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被人在梦里胖揍了一顿的感觉,脑袋出奇地发胀。
打开手机,聊天界面停留在我和Mike昨晚的对话,我向他诚恳地道了歉,他约我今天晚上吃个饭聊聊。
整个白天,我都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中无法自拔。一方面,我为自己将无辜的Mike卷进自己和蒋宸的闹剧而感到愧疚,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
午休期间路过电梯时,我和韩楚恒擦肩而过,他喊住了我,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一般问:“你没事吧?”
我反问:“我怎么了?”
他顿了顿,回答:“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只好苦笑。倒是不知道韩楚恒什么时候还学会了中医的本领,但不得不说,看得挺准的。
但和他说实话是不可能的,我也只能敷衍地一笔带过:“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吧,头有点痛。”头痛这部分倒是真的。
原以为这段寒暄会就此结束,不料韩楚恒竟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半天假回去休息?”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我怔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态度,更是让原本就恍惚的我感到愈发迷茫。
这个世界,似乎逐渐朝着我看不懂的方向行进着。
我抽出自己的手,尽量保持着礼貌和体面,说:“不用了韩工,就那么点事还请假干嘛呀,我等会睡个午觉就行了。”
韩楚恒笑了笑,问:“要不要来我办公室睡,沙发睡得舒服点。”
“不用!”我几乎是应激反应一般脱口而出,在看到韩楚恒有点惊讶的神色后,又找补道:“这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我的拒绝如此明显,韩楚恒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只说了句:“那你别硬撑,有需要跟我说。”便走远了。
那一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个人,今天和几个月前,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如果在以前,我应该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琢磨韩楚恒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表情的变化,但是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情,毕竟有更加棘手的状况在等着我。
比如我要如何和Mike解释当下的情形,又比如,同事在下班前十分钟走到窗前眺望夕阳时,突然尖叫着说:“哇!下面怎么停着一辆法拉利啊!”
登时,我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了出来。
迅速头脑风暴了一番之后,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现出来。
我们这种建筑公司,即便是前来拜访的客户也都行事作风颇为低调,绝对不会开这么张扬的车。我的心中顿时被一只大手揪紧。
紧接着,同事的声音又传到耳边:“咦,这个车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好像之前那个谁开的就是这辆吧。”
那只手越揪越紧,每根汗毛都稍息立正站好般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就是他吧!是蒋律师的车吧!”
我垂着脑袋,不敢回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同事走出办公室之前还不忘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讪笑着打趣:“怎么约会这么不积极,别让人大帅哥等急了。”
我只好笑笑,缩着肩膀不说话。和蒋宸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解释起来过于费劲,我干脆选择了沉默。
距离和Mike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即便再不情愿,理智也催促着自己赶紧走出公司的大门。我戴上外套自带的大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试图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躲避蒋宸的视线。
自然是失败了。
当刺耳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时,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停倒是给了蒋宸行动的机会,在一声低沉的关门声后,他闪现在我身后,唯恐我逃跑一般抓住了我的手腕。
没等我开口,他便连珠炮似的说着:“怎么这么晚才下班?是在躲我吗?”
“你穿成这样要去干嘛?见那个开酒吧的?”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搭,又想到刚刚他把Mike叫作开酒吧的,忍不住觉得好笑。说得他自己不是开酒吧的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今天这件小香风外套搭配短裙的打扮确实隆重了一点。但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是因为要见Mike才穿这样的,只是这件衣服从买来后就没有用武之地,实在不想让它在衣柜里吃灰到明年罢了。
但我不想跟蒋宸这么多,也不想逐一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只挑了最后一个回答:“是啊,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吗?”
下一秒,我感觉到蒋宸紧抓着我的手有了片刻的颤抖,但他依旧维持着镇静的神色,眼神冰冷地看向我,“你们到哪一步了?”
他抿了抿嘴,顿了顿,“睡了吗?”
“你神经病吧。”我甩开了蒋宸的手,瞪着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在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我竟看到了一种非常悲伤的情绪。就好像一个迷茫的孩子,看着刚打开的雪糕掉在地上一般无助。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来往车辆的灯光扫在彼此脸上,将细微的神色掩藏在阴影里。我和蒋宸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打破这片充满裂痕的结冰湖面。
不知僵持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我拿出手机假装看了一眼消息,说:“我要走了,Mike还在等我。”
说罢,我转身便走。
蒋宸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追上来,他只是低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被掩盖在一声刺耳的鸣笛声中。
我原本以为他会再多说一点,或者厚着脸皮要求我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可他却没有再继续纠缠,倒是显得我有些冷酷无情了。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Mike预定的餐厅——一家颇有情调的西餐厅,连桌上的布置都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我刚坐下,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迟到道歉,Mike便将菜单推了过来,笑着说:“饿了吧,先点菜吧。”
接过菜单的刹那,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方才蒋宸那张阴沉的脸。我想,如果这时候坐在对面的是他,肯定会絮絮叨叨一大堆来数落我的姗姗来迟,说不定还会让我请了这一顿。
他和Mike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是这不是重点。点完菜后,我喝了口水,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题,挺直了脊背看向Mike。
我酝酿着台词,“那个......”
“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是为了气蒋宸吧?”Mike依旧笑着,语气平静地像四月的微风。
被抢了先机,我半张着嘴尬在原地,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Mike像是缓解气氛般轻飘飘点评了一句:“你这招还真够损的。”
即使他这么说,但做错就是做错,我垂下脑袋,额头几乎快要碰到桌面,“对不起,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自顾自说这种话。”
Mike轻快地笑了起来,那一瞬,似乎四周都变得明亮。他附身向我靠近,咫尺的距离下,我闻到了淡淡的柠檬香气。
“要不要更损点?”他说:“比如......真的跟我在一起。”
大脑宕机时,服务员一边说着:“您好,这是你们这边点的生牛肉塔塔。”一边将摆盘精致的食物放在了桌面正中间。
有了食物做借口,我自然而然地跳过了Mike刚刚说的话,拿起叉子便破坏了那个近乎于完美的圆柱体。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煎熬,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思考Mike那句话到底是真心还是玩笑。以及后半部分时间,我开始担忧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是否有点过于随意了。
毕竟,我是个才失恋不久的人。
这时,室友曾经那句震耳欲聋的控诉便飘荡在耳边:“你看人男的,分手第二天就和新欢甜甜蜜蜜了,我们女的还在那守孝三年?赶紧出去找帅哥。”
当时还觉得她的义愤填膺过于夸张,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果然道理这种东西,只有自己需要的时候才最有用。
好在Mike后来也没再提到这茬,我们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结束了这顿愉快的晚餐。
走出餐厅后,我刚掏出手机准备叫个车,Mike却喊住了我。
他问:“要一起走走吗?”
这个季节的夜晚实在不适合散步,但我也知道,散步并不是最终目的,有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总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们绕着空旷的街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再一次回到那站路灯时,Mike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握地很紧。
我过往的二十六年里,做过很多决定,或愚蠢,或深思熟虑。而此刻,当Mike注视着我的双眼,俯下身吻我的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我的意识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肆无忌惮地流动,不做任何抵抗,任凭他的吻把我带到任何地方。
而我没有回答,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有男朋友了,在接近于零度的深冬夜里。时隔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