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去上朝前长孙弦佩往官服里裹了厚厚一层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略显臃肿。早朝上武和帝关心地问起她的身体,长孙弦佩谢过武和帝的体恤,又恰到好处地握拳挡住嘴巴,喉间发溢出两声克制的咳声。
下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高邵问起她:“怎么好好地染了风寒?”
长孙弦佩捂着嘴说:“夜里听见外面雪化的声音,兴致上来,在外头多呆了会。”
“虽说现在天气回暖,可还是要多注意些。”高邵同她并排走,“今日早朝,发现少了什么人没?”
“这倒没注意。”
高邵说:“你不在阙都的这段日子,可是发生了件大事。”
长孙弦佩歪着脑袋看他:“什么事?说来听听。”
“年前徐尚书向陛下汇报了这一年的政绩考核,本来等到年后也就该实施奖惩了,徐家有个小辈资质不错,徐尚书平日里进进出出也常把他带在身边,这小辈做事中规中矩,却也是个好苗子,可陛下当着徐尚书的面却也只不咸不淡地给了他一个将仕郎。还有一件事,是尤瑞之带着一家老小告老还乡了。”
高邵唏嘘道:“尤瑞之投效于徐尚书,上次被贬官还让自己的儿子去巴结徐复州,现在倒是看得开,直接辞官了。”
长孙弦佩唇中又挤出声咳:“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这还不算大事?近来各位大臣们可是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呢。”高邵笑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长孙弦佩敛眸没做声。
..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长孙弦佩收到一封信,拆开一看,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三日后回。
落款一个“砚”字。
三日后长孙弦佩处理完公务从户部衙门出来,今日衙门里不忙,刚到酉时大小官吏们便都收拾着往外走。
回去路上正遇上许久不见的莫惊尘,两人打过照面,莫惊尘先道:“长孙大人今日早早下衙,这是要去庙会?”
近日民间正举办庙会,这庙会办的大,朝廷解了宵禁,好让百姓们尽兴,大半个阙都夜里都是灯火通明。
“今日衙门里的公务不算繁忙,这才得了空罢了。”长孙弦佩道,“莫大人这是?”
“眼看快三月了,本该操办春猎的事宜了,不巧撞上民间庙会,陛下便将春猎推迟到了庙会结束后。我正是在为这春猎而忙,这不,今日才刚清点完春猎要用到的器物。”
“啊,这样,莫大人真是辛苦。”
短暂的寒暄过后,莫惊尘辞别长孙弦佩。
长孙弦佩回到府里,许逐送上来一封信:“申时三刻送来的,送信的人没留姓名。”
长孙弦佩拆开信,先是看到了落款的“砚”字,才去读信的内容。
信上写道:想见你,却又怕叫人看见惹了麻烦,竟冒冒失失地起了翻墙去见你的念头,可又觉得还是端庄些好,免得惹了你的不快。
……今日刚回阙都见街上办起庙会,很是热闹,晚些我会带承策去逛逛庙会。你若是愿意,便也来逛逛吧。
比起上一封信,这封信小字密密麻麻地占了整张纸。
长孙弦佩从读信开始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去,收起信看见一旁站着的许逐,才堪堪收敛了笑意。
现在天色低垂,外面街道上早就点起了花灯。长孙弦佩挑了一身云纹海蓝锦袍,头戴宝莲金玉冠,佩上玉环,才赶去赴会。
往常民间办起庙会,这个时候都是苏翎昭缠着她要去看社戏猜花灯,长孙弦佩便会推掉所有的邀约,专门空出一整天的时间来带她逛庙会。
倒是现在有萧自许陪着她,苏翎昭今年也不再叫她了。
长孙弦佩来到武华门大街,街道两旁的小商贩卖力地吆喝着,前面空地还有正耍杂技的。
那杂技艺人踩在钢丝上顶起头上的缸,缸在空中翻转几圈又稳稳落回到他头上,围观百姓跟着松一口气拍手叫好。
长孙弦佩漫无目的地在庙会上逛,逛了一圈没找到薛砚听的人,便又回到最开始耍杂技的地方,挤在人堆里津津有味地观摩了起来。
正在她看得起劲的时候,衣袖被人拉了拉,她一回头,正对上薛砚听控诉的眸子。
薛砚听一身暗色长袍,腰间系着同色衣带,身上瞧着装饰不多,却显然也是用过心的。
他一靠近,还能闻见淡淡的熏香气味。
薛砚听把她从人堆里拉出来,长孙弦佩只见他嘴一张一合的,声音都被周围的喝彩叫好声盖了下去。
尽管知道他听不见,长孙弦佩还是说:“听不见,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长孙弦佩牵着他的手腕走,薛砚听就顺从地跟着她走。
一直走到庙会外围人少的地方,长孙弦佩才停下来。这一路上薛砚听都没说话,长孙弦佩转过头,见薛砚听脸上还是跟刚才一样,带着点控诉,还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长孙弦佩问。
“……你都不着急见我。我在庙会上找了你许久,怎么都找不见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薛砚听坐在石阶上,脚下是映着明灭灯光的流水,他愤愤道:“谁知道你跑去看耍杂技了。”
长孙弦佩还没见过他有小脾气的样子,初见觉得新奇。
“真不高兴了?”长孙弦佩坐到他身边,眼里带着笑意:“我去找你来着,只是没找到你,这才想着我呆在一处不乱动,你也好找到我。”
她向他解释了缘由,薛砚听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时水流上游飘来两三盏花灯,他站起来向她伸出手:“上面好像开始放花灯了,要去看看吗?”
“好啊。”
长孙弦佩搭上他的手,薛砚听拉她起来。
两人并肩逆着流水往上走,影子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水面不停地晃晃悠悠。
上面岸边围满了人,一盏一盏的花灯放进水里,顺着水流游荡而下。
“你要放吗?”薛砚听说着作势要去买花灯。
长孙弦佩拦下他摇摇头:“人太多了,还是别再走散了。”
薛砚听点点头,小心触碰她的手。他偷偷看她,见她没反对,这才牢牢牵住她的手。
“那去桥上?桥上视野好,光景也漂亮。”
“桥上太显眼了,”长孙弦佩回握住他的手,“我们这样就好。”
两人掌心贴着掌心混在人群里,河里的花灯相撞,互相推着越游越远。岸上的姑娘郎君们盯着水面,嬉闹着猜测谁的花灯飘得远。
渐渐岸上人群散去,薛砚听松开长孙弦佩的手,两人顺着人流缓缓步入下一处热闹。
而两人后面,曲好放面色难看。
“曲好放!你怎么跟我走散了,不是叫你跟紧我吗?”
人潮散去,曲来仪找到呆立在岸边的曲好放,刚要一巴掌拍上去,却见他脸色不对,曲来仪顺着曲好放的目光看去,也只见人群密集的背影。
曲来仪手在他眼前挥挥,问道:“你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曲好放咂了咂嘴,“也没什么。”
曲来仪直接一巴掌拍过去:“你故意的,曲好放。耍我好玩吗?”
“下手这么重,你要拍死你哥我啊!”曲好放揉揉肩膀,先曲来仪一步往前走道:“走吧走吧,不是要吃要吃糖炒栗子,我带你买去。”
曲来仪连忙跟上去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刚才打疼你了吗?我给哥哥捏捏……”
“打住,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曲好放说,“刚才不让你吃糖炒栗子是因为你的牙吃甜食都快吃坏了,现在让你吃是你哥我见不得你可怜,大发慈悲。但糖炒栗子你只能吃五颗,剩下的都是我的。”
“什么啊!我是摔倒了撞到板凳上把牙齿撞松动了!不是吃甜食吃坏的!”
“那我之前问你,你捂着嘴还说是甜食吃多了。”
曲来仪恼了:“我不要面子吗?!况且太医都说了,牙齿只是有点松动,过一段时间自己会恢复,平时注意点用不着太担心。”
曲好放不为所动,一副不听她说,认定了她是吃甜食把牙吃坏了的样子,曲来仪气极又照着刚才拍他的地方给了他一拳。
曲好放喊道:“四颗!”
曲来仪抬起胳膊作势又要一拳。
“三颗!”
曲来仪忿忿不平地放下手,两手交叉在胸前,嘴一撇头一歪,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跨过他。
曲好放被她的模样逗笑,赶在笑出声前将声音压下去,慢步跟在她后面。
放完花灯,戏曲才敲锣打鼓地开始。
长孙弦佩和薛砚听远远站着看了会,相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得向人少的地方走去,一只香囊却突然间扔进长孙弦佩怀里。
长孙弦佩下意识地接住,抬头正见一个姑娘朝她害羞的笑。
这位姑娘旁边的几位姑娘见长孙弦佩接住了香囊,也大着胆子将手里的香囊扔给她。
有姑娘想把自己的香囊投给站在长孙弦佩旁边的薛砚听,却被他冷着的一张脸吓回去,手一哆嗦便将香囊投给了长孙弦佩。
薛砚听就这么站在长孙弦佩身边抿唇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