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第2章 三元二三事

苏仪沐浴以后便睡下了。

第二日，苏仪一早便来到牙儿说的桃源，那屋后是个巨大的园子，推开木门，里面光景似比霖月窟还要鲜亮，四下里有溪水潺潺，还有鸟雀游鱼共欢，抬眼望去碧草鲜嫩，百花齐开，清风环绕，好不舒服。林间还有小雀山禽，再向远望，还有一座小山，这干涸的沙漠竟然还有如此仙境。苏仪一夜已经慢慢熟悉这里的奇谲，只心中欣赏这景中美妙也未多想了。

苏仪为牙儿准备了几道可口的饭菜，等着牙儿起来，自己转身便去看书了。

牙儿起来得不算晚，只是苏仪太早了，想来是需要用功读书的缘故。只见牙儿身着湖蓝色对襟襦裙走了出来，她身材窈窕，个子也高，穿起来风流袅娜，身姿娉婷。

苏仪抬眼看去，缓缓道：“牙儿姑娘的食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用吧。”

“还没吃吧，过来一起吃吧。”牙儿说道。

苏仪便谢坐了下来，二人落座后，便开始进餐，一直无话。

没成想，正吃饭时，屋外传来一阵哭喊。

“我的姑奶奶救救我吧，清柠她误会我，不理我了，三个个孩子饿得好伤心，清柠也不管了！”

苏仪闻声望去正是掳他的那猪妖，此时猪妖化成了人看起来面容俊朗，倒不似那日一般丑陋了，想来先前那副吃人的猪妖嘴脸也是讨不到天上仙子做老婆的。

那猪妖进来看到苏仪大骇：“你小子原来在这，叫我好找，快随我去解释解释。”说着便要伸手拉起苏仪。

还未拉到，此时牙儿手腕一转，飞去一把扇子击向猪妖，那扇子击完转而又回头飞回牙儿手里。

“休得无礼，这公子是我的客人，你的事情我也听个大概了，待会让他陪你去一趟便是。你也莫觉得委屈，若是你平时带清柠好，不去招蜂引蝶，她这次自然不会如此。她为你生儿育女，弃了天空那好差事陪你当妖怪，你就该好好待她。”牙儿又怒斥道“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休得拿我来哄骗你那可怜的娘子！”

那猪妖三元自觉理亏转眼看到苏仪在一旁，不觉盛怒，但又惧牙儿，终是将怒火压下去了。

“待我们吃完饭再陪你一道。也让你清醒清醒，没有谁是该为你照顾孩子的。”牙儿看着猪妖道。

苏仪抬头看牙儿，神色含愠，朝她微微笑道：“姑娘莫生气。”

牙儿看向苏仪神色微缓，只微微点头却没有答话。

这猪妖又看牙儿待此人非同寻常，倒像是多年好友，唯恐犯错，连忙道：“我的好公子，莫怪莫怪我，我若是知道你们交好，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那样待你，只求公子不计前嫌，为我说几句证我清白。”

苏仪抬眼道：“总是我的运气，也怪不得别人。况且小人薄贱，不算什么大人物，大人还请莫要惶恐。”

牙儿与三元斜眼看他，他说这副话时，不卑不亢，飘然若仙，煞是好看，只觉得他说自己薄贱显得十分虚伪，这像玉人一样的公子说起来自谦之词，让二人心下十分鄙夷，觉得此人说话做事十分不磊落，弯弯绕绕，何必如此呢！

心里有事一顿饭也正是要吃不下去了，牙儿吃了几口便不再动了，苏仪也停下了筷子，牙儿看向苏仪面带歉意，笑着说“还望公子谅解。”苏仪笑着摇摇头，看着牙儿，眸中十分平和温柔。

说着三人起身便要去三元住的地方。

出了霖月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怪石嶙峋，干旱非常，沙随着风不断流动，太阳灼热地燃烧着大地，似乎想融化所有，远处景色也似扭曲起来，这外面四下里荒芜，和霖月窟的青翠景象完全不能相比，又有大风呼啸，沙粒和怪石摩挲，听起来像是呜咽，十分骇人。

“这里有很多沉睡了很久很久的种子，如果能迎来一场大雨，沙漠会焕发不一样的生机，各种植被的种子接收到雨水仿佛会在一瞬间发芽生长开花，那时的沙漠就不会那么死寂恐怖了。”牙儿转身对苏仪说。

“会下雨吗？你见过？”苏仪问道。

“见过了，我在这里很多年了，见过两次。真的很美，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看一看。”牙儿笑着露出那颗小虎牙，颇为神气地说道，有风把她的头发吹起露出好看的额头，湖蓝色的衣裙随风飘着煞是好看。

“不过这沙漠下雨不下雨，依然是沙漠，一年以后什么好景致都还会变成这样。”三元开口道，似乎并不开心，忽而又转口说“不过要是能让清柠看一看，倒也很好，她肯定开心。”

一群人说着便到了三元住的地方，那屋子跟牙儿住的地方显得朴素得多，一进门便听到几个孩子哭嚎着。苏仪只见那红衣姑娘神色似乎也没了之前的神气，灰败一片，一动不动地坐着。忽而只见那清柠抬眼看到苏仪，没由地生出怒火，站了起来，正欲走上前去，可又灰败地坐了下来。

“好娘子，你快来听我解释解释。你看我喊了牙儿来了，牙儿姑娘你快说说。”三元急忙催她。

“好姑娘不认识我了吗？你家夫君确实该死，但你这次确实冤枉了他，这公子是我的好友，名苏仪，是要去进京赶考的，你家夫君前日掳他过去是嘴馋，谁想到你竟然误会了，好姑娘你不信听这位公子说一说？”牙儿转身看向苏仪，示意他开口说话。

“我同你家夫君确实没有关系，我也定然不是断袖，你家夫君应该也不是。如今过来就是为了解释此事。”苏仪开口道，并无多少表情。

那清柠转头看向牙儿，半晌才道：“我觉着呢…也不应该…”随即投入牙儿怀里，哭的好不伤心。

苏仪见牙儿抱着清柠，眉目温柔，似和平日不同，她不开口，但是依然觉得她同清柠说了好些温柔的话。

好一会清柠才放开牙儿，站起身来微整衣裙，含情脉脉地看着三元道：“我的大脑袋，我的错我的错，你今晚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转身又拉起牙儿的手说：“你们两个也留下来，我知道牙儿你平时不吃饭食，前几日我从狐九娘那里学了几个人间饭食的做法，想着你保准爱吃。”

“清柠，看看孩子吧，他们该饿了。”三元开口道。

清柠这就立刻抱起三个孩子，一一轻吻爱抚，孩子立刻不哭了。

“这三个孩子有灵气，不是因为饿了才哭，是因为他们母子同心，你伤心他们也伤心。莫要再做这傻事为不该分神的事情伤了自己。”牙儿看着清柠开口道。

清柠没有多话，于是便开始准备在厨房忙碌了，众人要帮，她皆是不肯。

三个孩子围着牙儿转，牙儿蹲着和他们一起讲悄悄话。牙儿起身和苏仪笑着说：“这三个孩子是三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分别叫三诗，三乐，三文。看着有四五岁了，其实也才出生没多久。”

“虎父无犬子，我的孩子自然能长大高个的。”三元开口道。

“三元公子，你的日子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苏仪坐在石椅上，抬眼看他，淡淡说道。

三元斜眼看他，不置可否。

牙儿摇着头没有多话，依旧和孩子玩耍，不一会，牙儿转身笑着和苏仪说：“孩子们要我们玩捉迷藏呢！”小孩子爱热闹，家里少有人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玩耍的机会，围着牙儿不撒手央求着，苏仪看着此景微笑称好，此时三元早已经到厨房和清柠说话。

大雨将至

已经是夜，月朗星稀，月亮的银辉铺撒在大地上，仿佛薄纱，三元院子四下里怪石嶙峋，三元设如此多怪石本是为了避风，遮掩自己的住处，如今看，倒是捉迷藏的好地方。五个人约定好三个孩子和牙儿躲起来，以周围十个石头为界限，苏仪来抓他们。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你们好了吗？我要开始了。”苏仪喊到，四下里无人响应。

苏仪过去观察，并未发现什么人的足迹，料想三个人应该会分开并不难找，一抬眼看到却看到一个怪石窟窿中间露出两个孩子的发髻，苏仪微微一笑，心下想，果然是了。走上前去，修长的手指做出噤声的姿势。

“乖孩子告诉我他们在哪，我给你们糖吃。”苏仪微笑着轻声说，漂亮的眼睛好像把今夜星光装进去了。

两个孩子看苏仪生的美好，神态温柔，这月华之下更显气韵，有风轻拂他的发丝，真好似谪仙人，他又与牙儿交好，本来就十分喜欢他，这时又说要给糖自然更是十分欢喜，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管开心地点头，同时往前指了指示意苏仪过去。

苏仪看过去，示意已经知道，从口袋里果然拿出两粒糖果，缓缓说：“你们先进屋子。”

两个孩子十分欢喜，对视一眼，含着糖蹑手蹑脚进屋去了。

苏仪望过去，只见石头旁边果然有个小孩子的发髻，便慢慢走去，走近才看到那牙儿正抱着一个孩子坐在石头下面。牙儿瞧着苏仪过来，只抬头微微一笑，苏仪蹲下示意将孩子抱给自己。牙儿轻声说了句谢谢。苏仪伸手便将孩子揽在怀里，牙儿才将孩子交给苏仪，正欲起身，不知为何起来不稳，向侧边就要倒了下去，苏仪见状立刻腾出手去拉她，这一拉，苏仪因为抱着孩子不稳，险些也倒了下去，只见苏仪一手撑地放在牙儿腰侧，一手揽着孩子，此时苏仪身下正是牙儿。此时两人近在咫尺，几乎相触，衣袍纠缠，二人眼波流转，苏仪见牙儿面若桃花，不甚娇羞，眉目似有情谊。这厢苏仪也是神色动容。这景色似乎想将月光拍碎，动人心弦。

“公子快快起身吧。”牙儿侧脸开口道。

可苏仪似乎又压得更近，低声说道：“这孩子抱起来确实不轻，为着不惊了孩子，我确实不方便，不是有意轻薄姑娘。”

牙儿只听那声音似乎带有蛊惑，欲转脸看他，但又恐生别的事端，红着脸就要起身。可此时只见苏仪向侧一翻便倒在地上，面朝天空，怀着孩子似乎也未惊醒，正憨憨地睡着。

“回去吧，我看天色异常，可能你走运，要碰上大雨了。”牙儿神色微敛，起身抬眼看着天空道。苏仪顺着她的目光，果然看到月华周围诡谲的黑云，又细细一听似有闷雷作响。

二人回到三元的屋子不久，风雨就来了。

清柠正吆喝着一同吃饭，牙儿闻声看去，那一桌子果然不少美食，秀色可餐，香气扑鼻。

牙儿立刻乖乖坐在位子上，等着吃饭。此时屋外大雨倾盆，屋内安宁温馨，暖色的烛光下一群人围着美食喝着清酒。

牙儿喝了一口酒，转而跟苏仪道：“雨下的大的话，过几日你就能看到不一样的沙漠了。”

苏仪侧脸瞧着牙儿微笑点头。

“今日十分感谢你们二人，本来我都以为三元他又犯老毛病了，险些误会他，原先我同他说要是再如此不顾我，我就离开了，说的决绝，绝不回头。”清柠站起身说着便豪饮一杯，三元也忙着起来敬酒，牙儿和苏仪见状，也是起身回敬。牙儿心下里暗叹清柠好手艺，凡是做的美味，手艺巧，酿酒也是一绝。

“我只希望你好就好。”牙儿微笑着看着清柠道。

“我以前确实糊涂做了不少混账事，还好清柠大度，没跟我计较，有这样的妻子，我就是死了又怎么样？苏仪公子说得对，我这样的日子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三元转眼看向青柠，泪眼婆娑，似有无限酸楚悔恨，清柠看着三元只是娇笑，并无作答。

四人又是叙旧又是喝酒，这厢孩子们早就睡下，四人还在喝酒，牙儿和那夫妻俩都醉倒下去了，只有苏仪神色如常，他站起身望向窗外，此时屋外大雨倾盆，空气中是不属于沙漠的雨水的清气从四周袭来，天空只有电闪雷鸣，明暗交错显得诡谲美丽。苏仪身姿笔挺，正在沉思时，只听到有人起身，苏仪转头，正是牙儿，牙儿东倒西斜地向他走去，平时轻盈灵动的身姿走起来变得憨态可掬，只见一双凤眼眼神迷离，面色飞红，朱唇微张，显得娇媚可人。

“你…你回去吗？我带…带你走。”牙儿盯着他道。

苏仪觉得好笑，缓缓开口：“你醉成这样，外面那么大的雨，淋了会生病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牙儿啊。”不由苏仪说话，牙儿便伸手飞速揽过苏仪，迎着雨箭步向门外飞去，雨滴轻溅，两人衣裙皆似好似笼起水雾。此时只见牙儿袖口飞出一把小伞，那伞越变越大，随即递给苏仪。

“伞撑好了。”牙儿揽着苏仪的腰侧，在空中踏了几步飞得更是随意潇洒。

苏仪转头看向牙儿，在雨中，见她正痴痴地笑着，表情灵动，顾盼生姿，一双凤眼似有含泪带笑，显得更加动人。

不一会二人便来到霖月窟，只见那大伞又变小收回到了牙儿袖口，这雨势大，两人身上皆有些湿了。苏仪正整理衣裳，忽而抬头看牙儿正欲将衣衫脱下，那湖蓝色的长裙已被纤纤玉手解开，只露出半截香肩，青丝随意地披散着，似因淋雨的缘故，那湿了的青丝贴着肌肤，更显娇嫩细腻，还未等衣带滑落，牙儿好似想到什么，又将衣裳裹了起来，回头斜看了一眼苏仪，那凤眼似又羞又怒，面若桃花，贝齿轻咬嘴唇，青丝微掩如玉的脸颊，宛若神仙妃子。苏仪不禁恍惚，喉咙微紧。牙儿只转头便去沐浴了。

苏仪这才清醒过来，又听水声中传来牙儿的声音。

“那三元不过一只猪妖，却诓到青柠与他做结发夫妻，本是他的福气。可他偏偏不知好歹，在清柠怀孕期间沾花惹草，那狐九娘的小女儿九歌也不过刚修得人形，三元便与她勾搭上，使得那姑娘怀了孕，此时清柠已经快要临盆，她只问三元选谁，三元说选她。青柠就去处理，跟九歌说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九歌大悲觉得是三元骗了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成婚。清柠和九歌说，你也别怕，我虽不开心但也容你，你要是不介意，让三元娶了你过门吧。九歌含泪答应感谢。这三元听说，却没有显出很开心的样子，他同九歌说，你现在怀孕大着肚子穿喜服很不好看，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办。可后来后来没想到九歌早产，母子双亡。青柠心中生悲，身体虚弱，生产时本就耗尽心血，加上事不得意，孩子们刚出生的一个月，清柠活像个木头，终日也不见笑脸，只是机械地操持着家务喂养着孩子。清柠后来逐渐清醒，跟三元道：‘你以后再如此，我不会依你，孩子和你我都不会要了，倘若今后你再如此，咱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三元惶恐连忙说再也不会如此了，就此遇着你的事，清柠才会如此灰败。所以你说这世上痴情女子甚多，皆如清柠付出良多，薄情寡义如三元的男子却也不少。”

苏仪听完牙儿的话，沉吟一会才开口道：“世上他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苏仪要是爱慕一个姑娘，必然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牙儿轻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半晌只见牙儿已经出来，见她开口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