给公公添麻烦了,我回去就好好管教管教这小子。”
“将军言重了,这哪里算得添麻烦,只盼着薛二公子也不要伤到才好。”海德盛说,“陛下跟前离不得人,我也得回去了。”
薛砚听道:“公公先请。”
海德盛走后,薛承策小声嘟囔:“那匹马……”
薛砚听看薛承策一眼,薛承策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事我不会帮你,你都跟人家打起来了,还想我怎么帮你?”薛砚听往前走,薛承策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你如果想要那匹马,明日赶在马苑开门前早早来候着。要是被别人抢先了一步,那你就另挑一匹马。”
“哦,知道了。”薛承策瓮声瓮气道。
人都走了,一直躲在门后面负责看守的马倌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赶紧在马苑门前落了锁。
“嘶——”薛承策走着走着突然撞上薛砚听的后背,他摸了摸鼻子抬头:“哥,你干嘛,怎么不走了?”
薛砚听没做声,薛承策从薛砚听后面探出头来,看见站在前面不远处的长孙弦佩忽的沉默了。
“嗯……要不我自己先回去?”薛承策揉着鼻子越过两人,“好痛,你们慢慢聊,我回去照照镜子看破相没。”
薛砚听走到她身边,说:“若是没事,一起走走?”
长孙弦佩点点头,薛砚听就这么跟她并肩走。
四下无人,路边的柳树沙沙作响,摆动着从肩上拂过,薛砚听喉结来回滚动两下。
……手上发痒,想牵她的手。
薛砚听挨她越来越近,动了动手指,刚牵住长孙弦佩就听她说:“这是在外面,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薛砚听抿了抿唇,松开她的手,问:“舅父舅母愿意我们在一起吗?”
“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从永泉回来还能跟你在一起?”
“我听说你上次去永泉找我,是苏丞相替你告的病假……”薛砚听说,“舅父舅母会不会对我有意见?我要不找个时间专程去拜访一趟?”
“免了。”长孙弦佩道,“你专程去一趟,倒是真心诚意,要是让有心人看了去怎么办?”
薛砚听不高兴:“我偷偷的去不就好了吗?总得让他们放心你跟我在一起。”
长孙弦佩仔细想了想,见见也好,总归日子那么长,也没有一直不见的道理。小心一点就是了。
于是便说:“那等春猎结束,我看舅父舅母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薛砚听高兴起来,没忍住亲她额头一口。
长孙弦佩一顿,唇角提起一抹笑,蜷了蜷手指,展开扇子隔开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自己的唇。
“你害羞了?”
“……没有。”
“你就是有,不然你把扇子拿开让我看看。”
长孙弦佩转身把扇子一收,手往身后一背,迈步向前走了,“不给看,爱信不信。”
薛砚听醉着笑意,两三步追上去:“害羞就害羞,我又不会笑你。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灯笼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直到地上的影子模糊到快要消散。
将要分别时,薛砚听盯着她腰间的佩刀问:“你这刀总是带在身边也不嫌重。有名字吗?”
“月下泉。”
薛砚听说:“我的枪叫百辟。”
长孙弦佩回他一眼:“我没问你。”
“我就乐意告诉你。”
薛砚听悄悄瞄她,下一秒夺过她腰间的刀,说:“这刀太重,我先替你拿着,等你得了空再来找我取。”
长孙弦佩合上扇子,用扇首在他胸膛上敲了敲:“你这是坏心眼。光有一肚子坏水,全用在我身上了。”
“哪有?不要胡说。”薛砚听让她敲得胸口发麻,按住她作乱的手紧紧贴着,低声道:“你听听,我对你可是真心赤诚。”
长孙弦佩歪着脑袋斜睨他:“那你说说,在浔陵时悬赏的那一千金让谁拿了?”
薛砚听移开目光,声音渐渐弱下去:“那一千金不是让匪寨里的小匪当着我们的面拿走了吗?”
长孙弦佩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的,没脑子了?”
“那时我们……”薛砚听把话咽下去,摸摸鼻子:“我还给你就是了。”
“还,是肯定要还的。”长孙弦佩温和地说,“但怎么还,得我说了算。”
薛砚听自知理亏,不管她说什么都应下,说:“你说,我都听你的。”
长孙弦佩的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一圈转,忽然笑了,只留下一句:“等着吧。”
说罢长孙弦佩转身摇着扇子离开,薛砚听直觉不妙,却也只好揣着月下泉灰溜溜地往回走。
..
清脆的号角声划破长空,骏马皆宛若离弦之箭飞驰而出,扬起阵阵飞尘。
不过一会儿,武和帝率先得了头彩回来,猎了一头梅花鹿,箭矢正中梅花鹿的眉心。
武和帝朗笑着把弓箭扔给兵卒,随后端坐于高台上,将猎场交给马上众人,悠然地观赏起围场狩猎。
正午时兵卒敲响铜锣,大臣们将猎到的猎物摆开在地上,由皇帝身边的侍卫清点。最后一声锣正要落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少年骑着一匹黑马而来。那黑马通体乌黑发亮,四蹄生风,鬃毛在风中肆意飞扬。
少年身姿挺拔,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不过须臾,黑马便来到众人跟前,少年一扯马缰,从马背上飞身下来。
薛承策脸上的笑张扬道:“先别急着清点,还有我的猎物没到呢!”
他身后跟着一辆木车,木车上摆着野兔野鸡,满满堆了一车。
“朕看也不必再清点了,这次是薛二公子拔得了头筹。”高台上武和帝赞笑道:“薛二公子好身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薛承策拱手作揖:“陛下谬赞,是陛下开了个好头,才让臣承了您的福气。”
武和帝一挥手:“赐酒赐肉。”
“谢陛下!”
薛承策接过海公公端来的托盘,看了看薛砚听,薛砚听手在桌下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薛承策挺直了腰杆走到席位上落座,刚一坐下正对上对面的卫檀,薛承策扬着下巴将托盘往前推了推,卫檀“切”一声扭开了头。
长孙弦佩在开始猎了几只兔子后,就没再参与狩猎。下午大臣们再去围场狩猎,长孙弦佩以陪着苏无应和林常湘为由留在了行宫里。
等人都走了,行宫里没什么人了,长孙弦佩转悠着绕到薛砚听这里,推开房门,薛砚听抬头看了看她,就又埋头擦拭起手里的长枪。
长孙弦佩抬了抬眉,反手关上门。
“怎么了?”
薛砚听不说话,他把自己的长枪卸成两截,拿着上面一截将枪刃擦得透亮。
过了会儿,薛砚听抬起眼睛见长孙弦佩只是看着他擦枪,也没什么其他动作,冷哼一声将长枪扔到一边,转头捞起旁边的月下泉开始擦拭。
“……那是我的刀。”
“我想擦就擦,你管我。”
“……”
“那你擦吧。”
长孙弦佩自己找地方坐下,撑着下巴模样悠哉悠哉的,任由薛砚听拿她那把弯刀擦拭。
薛砚听本憋着一口气,见此更是觉得不畅快。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压着巾帕的手在弯刀上越来越用力,噌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虽然不知道薛砚听这是发生了什么,但长孙弦佩也看出来了他这是要人哄。
又看着他擦了会,长孙弦佩走到薛砚听身边手按在他胳膊上,薛砚听手上的动作停下,长孙弦佩从他怀里把弯刀抽出来搁置在桌上。
接着长孙弦佩一手搭在他臂膀上,一手捧着他的脸,柔声道:“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不然要我哄你我都没地方下手。”
薛砚听的耳根早就在她欺身上来的时候就红透了,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板起脸压着声音说:“你庙会那夜根本就不在丞相府里过,亏我还屁颠屁颠地翻墙去找你,还觉得那天不让你跟家人一起过是我亏欠了你,结果你根本就是拿我寻开心。”
薛砚听抬起脸控诉说:“我送承策去狩猎回来的路上遇到苏丞相,他说庙会那日你没去过相府。”薛砚听顿了顿,“没去过相府,哪里来的舅父舅母留你住在相府。”
“你都知道了,”长孙弦佩长“嗯”一声,也不反驳,“那怎么办,我骗了你,你要原谅我吗?”
捧着他脸的手还来回轻轻地摩挲,这人装都不装,薛砚听恨恨地想。
他刚要开口,长孙弦佩另一只手拉着他凑得更近,低垂着眼睛放软了语气:“说话呀,你要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