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方式 第6章 第 6 章

早上七点，段越泽的闹钟响起。

他坐起床，上半身露在冷空气中，接着整个人都站在冷空气里，清醒过来然后迅速穿衣服洗漱。

经过这小半个月的相处，他已经摸透了叶榆的作息。无论早上有没有课，他通常都在八点钟之前起床吃早饭。吃完留一份热在锅里等段越泽起床去吃。

但今天，段越泽没想到他一开门就看见叶榆坐在沙发上，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懵懵地望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段越泽，笑道：“起这么早。”

阳光毫无阻碍地飘了一地，叶榆整个身子都徜徉在金灿灿里，微微仰着头等段越泽说什么，但对方只是走过来看了他几秒，又走到厨房里去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呢……叶榆见他走进厨房后开始忙活烧水。原来是要煮面条。

等烧水的间隙，段越泽背对着叶榆站在锅前，也不知道低头在琢磨什么。琢磨什么呢……真想爬进他脑袋里看看。

20岁，也就是跟表弟一样大的年纪，这个年纪都处在迷茫阶段。成熟点的在思考步入社会的事情，幼稚点的还在打游戏无所事事。但段越泽的情况还有点特殊，虽然年纪不大，可看着像是独自生活了很久一样，不爱说话，不爱依赖别人，表达能力太弱了，似乎很不喜欢跟人建立联系。

想想自己在这个年纪……其实当时决留着他的一个很大原因是，觉得他有点可怜？段越泽的内心远远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冰冷。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很多时候，其实叶榆看得出来。

他只是不擅长求助不擅长沟通，但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比如，听老赵在微信跟他讲，段越泽隔三差五就盯着手机的微信界面……应该是太孤单了想联系自己，又不好意思？

又比如……其实自己随手给他的所有东西，他都好好放着，虽然段越泽不说，但叶榆的观察力很强，总是不会错过段越泽小心藏匿的每个细节。

既然跟自己的利益没有冲突，还可以救他人于水火，怎么着也是不亏的。

“吃饭了。”

思绪被段越泽的声音打断，叶榆站起来走到餐桌边，刚坐下就闻到面香，肚子一下就饿了。

吃了一口，叶榆感到惊奇：“没想到你还真会做饭呢。”

段越泽：“嗯。”

“你之前都自己做饭？”

“算吧。”

“什么叫算吧？”

面对问题很多的叶榆，段越泽只能解释：“在饭馆打过工。”

叶榆笑：“工作经历这么丰富呢。”

段越泽又不吭声了。

隔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能不能。”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不加，呢。很奇怪。”

叶榆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什么？”

“没什么。”段越泽用筷子戳已经半坨了的面，低头开始吃。

叶榆也就不逗他了。

看他三两下吃完早饭，带他熟悉去买菜的地方。

走进去，叶榆推了个车，引他往生鲜区走，跟他说：“一般买两天的菜就行，买完去那边结账，看到没？往冷柜冰箱前面走，可以自助结账，不愿意麻烦就走人工收银，我卡里还有很多钱，你以后就登那个账号就行……你看着我干什么？”

段越泽移开视线：“没有。”

“就是有啊。”叶榆抓住不放，偏偏就想看段越泽多说点话：“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你脸上有脏东西。”段越泽只好说。

叶榆：“……那你现在才说？”

他拿出手机照了照，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小银圆片。

拿手抹开，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接下去俩人都没什么话，气氛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主要是叶榆自己…为什么要抓着不放也让自己尴尬了呢，早知道不多话了。可是叶榆发现，段越泽好像确实很爱看着他的脸，即使不爱说话，也会看着他把话给说完。下次照完镜子再抓他小辫子吧，叶榆想。

忙活半天买了一大堆食材，还顺便给段越泽再添了点生活用品，没想到临时接到周温韦的电话，说要聚个餐。

叶榆边把食材分类放进冰箱，手机开了免提放边上，听到周温韦还在说：“都多久没聚过了。老唐孩子都三岁了，闹着要叶榆叔叔呢。”

段越泽喝水，看了叶榆一眼。

叶榆尴尬地沉默，那边又说：“都等着你呢。你啥都不用操心，带个人来就行，爬山多健康啊。你天天坐办公室躺家里，不闷吗。”

“哎。”叶榆叹了口气，被说服，隔了一会儿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这边再加个人。具体回头跟你说。”

段越泽拿着水杯的手顿住了，猛地看向叶榆，等叶榆挂了电话，开口：“你让我一起去？”

“嗯哼。”叶榆把塑料袋团起来放在一起，边收拾边说：“他们爬山要带的东西多着呢，你年轻力壮，帮个忙不过分吧？”

那倒是……不过分。不过：“我去了，你怎么跟他们解释我是谁。”

“你想是谁啊小朋友。”叶榆随口逗他。

什么想是谁……段越泽皱眉：“随便你。”

“那你就别操心了，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出发。”叶榆说完，也回房间换衣服。

段越泽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回去换衣服。

面对这整个衣柜，段越泽又开始犯这该死的自尊心……

柜子里，一半是叶榆的衣服，一半是新的。而且提前把标签给拆了。叶榆仿佛把段越泽当作傻子一样，觉得他压根看不出来。

门外传来叶榆的催促声，段越泽叹了口气，套上大衣，拿了围巾走出去。

叶榆看了他两眼，说：“很帅嘛小伙子。”

段越泽：“谢谢。”

叶榆总觉得哪里奇怪。

走到车里，叶榆还在思考到底奇怪在哪里。

想起来了！

叶榆刚要开火，突然跟段越泽说：“我比你大个八岁，你这天天谢谢来谢谢去的，也不叫声哥，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呢。”

“是什么？”段越泽装不懂，同时心想，论辈分，没准该喊的还是你。而且，为什么又加，呢。

叶榆：“算了没什么。不过，你得喊哥或者叶榆哥啊，摸清楚你现在的情况是寄人篱下呢。老实点儿啊。”

段越泽没了声音。

是不是又逗过了……？叶榆碰上段越泽也不知道怎么的，老跟重返青春似的，特没情商，老爱打嘴炮。简直不符合他副高教授的身份。

“咳咳。”叶榆开车：“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又当真了吧？”

“谢谢。”段越泽的声音很低，像距离很远又正好能听到声音的蚊子：“哥。”

蚊子吸血的滋味瞬间爬上叶榆心脏，痒痒的，又挠不到……总之，怪好听的。

这下车里又沉默了，叶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到那嘴也甜一点知道吗。通通叫哥，别喊叔。虽然…这两个看着像叔，但是咱要有情商。”

等见了面，段越泽才知道叶榆说的“像”是有多像。

溪边的草地泛着枯黄色，流水潺潺，太阳光在水里不断荡漾。

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外套，头发稀疏，手上抱着个小女孩，看见叶榆就喊：“老叶啊！这边这边！”

手上的小女孩仰着笑脸儿：“姥爷姥爷！这边这边！”

边上的男生赶紧去捂小女孩的嘴巴：“是老叶！”

那人的声音，段越泽不会听错，是周温韦。那么另一个人就是老唐了。

周温韦老远就看见叶榆边上跟着个小男生，对叶榆挤眉弄眼了好几次，段越泽只当看不见。

叶榆也没有现在解释的意思，只跟小女孩说：“叫小段哥哥。”

段越泽摘围巾的手顿住，然后很不自然地像小女孩扯出一个笑。

那小女孩一点不认生，抱着段越泽的腿就喊：“小段哥哥！小段哥哥！好帅！”

头发稀疏的男人尴尬地摸摸鼻子，抱歉地跟段越泽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小姑娘就是个大花痴……小时候就最喜欢叶榆，长大了也天天吵着要叶榆。”

段越泽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叶榆揽着老唐开始叙旧：“怎么样，你们家秀秀女士还忙着呢。”

“年底，最忙的时候来了，这两天还赶一个项目的ddl，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俩人边说边往车边走。

周温韦也凑过来，拿肩膀撞了撞叶榆，下巴点点远处还在跟糖糖说话的段越泽，问叶榆：“现在说吧。那谁啊。”

叶榆让他把下巴转回来：“别让他看见。这小孩很敏感的。”

“哟。小孩呢还。”周温韦的语气很奇怪。

叶榆皱眉：“想什么呢。他身世挺惨的，爹妈不管他了，打算把他当还债的工具。”

周温韦：“这就奇了怪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唐也劝：“现在这环境，能不把自己淌进浑水里去就不多管闲事。你想想，再可怜也跟你没关系吧。”

看糖糖缠着段越泽说话，俩人都蹲在草地边对着手机不知道看什么东西，叶榆背对着段越泽，跟他们说：“平时自诩多善良的人，碰上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就视而不见了，我做不到。”

老唐和周温韦都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还是老唐说：“你就是太理想主义。这世界上苦的人多了去了，你帮得完吗？”

叶榆：“你还记得，当时高中的时候，有一阵我特别不对劲么。特别不爱说话，简直到了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的程度。”

周温韦提到这事儿就来气：“谁惯得你了。天天板着个脸，还以为你叛逆期来了。”

“不是叛逆期。是我善心太泛滥，太中二，总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一样帮助每个受苦的人。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相反，我越是爱想象里的可怜人，就越是讨厌身边碰上的卑鄙、吝啬、狡诈……总之一切我明明很愿意宽容的人。”叶榆说：“也算是成长吧。现在这样挺好的。”

周温韦：“行吧……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不过这人外形条件这么好，随便开个账号都能捞笔大的啊。”

老唐也疑惑着：“是啊。总不至于没地儿住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叶榆：“在老赵的面馆里打工。”

周温韦、老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