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吉达勒引娄燕之等人到帐篷里安顿后,指挥着十几辆粮车驶入仓房里。顿珠站在不远处擎着□□,另一只手搭在上面抚摸□□的脊背与翅膀,将它身上的羽毛捋顺地油光发亮。
迈吉达勒朝顿珠的方向走来,顿珠小跑过去,□□识趣地扑腾着翅膀跳到鹰架上。
顿珠伸手,迈吉达勒就顺从地低下头让顿珠解下他头上的头盔,顿珠将他的头盔圈在腋下,迈吉达勒捧起她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落在一吻:“往后我们不会再挨饿了。”
顿珠冲他笑,迈吉达勒也冲顿珠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帐里。
□□扑着翅膀也想飞进帐里,却被厚重的帐帘糊到鹰脸上,让它栽了个跟头。
□□拍着翅膀“啾啾”叫,两只爪子将帐前的草地翻出土来,也不见帐里的两个人来给它掀帘子。□□鹰爪一蹬,又飞到鹰架上,背对着帐篷抖落爪子上的泥土。
娄燕之从帐房的小窗看去,总觉得这只鹰立在鹰架上,喙一张一合的样子像是生气极了。他看着□□在架子上来回磨两只爪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不大,却没逃过□□的耳朵,□□转着脑袋冲娄燕之啼叫,这声音尖锐响亮,让草地上几个正低头做活的人都抬起头看了看□□,接着□□展开羽翼直直地冲娄燕之的方向飞来。
娄燕之赶紧关上小窗将□□挡在外面,接着帐房外面响起一声重物撞击的声音,娄燕之“嘶”了一声两手揉揉耳朵。
“脾气还挺大。”
晚间草原上又燃起篝火,娄燕之吃饱喝足之后惬意地靠在软垫上歇息,风吹着烈火燃烧的气息扑到脸上,娄燕之伸了个懒腰戳戳一旁的许逐:“你家大人这么还不回来?”
许逐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他的手,“不知道。”
娄燕之觉得没劲,转头想找颜三白,却这么也不见颜三白的身影。
许逐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颜姑娘在那儿。”
娄燕之顺着许逐指给他的方向看去,远处颜三白正用一把铁夹夹一块生肉喂给鹰架上鹰。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是先前娄燕之透过帐房小窗见过的那个女人,那只鹰的主人。
“她倒是跟这里融的进去。叫她去拿点水还能跟这里的人交上朋友。”娄燕之有些诧异地挺起身,不过诧异没多久,他就又靠回去了。
不多时颜三白从远处走回来,坐到篝火前将水囊递给娄燕之,娄燕之接过喝了几口问她:“交上朋友啦?”
颜三白轻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还不是朋友。不过顿珠姑娘人很好。”片刻后颜三白指着远处的鹰架又补充道:“顿珠姑娘就是刚才给我水囊还让我在那儿喂鹰的那个姑娘。”
“看到了。”娄燕之欣慰地长舒一口气,“你以前在司农寺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整日来来回回都是一个人,我还怕你到这里来不适应,看来是我多虑了。”
“主要是顿珠姑娘人好。”颜三白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顿珠姑娘还说以后可以教我驯鹰。”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好,我可以试试驯鹰。”
娄燕之冲她竖起大拇指:“对,就该这样说。就是什么事情都要多尝试尝试。”
过了会儿顿珠叫走了颜三白说要给她量量手臂打一副臂鞲,娄燕之目送她们离开,他现在看天上的云地上的草是越看越满意,连带着那只鹰架上的鹰也看得顺眼了。
娄燕之将水囊丢给许逐,等颜三白跟着顿珠进了帐篷里不见人影后,他撑着胳膊起身边往帐房走边满脸骄傲道:“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许逐接住水囊,透过火光间的缝隙草原上两个黑点在墨蓝色的天边若隐若现。
那两个黑点越来越近,渐渐有了轮廓。
长孙弦佩同玉央仡宿点头道别后回了自己帐房,许逐放下水囊起身跟了过去。
“大人。”
许逐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信递给长孙弦佩:“东西已经交给孔知州保管了。这是从阙都那边送来的。”
长孙弦佩原本在听见阙都两个字时神情还有些严肃,却在接过信封拆开后神色缓和下来:“是舅父的信。”
信纸写得满满当当,信纸的一角还用细细的笔触画了爆竹,长孙弦佩笑了笑,这一看就是苏翎昭的小心思。
长孙弦佩读得认真,许逐轻轻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待长孙弦佩读完,将信纸装回信封里,翻出行囊把信封放到里面,顺手将行囊底下的扇子拿了出来。
碧血玉扇在她手上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长孙弦佩手指在扇面上点了点,最后还是把扇子放了回去。
帐房外,迈吉达勒走到玉央仡宿身边:“公主,大周送来的粮食都放到仓房里了。只是这些粮食对于柔古来说还是太少,与大周做交易的榷场要早早着手。”
玉央仡宿点点头:“带我去看看那些粮吧。”
穿过稀零的火堆,迈吉达勒推开仓房禁闭的门,举着火把替她照亮脚下的路。玉央仡宿掀开盖在粮车上的布,迈吉达勒将火把前伸,一颗颗饱满的谷粒在火光下泛着细密的光泽。
火把忽闪忽闪的,玉央仡宿抄起一把谷粒举到与视线齐平,细小的颗粒从她五指缝间滑落,落回到谷堆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样好的谷粒,大周真是一块膏腴肥沃的好地方。”
“公主若想,柔古的将士时刻跟随公主。”
“不。”玉央仡宿吹了吹手上残留的麸皮,“跟强大的敌人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与真诚的朋友背信弃义也非合乎道义的行为。”
玉央仡宿抬脚出了仓房,她抬头遥望原野与天空相连的地方。迈吉达勒关上仓房的门,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后笼罩。
她望着渐渐西沉的月亮。
过了这个寒冬,柔古就将迎来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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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孙弦佩回来得晚,娄燕之没等到她。今日一早娄燕之裹着厚厚的裘衣看颜三白在顿珠的教导下学习驯鹰。
顿珠指挥着□□落到颜三白臂膀上,□□巨大的翅膀铺展开来掀起阵阵冷风,颜三白忍不住想要撇头躲开□□的翅膀,连带着伸出的胳膊晃动着。
□□在她胳膊上站不住,落到鹰架上冲颜三白低唳,顿珠曲起手指在□□脑袋上敲了敲,□□这才闭上嘴。
“不要怕,它不会真把翅膀打在你脸上。”顿珠替她将手臂上有些松了的臂鞲系紧,“不过你手臂上的力气太小了,还要再练练才不会在□□停在上面的时候乱晃。好了,再试试吧。”
“□□。”顿珠叫一声□□。
□□从鹰架上张开翅膀,颜三白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去躲□□。
“娄大人今日起得倒是早。”
娄燕之回头,是长孙弦佩,他悠闲道:“昨日睡得早,今日起得就早。索性无事,就来观摩观摩颜三白驯鹰。”
“往后三年娄大人与颜姑娘就要留在柔古了。”
“大人是在可怜我?这可犯不上啊。”娄燕之嘴里不在意地叼着跟枯草叶,“这里虽不比阙都繁华,但却没什么规矩,倒也自在。若是大人再每年给我送点阙都的吃食,叫我知道阙都城里还是有人惦记着的,这三年也就不算难熬。”
“不过等榷场拉起来了,我便偶尔也能到那里去逛逛。大人回去时可得替我跟孔虞带句话,我到时候在榷场花的钱可要算在他知州府上,不然我可没钱。”
长孙弦佩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道:“放心,这点钱孔知州还是不会吝啬的。”
娄燕之觉得这么些天来自己与这位长孙大人应当也算熟识了,他凑上来好奇道:“长孙大人,现在我们算是熟悉了吧?”
长孙弦佩稍作停顿,娄燕之继续道:“那日离开阙都薛将军是来送大人的吧?之前还在阙都的时候工部有个叫任潜的四处打听大人与薛将军之间的关系,这人也是有意思,打听个人一点也不藏着掖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话有点扯远了,娄燕之收回来问:“大人跟我说说,大人跟薛将军怎么就好到让他来送大人了呢?送就送了,不当面送,还站在城墙上偷偷摸摸的送。”
长孙弦佩自是任性,不想回答他干脆不回答,斜睨他一眼转身走了。
“唉,长孙大人还没回答我呢!”
娄燕之摇了摇头撇嘴嘀咕:“不说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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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古的动作很快,但将商讨落到书面上也用了将近快一个月的时间。接着便是沿着两国边境拉出了几里长的榷场,只等一切都准备好后就会正式开放。
长孙弦佩将签好的羊皮卷卷好用线捆起来,玉央仡宿送她离开。踏出帐门时恰好响起老柔古王喉间压抑地咳嗽声,玉央仡宿回头担心地看了看他,老柔古王冲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帐帘落下,玉央仡宿一路送她到两国接壤处。两人身后是柔古的将士和大周留下的农官,长孙弦佩道:“公主请留步。”
玉央仡宿看着长孙弦佩动作利落的上马忽然开口:“长孙使臣,有没有人说过你身上有女人的细腻。”
长孙弦佩一怔,看着她问:“公主何处此言?”
“别这么看我,我是在夸你。”玉央仡宿冲她一笑。
“鹰天生就敏锐,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总觉得你身上有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我很难去形容。像是深藏秀韵中的风声鹤唳,像是掩埋静水下的坚韧暴烈。说实话,若是可以,我还挺想再跟你相处相处的。”
□□带着几只鹰在空中盘旋,玉央仡宿让开前面的路,坦坦荡荡道:“那么长孙使臣,有缘再会。一路走好。”
长孙弦佩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缰绳一抖,许逐跟在她身后,两匹马蹄下踏起尘土,归去如离弦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