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宇文逸x莫问） 第2章 落子无悔

前往天山之巅阻止大师兄的那一战，我败了。

背负灭门之恨的大师兄说我在犹豫，又说既然我先他一步悟出了风云决最后一式，他愿意给我一年的时间。

一年之后，仍是天山之巅。

天山之巅，风雪大作。

此时此刻，我已经与大师兄战了一天一夜。

前一次战斗，我便知晓大师兄的风云决不但大成，内功心法更是凭空多出几十年的功力。

若我所想无误，怕是伏龙子死前将他毕生功力都传给了大师兄。

他是大师兄的亲生父亲，也是最爱大师兄之人。

我理解他们的痛苦，理解他们内心无法发泄出来的仇恨，却无法让他们将那仇恨发泄到所有人的身上。

去往葬龙谷之前，我曾去过关西。那里的人们饱受战乱之苦，有的村子甚至只有两个人存活。路过恶人谷的时候，谷内已经空了。我想到之前被伏龙子所伪装的无名派遣的恶人谷之人，也有燕未还和惊魂鸟这等冤枉之人，若非他们早已逃出生天，恐怕现在也被无名所杀。

这难道都是正确的吗？

空隙之间，我向大师兄问起，他沉默不语，眼中的仇恨没有丝毫的减少。

只是手上的招式越来越凌厉。

天已昏暗，我们之间的比试仍然没有结束。

但看着没有月的黑夜，我忽然想起了从平康城回来的那个夜晚，大师兄夜里还勤于练功。我好奇跟了过去，不仅得了大师兄的指导，还得知他的身世，原来与我一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可我有一个叔叔，于是我打算送大师兄一件礼物。

但很可惜，到武当这些日子，大师兄与我是亲近，却又好似中间隔了一层膜，只能看到他的微笑与鼓励的话。大师兄喜欢什么？我问了元辰师兄，元鸣师兄和莫弃师兄。他们所看到的不一样，回答的也截然不同。

茶，剑，棋盘，到底选择什么呢？

只是我有私心，知道莫弃师兄口中大师兄特意去寻了一个棋盘，所以觉得这才是大师兄所需要的。

然后，我去了程家村。

程家村不远，武当西边过桥便是。进入村中，倒是有不少的事情发生：猪倌的苦事，小孩的哭声，大娘的便宜事。走着走着，我差点把大师兄的事情忘了。好在村子里那个摆着棋盘的人十分明显。

我不知其中如何，上前搭问，他说我是慕名而来，虽不知是什么名声，但我确信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棋盘。自然我答应下来，虽不太明白什么杀鱼啥的，但下棋我略知一二。

只是这厮明明输了却好像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事情，拔出刀来就要向我讨教。

彼时的我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用尽全力作战不留余手，差点被这藏了招的京都人士吃了大亏。

好在大师兄及时赶来，阻止了他。

明明是替大师兄寻找棋盘，结果反倒累得大师兄救我。

我暗下决心，一定将要这棋盘送给大师兄。

所以哪怕知道其中有诈，我仍决心一试，答应了那人的再次比试。

或许是老天爷眷顾我，我又赢了。

当那人负气走后，大师兄仍与我留在村中。我见时机正好，便将此物送给了大师兄。

不过为什么是青玉棋盘，反而是棕色的，这可真当是令我不解。

只是大师兄的神色也更为不解，他沉默片刻问起我缘由，是为了送他吗？这自然是肯定的答案。

然而我也没想到，原来这棋盘大师兄是寻来给师父的。

后来我跟他说，我送了他，他再送给师父，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大师兄失笑，答应了我的话。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当时大师兄说那摆棋盘的人有诈，后来那人先手却又输掉，脸色不妙，莫非是大师兄帮了我一把吗？我只是个新手看不出来，可大师兄既然看出来了，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其中问题。

可大师兄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是想着送给师父之后的事吗？我也好奇。

左右无事，我也试想了一番之前的棋局，得出结论的确是运气不错。

说起来，我钓鱼的运气也不错。之前在一个村落里偶遇一位钓鱼老者，问过几句话，他竟也教了我一些钓鱼技巧，后头还因此钓到了金色鲤鱼。派送任务的元风师兄还因此称赞过我几句。

既然棋盘不是大师兄喜欢的东西，那茶与剑呢？

我乘机问起大师兄，他哑然，说自己喝茶只是习惯，倒是剑，还不错。

但大师兄心中，恐怕是亦师亦父的师父更重要，那我还算投其所好咯？

现在想想，师父对大师兄有多重要，那当初他刺向师父内心又有多痛苦呢？

师父和大师兄之间是怎样误会，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师父已经离去，我绝不能让大师兄走上歧途。

而我也只记得在那之后，我被怨枉成了欺师灭祖之徒，忙于奔命，没有丝毫的空闲去想那些苦衷。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别人也不再关心此事了。

风云决真的有那么动人吗？

先辈玉华真人，圆觉洪七前辈等人，犯下过错之人都已经离世，仇恨却成了活着的人永远的枷锁。

有一件事，我是绝不认同伏龙子前辈的。

他把仇恨带给了大师兄。

在我认识大师兄的那些日子里，他会扶弱惩强，打抱不平，会为师兄弟出头，也会意气用事，因某些事而会心一笑。

可面前的大师兄却已然像一尊无情的雕像。

风雪将此地染成了白银，他着一身黑衣站立于天地之间。

在他的眼中已不再有天下人，已不再有曾经的侠义，只剩下了前人的仇恨与深埋其中的痛苦。大师兄并非沉默不语，不听我的话，然而说出的话却只剩下决然。

人生的意义好似只剩下了复仇，于是眼前也只剩下了我这个敌人。

前一次战斗，大师兄的剑招之中还留有武当剑法的影子，而这一次，却只有无比绝情的风雪。

剑是锋利的。

漫山遍野的风雪也是吞噬人的魔鬼。

而他的剑宛如风雪般袭来。

天与地是白的。

他的剑也是白的。

纯白的剑气自他的眼中，自他的手中，飞向了我。

上一次是我败了，可这一次，我也不是曾经的我，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时隔一年，又何止一年。

武当剑法的招式：流云，两仪，太极；名剑山庄，六扇门，青云舫……所学繁多，已在这一年之内被我融会贯通，并创出新的功夫。

所谓无既是有，有既是无。我自大师兄先一步悟出风云决的最后一式，难道还不能将天下剑法集大成，恰如过去上官虹前辈悟出剑器，我自也悟出了自己的一招。

风雪越大，人却依旧。

过往匆匆，恰如流水，转瞬即逝。

天地万物，我以为刍狗，寒来暑往，大道自成。

又是一天。

前一天，我胜了大师兄一剑，大师兄便胜了我一剑。

曾经的我以大师兄为目标，此刻的我与大师兄是对手。

但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在与大师兄对战的三天两夜里，我已将他的剑法摸了个一清二楚，何时起，何时释放，何时又变招。这句话倒也可以送给大师兄。

毕竟，我们之间的对战，只在等一个时机。

等对方沉不住气，等对方露出一个破绽，可这几天之中，我们都没有办到。

剑出了也无异，于是最后一天，我们彼此对立着，山顶的风呼啸着，都在等待最后那一剑。

——决定最后生死胜负的一剑。

从天龙教回来，自打遇见了那奇怪的蒙面人之后，大师兄就好像一直不在武当里。

我记得那蒙面人说的话，感觉十分古怪。

师父说此事不用我们担心，倒是雪儿的病情，令我十分紧张。

那时我去了名剑山庄，得知南疆五仙教的圣女或许有办法。圣女是小彤，然而我却一直没能正面与她相见。唯一一次知道她，还是从渡口的一个快被毒死的仇家口中得知小彤来中原的消息。

现在她是回去了南疆吗？

将信将疑之下，我与名剑山庄等人去了南疆，雪儿也跟着一起去。

好在我有个五毒玉佩能保她一时无忧。

能遇见雪儿是我的幸事，可若不是我，雪儿当时也不会蛊毒发作。缘分既是幸运又是毒/药，叫我想与雪儿亲近，却又想远离她。

我陪着雪儿闯入了南疆，却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大师兄又经历了什么。

那些日子里，伏龙子带着大师兄看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我仿佛直到师父遇刺之事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晚了。

或许圆觉大师遇刺的那一天，我就该再好好地探查一下，可我担忧大师兄，也担心那玄火教的玄女，于是连忙赶去了白龟洞，转了好一圈，只看到了早已死去的老龟的尸体。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从玄女的口中拼凑出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却唯独不知道圆觉大师临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是让大师兄在仇恨这一条路上越走越远的导火线？

还是像师父那样避重就轻地说起当年天山派上发生的事情。

师父死前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可圆觉大师却得不到师父那样留情的一手。

这样说来，大师兄对武当依旧有情谊。

只是这份情谊对于这漫天的风雪来说，却又太轻太轻。

风雪之下，天山之巅，只有两个人。

一个没有说话，另一个也没有说话。

一个拿着一把剑，另一个也拿着一把剑。

他们很年轻，想来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他们也很强大，在这冷然宛如绝境的天地之中战斗了足足三天三夜。

同时，他们在等待同一个时机。

一个出手的时机。

一个决定胜负的时机。

苍鹰飞过终年覆雪的天山山顶，一人宽的翅膀无惧风雪，任其翱翔。它是自然界中最为杰出的猎食者之一。在风雪之中，它有最好的耐心与毅力去等待自己的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它盯上了雪地里的一只兔子。兔子洁白如雪，皮毛是它最好的伪装。但狡兔三窟，在它悠闲散步的时候，始终保持着离自己洞穴不近不远的距离。

忽然，兔子瞧见了远处的松果，棕色的果实落在洁白的雪上，就像是在诱惑着它前去取下。

但那松果的距离有些危险，兔子机灵地左右瞧着，没看见自己的天敌，便大胆地踏出了一步。

第一步，没有危险，第二步，也没有，第三第四……它抓住了松果。

突然，停在松树之上的苍鹰，闪电般地滑下。

它也抓住了自己的猎物。

终于，那一剑还是出了。

并非是大师兄先手，而是我，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出招。

程家村那一次，大师兄问我即使眼前之事有蹊跷你依旧要答应这一局吗？那时候，我跟大师兄说机会难得，错过了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所以，我不会再等了。

然而等我出那一剑之后，却发现大师兄似乎放弃了抵抗。眼见此剑就要落在他的身上，我狠下心来收招，反倒是受了内伤。

而大师兄却被剩下的剑气击中，仿佛就要跌落山崖。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再是仇恨般的决然，也不再是死气沉沉，是另一种我看不懂的感情，带着几分仿佛一切随风而去的释然。

“大师兄！”

我当然不能让大师兄就这么死去——我既不愿意大师兄屠尽天下人，也不愿大师兄离开人世。

于是，他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落下山崖，我也跟着一同，与他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山崖之中。

在狂风之中，我没再想起从前，也没想起等我的红颜知己，只想着抓住大师兄的手，让他知道这人间并非仇恨与痛苦。

沙沙——

落石在我们身旁先一步滚落，下落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

在我抓住大师兄的瞬间，我将湛卢剑插入身旁的石壁之中，好在它虽削金如泥，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将山石划开。

我苦中作乐地想着，低头问大师兄有没有事。

他沉默了一番，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道：“大师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我只是想阻止你，阻止你向天下人复仇。”

他没有回应，等了半天，只听到一阵幽幽的叹息。

山壁之间风雪越大，伸手不见十指，我与大师兄两人挂在山间，也不知接下来生死如何。

这下，大概也算阻止了大师兄吧。

我没有放手，大师兄似乎也没有动静。

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风雪与石壁上的我们。

未完待续中

接下来全原创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落子无悔